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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不停地荡着,荡得伍六一心神不安地在操场边踱步起来。
突然,高城喊道:伍六一,一百五十个,破你纪录啦!
伍六一回过身来,脱口说道:这玩意打仗没用。
高城愣了一会,他知道伍六一心里的滋味,于是说:你这么想就好。
许三多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
……班……班长,有没有五十个了?
下边的兵们早就愣了,看着单杠上的许三多,所有人像是都有些内疚。
高城说有了!
史今也说:有了!
许三多二话没说便掉了下来,被甘小宁几个一把接住,军人的反应是很快的,不用招呼便把许三多往屋里抬去。
只有白铁军还愣在操场上:一百八十一!我的天,啊!……
连长?……史今突然叫了一声高城。
高城知道史今有话。
史今说:我这兵,今儿挺露脸吧?
两人都有点恍惚,高城吸口气,摘了帽子挠挠头,说:露脸?谁都爱出风头,可我要的是能打仗的兵。
史今说咋说?
这兵……胆子小。
说罢,高城转身出门。他没有想去哪,只是乱走。
三班宿舍热闹起来了,这会没人再去管是否破坏内务了。
许三多眼里的床在转,屋子在转,战友们的笑脸也在转。终于,许三多看到了史今。他跳起来,摇摇晃晃就往外跑。
甘小宁想扶他:去哪?你要去哪?
……厕所……我要吐。
一群兵在后边跟着,史今排开众人走在最前。他说吐了就好了,吐完就不难受了。这方面史今有经验,可话音刚落,水房里的许三多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但很快,许三多从水房里冲了出来,大家都让着他,有人要扶他,被史今拦住:别扶!别扶!扶了他今天也好不了!
大家笑着纷纷躲开,有人笑得几乎倒地。
许三多着实受不了,他一听到史今的声音,便不住地呼救着:班长!班长!我难受,你
帮帮我!……史今当然不帮。史今咬咬牙,猛然喊起了口令:
许三多,立正!
许三多随即面条一样立在那里。
许三多,我知道你难受,你得靠自己挺,知道吗?
许三多说知道,班长,先进班集体……还咱们了吗?
史今想了想,吐了一口长气,说:还了。
许三多好像放心了,身子一软,一头砸倒了下来。史今赶紧将他扶住,与此同时,史今发现,伍六一已经把许三多扶住了。
看着许三多被磨破的手,史今有点心疼,说许三多,班长对不住你,你知道吗?许三多说:班长不会对不住我。史今一听就乐了,说你今儿做了一百多,我还说没有五十个。许三多看班长乐的,自己也跟着乐了,他说:你是为我好。
史今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轻声说:许三多,说真的,班长心里一直发毛,不知道招没招错你,现在才知道,绝对没错。许三多想了想,说:谁咬咬牙,都能做到的。
伍六一把一瓶药水扔过来,说:我咬过牙,一百二十一个。你咬咬牙,竟一百八十一个。许三多,以后三班不会再照顾你了,因为你根本就不弱!
史今笑着说:伍班副的意思是,打这后你是他的对手了。
许三多开始自己训练自己了,但没有人见过这样训练的。他跑步的时候,肩上扛着一支从车上卸下的重机枪,打着沙绑腿,穿着沙背心。别人背得最多的只有伍六一,一挺机枪,两箱子弹,背上再一个三脚架。但是,伍六一很快就从许三多身边冲过去了。
谁都知道,伍六一在和许三多争抢。他不能让许三多战胜他,他不能让许三多成为第一。
别人都在他们的身后。
三班练近身搏击的时候,练着练着,到了最后,也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伍六一,还有一个,就是许三多。伍六一下手总是很猛,但那许三多,完全是一个躲闪的天才。躲得旁边的人都觉得过分了。最着急的,总是甘小宁,他干脆就吩咐许三多:
你打他呀!他会痛的!
许三多决定试一试,终于给了伍六一一拳,打得伍六一一脸的痛苦,但许三多却是真的长了精神了。随后人们看到的,总是两人扭成了一团,相互的手脚都被对方制住了。
最后,是史今笑着吹响了哨子。
随后的许三多,也是越来越露脸了。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七连在演练夜间的潜伏与捉舌头。
三班几个全副武装的伪装士兵,经过一条小河的时候,许三多突然隐藏了起来。士兵们在小河边的远处刚一消失,一个潜伏在河里的舌头就得意洋洋地爬了上来,可还没有来得及上岸,就被隐藏着的许三多,突然从身后的泥洼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腿,狠狠一拽,拽倒了。
舌头还来不及挣扎,后背上又着了许三多一拳,痛得嘴巴大张,许三多没有等他把嘴闭上,就将一个制式的软木塞,塞进了舌头的嘴里。舌头不甘示弱地挣扎着,但身上的武装带只两三下,就完全被褪了下来,转眼成了捆绑自己的绳索了。
接着,许三多背着俘虏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着:
抓住舌头啦!我抓住舌头啦!
然后,把俘虏重重地扔在林间的空地上。
一听到许三多的呐喊,侦察兵们顿时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今儿谁演舌头啊?甘小宁心想怎么一下就被许三多给捉了。
白铁军也觉得好奇:连长说他派人,保密。
史今说连长就爱搞这套!说着拍了拍地上的舌头,说舌头,别不吱声。
伍六一上去推了推舌头,突然惊叫起来:
**!这不是连长吗?……背过气去啦?
众人盯住一看,果然是连长高城。
连长横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甘小宁说许三多,你把连长打挂啦!
许三多也早愣了:他没说他是连长啊?
史今急了,命令赶快急救!白铁军,你急救课程用得上了!
白铁军摆好高城,当胸就压了起来,就在他准备拿高城做人工呼吸时,高城猛地一脚把白铁军踹得远远的。
不要动不动就人工呼吸!高城揉揉自己的胸口,吼道,是谁抓的我?伍班副还是三班长?甘小宁?
报告,是许三多!伍六一声音冷冷的。
高城好像有点不太相信,他盯着许三多嘀咕道:阴沟里翻船啦。许三多,以后抓舌头不要勒脖子,舌头也是人,舌头也需要喘气的。
众人听了都暗暗地发笑。
许三多的射击也越来越出色了,子弹只要出去,几乎看不到打偏了的。
一年多的士兵生活,让他的脸上已经退去了憨气,二十岁的年龄在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可射击的训练,却让他的眼光变得锐利了。一句话,如果说许三多曾经蒙昧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启蒙了。
过二十岁生日这天,班里给他做了一个蛋糕。
蛋糕上写着:许三多,你小子可二十啦!
连队的活动室里,因为许三多而领回来的锦旗,也越来越多了。每次领回来,史今总是笑嘻嘻的。这天拿回来的,还是许三多挣的,是“集团军侦察兵技能第二”。史今一见连长就说:连长,三班又给七连添荣誉啦。
高城当时正在看书,说:放着吧。
史今看着活动室满墙的锦旗,说我放在集团军越野行军第一旁边吧,这也是许三多挣的。
别献宝啦!听这话,高城对这些锦旗心里有些不在乎。
史今却说,不献能成吗?这兵我带出来的呀!
高城说喂,这兵你怎么带出来的?
史今说他自己练出来的,他本来就适合干这个,真的,本来就适合。
高城有些不服气了,他好像听出了什么来了,说:你的意思是,他原来就是在耍我?
史今嘻嘻一笑,说这孩子是不知道什么叫耍人的。连长,有块美玉,外面是石头……
高城说行了行了,和氏璧的故事谁不知道啊?你来跟我说这个。你这意思你是发现美玉的那位,我是瞎了眼的暴君?
史今说:说真的,他让我也惊讶。
听得出,史今是真的为许三多而得意。
但高城就是有点怎么也想不过去。
其实心里最想不过去的不是高城,而是许三多的老乡成才。那天他们几个在沙坑里玩摔跤,看见许三多过来,成才立马大声地说:别玩啦,尖子来啦。
谁都知道,成才这是故意的。
士兵们也爱半真半假地逗着许三多取乐:
尖子,又拿名次啦?
许三多不在乎,总是老实地回答:
就是个亚军,那冠军枪法才叫好呢,你们信不信,他用微冲打单发,两百三十米首发命中……
你还非得第一啊?成才的心里就是不太高兴。
许三多不知道怎么说了,他想和成才多呆会,就说:
成才,我爸来信,说你爸在地里摔了一跤。
成才说:我爸来信,说他已经爬起来了。
然后,成才和那几个兵走开了。
许三多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他也有点想不明白。
第九章:生擒少校袁朗
有人说成功的时候会觉得眩晕,这话我绝对相信。
不可能再晕了,一百八十一个单杠大回环,眩晕,想吐,走不稳道,脑袋在往天上升,腰以下倒在往地下抻,成功的一切症状,我有了。
成功到以后无论怎样的成功,我都不会觉得晕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人生的第一次成功实在是过于成功,成功到以后再做成什么,我都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坐下,先把自己放稳。
成功的感觉还不如看蚂蚱愉快。
于是除了不太合群的说法外,更多的人说我谦虚。
其实世界上没有谦虚这回事,骄傲的背面是没有反义词的,谦虚只是比骄傲更合适生存的一种骄傲。
其实我觉得世界上最好的话之一是这么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同时心里一定也要这么想:
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确实是我应该做的你干吗来了?
于是我说了很多次,一直说到有人说:其实这小子也挺傲。
是挺傲,都傲到不认同谦虚了。
我是个从来没有过自信的人,一旦有了,就得牢牢抓住,那个骄傲是像模像样活下去的起点,让我再做一百八十一个大回环也不放手。
清醒以后我就跟班长说,其实我啥也没干,是你唬出来的。
班长就乐。
我说这压根儿不算真正的成功。
班长说哪有真正的成功?
后来班长也走了。军队里搞数字化,负效应是让很多兵有了上网爱好。有一天我上网吧,就看见俩网友在敲着字相互调侃。
一个说:你真完美,连缺陷都有啦。
一个说:你真成功,连遗憾都有啦。
我反应慢,我只好慢慢地发呆。
★二级士官许三多
一九九七年,许三多赶上了入伍来第一次大演习,那不是在眼前这草原上,而是拉到几百公里外的一个演习场。一路上,士兵们的心几乎都一个劲地跟着车厢晃着:中国兵哪有空像美国兵那样逛呀,大部分人没离过营的时间都是按年头算的。所以,这种全副武装的演习,总是从骨子里感到新鲜激动。
车忽然停住了,外边喧闹着欢呼。
街边的电视里,正播放香港回归时中国军人升起国旗的实况录像。军车的队伍因此被卡在几辆民用车的中间。军车队尾的一辆民用车里是位生意人,他一边听一边已经兴奋地跳下车来,看见史今正撩起篷布往外看,便兴奋地告诉史今:
香港回来啦!正升旗呢!……你等着啊!
生意人突然回头打开了后车厢,从里面捧出了半箱可乐,一边说一边把可乐往军车里扔,一边说:算我谢你们啦!没你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