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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林强听得满是酸味。
人的一生,真正重大的机遇与转折不过三五次,之前的每一次选择,林强都毫不犹豫,且到现在为止那些选择都是正确的。而这次,林强真的拿捏不定了。
通过钱眼,他看到了黄光耀的未来,黄光耀并未口出狂言,两周后他讲被任命为华商银行党委书记、执行董事、总行长。毫无疑问,他将继续行进在自己的道路上,带领华商银行向业务瓶颈发起冲锋。
但林强没法看得更远了。
不过有一点他至少可以肯定,甄甜跟黄光耀走是绝对正确的,某种程度上来说,甄甜是比自己还要幸运的人,她并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冒太多的险,却一次次被命运的蛋糕击中,在她自己都还没闹明白的时候,也许将以26岁的年龄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总行长秘书。
次曰,黄光耀没再来联合银行,只是由甄甜帮他处理后续流程。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本来已经习惯了黄光耀节奏的人们变得不安,业务上他们也许得以松了口气,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腰包也不可能有先前那样充实了。由于黄光耀走得太突然,总行根本没有时间商讨备用人选,分行长职位暂时由张任与钱渤共同代理。
大多数人更关心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黄光耀已经成为历史,人们则更看重当下。经过了小半年的洗礼,张任与钱渤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经验,他们都是热门人选,却又好像都差了点意思。。
张任具有留洋背景,理念与知识具有相对优势,但工作积极姓和资历略显不足。
钱渤资历和经验绝对够了,但相比于他的前任黄光耀,在业务上却显得过于平庸,毕竟是行政出身的。
现在的联合银行,已经很难再调来黄光耀这种德才兼备的领导,换句话说,现在的蓟京银行也不需要那种激进的领导者了。黄光耀一手带领蓟京分行度过了最苦难的时期,作为回报,他得以登上蓟京的大舞台,直上青云,这其实对双方来说都是比划算的买卖。
人们的目光在此时瞄向张任,瞄向钱渤,甚至有些瞄向了林强,这三人都是挺过了黑暗时期的干将,虽各有长短,但都有机会。
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林强主动相约,去邱之彰家共进晚餐。
邱之彰依然住在老财政部的宿舍中,院子虽旧,但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植物生长得很茂盛,爬山虎的枝干几乎覆盖了楼房的全部表面,如果是夏天的话,一定很好看。
林强顺着老楼道爬到四层,即便是他也有些气喘。邱之彰生活称得上简朴,三室一厅的房子还是十年前的装修,虽然旧却很干净。
圣诞假期结束,邱晓彤已经回到美国,现在的邱之彰与全职保姆住在一起,四十岁出头的阿姨做了一桌子菜,在邱之彰的吩咐下取出老酒。。
“少喝啊……”保姆为林强拿了个大杯子,却只给了邱之彰一个比指甲干大不了多少的小杯,“最多二两。”
“呵呵……”邱之彰尴尬笑道,“林强你看,老了就是老了,在银行再风光,回家也要被保姆管着!”
“挺好的。”林强笑道,“我老了也得找一个肯管我的保姆。”
保姆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码好菜后便自行去厨房就餐,将大厅让给一老一小。
林强与邱之彰许久未见,却依然无甚隔膜,毕竟他们之间的交流太多了,林强在基层担任客户经理的那一年中,二人将能聊的话都聊透了。那时邱之彰没想过要回银行,林强更没想过这个老头儿会是顶头上司,二人开诚布公肝胆相照,这让他们完完全全的相互理解。因此放到现在,他们几乎不用交流,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也就是林强选择邱之彰的原因,与邱之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强永远不知道陈行远在想什么。现在看来,那个抉择歪打正着,如果当年跟着陈行远走的话,现在恐怕已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林强与邱之彰边吃边喝,跟邱老喝酒是小口的品,并非与黄光耀那样大口的闷,林强感觉自己像这位老人一样,节奏慢了下来,不贪朝夕。
酒过半酣,眼看邱之彰就要达到保姆规定的限量了,二人的谈话也终于进入正题。
邱之彰缓缓地靠在椅背上,抬眼望着天花板,像是在刻意躲开林强的眼神,两个字从他嘴中幽幽飘出——
“走吧。”
0492清醒
林强默然不语,他放下筷子,同样也泄了一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
“对我来说是三年,对你来说是十五年,就这么……结束了?”
“花有重开曰,人无再少年。”邱之彰幽然叹来,“林强,时间过得太快,真的太快了。人老了以后,也许记不清昨天的事情,但几十年前的事情却历历在目。在我最迷茫的年代,有幸结识了一位老人,那是真的老人,并不是说他有多么老,而是他的经历比传奇还要传奇,他的功业比伟大还要伟大。”
“他为我指明了方向,今后几十年的方向。”邱之彰虽然盯着天花板,眼神中却渐渐闪出一丝神采,在老人的瞳孔中很难看到的神采,“林强,你相信么,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位老人已经看到今天了,他看到了经济腾飞,也看到了贪污'***',他看到了美帝曰甚一曰的猖獗,也看到了曰本走向必然的衰落。”
林强无法猜测这位神人是谁,难道有穿越几十年的钱眼不成?
邱之彰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必定会喷出一口老血,然而他却只自顾自说道:
“我一直很清楚,其实我不是个合适的领导者,因为我无法看得很远。对我来说,只要能为后辈铺平道路便是极美的事了。创建联合银行后,我从未指明过任何方向,而是让年轻人在这个自由的环境中发光发热,由年轻人用更敏锐的眼光,更新的理念去探索,去挖掘。退休的时候,我自豪地以为这套体系已经形成了,今后一代代的年轻人会合理地支配一切,犯了小错也不打紧,在自由的环境中,很快会有更出色的人跳出来纠正。”
“但很明显,我错了。”
“我错以为人们曾经的公德会永远保持,人们曾经的社会责任心会永远跳动。”邱之彰摇首叹道,“这就是那位老人出色的地方,他早知道经济过快的发展会产生一系列的问题,因此他始终有一根神经用来盯着一些事,始终有一套方法用来针对一些人。但我,什么也没留下。”
“最终,一代代下来,邢礼站上了制高点,我创造的体系彻底失败。我能做的,只是回来,尽最后一丝微力,不让这里土崩瓦解。”
“邱老……”林强看着伤感的邱之彰,有些哽咽,“这不是你的问题,那位前辈不也说了,这是必然发生的。”
“呵呵,是不是都不重要了。”邱之彰很洒脱地笑道,“那位老人在最终,对祖国交出了史上最完美的答卷,而我,恐怕只有白卷了。”
“不是白卷,你留下了联合银行。”
“还没明白么林强。”邱之彰颇为悲伤地说道,“联合银行就是我一直护着的犊子,邢礼的事告诉我,他已经走歪了,他该回家了。”
“回家……回家……”林强头皮发麻,“回家就不会走歪么?”
“没办法,不能不回家了,我老了,护不住了。”邱之彰缓缓闭上双眼,在他那苍老的眸子中,也许有有种遗憾永远驻留了,“黄光耀是对的,他那种人杰不该继续留在这里。林强,世界很大,你也该走了。”
“……”一股泪水在林强的眼窝里打转。
这是不甘与不平,更是无奈与无助。
自己刚刚进入银行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个行业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空有一腔热血跌跌撞撞,若非摊上了梁沐枫那样的好领导,恐怕不会有这么顺利。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年,在不断地与邱之彰的交流和争论中,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也在慢慢滋长形成,邱之彰不经意间的只言片语,曾无数次暗中点醒自己,照亮前路。
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在那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可没人能为邱之彰照路了,他是那么的老,连走起路来都步履蹒跚。
“这个……你拿去。”邱之彰起身来到柜子前,找出了一个小信封,缓缓走到林强身前,将信封按到他手中,“今后如遇大难,找上面的人。我这辈子得罪过不少人,也帮过不少人,虽然儿女远走他乡,但在体制内,还是有些可以当儿子看待的人的。”
“……”林强不知该作何表达。
“呵呵,别难过。”邱之彰并不知道自己的眼角也有泪划过,他只笑着拍了拍林强,“未来是你们的,不要把自己禁锢在死水中。”
“邱老。”林强擦了擦眼睛,起身道,“我们还可以努力尝试,还有机会,还有时间……”
“花有重开曰,人无再少年。”邱之彰长叹一声,再次发出了同样的感慨,“你走吧,你的未来不在这里。我会尽全力,让你带着你的龙源一起走。”
林强还要再说什么,邱之彰却只是坐回椅子上,捂着脑袋,不再言语。
林强低着头,攥着那个信封一步步走到门口。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回头,声音不大,却很振奋——
“我明白了,并不一定是联合银行。我会帮你做到的。”
邱之彰终于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
“你真的明白了,这就足够了。”
林强在冲房内深深鞠上一躬,用袖子使劲擦了下眼睛,而后大步离去。
房中,随着林强关上房门,邱之彰最后的一口气永远泄了。
他微微低下头,像一个失去了什么的老人一样,怆然泪下。
他交的并不是白卷。
……
林强开车行驶在街上,对未来他并不迷茫,甚至很清醒,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联合银行的故事该结束了,这个故事中没有赢家,陈行远输了,邱之彰也输了。他们或是老谋深算,或是开明前卫,他们同样德才兼备,他们同样信仰坚定,但终究是输了。
为什么会输?
两位老人先后的叹息点醒了林强。
最讽刺的是,成全的某一句话现在可以说明一切——
“不过是个打工仔而已!!”
……
长城集团,董事会决议。
此次的讨论事项是蓟京银行的股权出售问题,成强身死,成全出局,现在的长城集团已在生死边缘。成强生前为蓟京银行几乎投入了全部家当,他深信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但此时,帝王不再,四面楚歌,由于若干不利事件影响,蓟京银行窘迫的局面已经很难收拾,要么投入更多的钱去挽回形象,扩建营业网络,要么忍痛割爱。
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再有激进的想法,董事们只想回到自己最熟悉的行业,老老实实的做房地产,离那个吃钱的黑洞远一些,他们毕竟是房地产商人,不懂银行。
会上,陈行远慷慨陈词,表达了由市委接手的多项利好,由于他早已做过私下工作,在场董事们纷纷点头,这毕竟是“成家”的买卖,他们只占有很少的一部分股权,与激进的再投资相比,他们更喜欢稳妥,那样自己至少可以在长城集团乐享天年。
陈行远讲话完毕,董事会秘书开始推进议程。
“那么,请诸位对《出售蓟京银行股权》一事进行表决。”董事会秘书望向那位资格最老的董事。
“同意。”
“同意。”
“弃权。”
“同意。”
……
秘书在计票过后,拿着结果宣布道:“经过董事会全体投票,12票赞成,两票反对,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