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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所有人都难以容忍的。
一群人饿着肚子,运气于胸,气氛僵硬。
杨锐却不觉得返工是多大的麻烦。
甘虎在重要的项目上,还是不含糊的,药厂的建设本来就是模块式的,如今主体完工,如一次性浇筑的地面等等,都基本令人满意。
但是,甘虎毕竟只是华锐制药厂的总经理,对国企平江建筑总公司的挟制不足,也不太理解国内的做事方式,留下遗憾实不可勉。
另外,华锐制药厂就算不是国内做的第一间GMP制药厂,也差不多是第一批在建的。目前,国内尚未建成任何一间合规的GMP制药厂,要想不返工而得,简直是痴人说梦。
返工的工作量固然大,却没有磨合所需要的成本高。
就像是通风管道的问题,林鸿斌敢为了抢工期就枉顾设计,这种事,其实再普遍不过了。
80年代,直到90年代,中方建筑公司和外方签订协议的时候,都是要留出抢工时间的,所谓预计40个月完成工程,提前5个月完成,实际在35个月前就是计划好的。
当国内的每一处工程和建筑,都是以提前完工来做宣传的时候,就可以知道抢工已是潜规则了,尤其是与外方签订的协议,为了争取政治资本,领导都是要求抢工的。
正常的建筑,其实抢工也就抢工了,最紧张的时间,无非是起早贪黑改成两班倒,两班倒改成三班倒,累死的是工人,并不怎么入领导的法眼。
然而,合乎GMP要求的制药厂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放在20年后,中国的建筑公司倒是能在做药厂的时候随意抢工,可在86年的当下,平江建筑总公司连一次性浇筑都不会,抢工又如何谈起呢?
用热风吹地面,固然是能争取一些时间,但这种灵光一现的故事,好听是好听了,却很不稳定,不是每个步骤都能想到好用的土办法的。
无奈之下林鸿斌也就只能在稍微熟悉一点的地方抢工了。
比如通风管道。用镀锌铁皮做通风管道,国内也是一样的,进口货无非是质量好一点,安装和架设的时候还更轻松。
只要把人手组织起来,做的时间长一点,抢工是很容易的。
不锈钢管道就不像是镀锌铁皮那么好做了,英国设计师采用的是1。2毫米厚的不锈钢管道,妥妥的超厚品种,由此带来的不光是超高的重量,连接方式也发生了变化。小厚度的不锈钢管道是可以咬口连接的,壁厚超过0。8的不锈钢管道就必须焊接了。
对建筑公司来说,焊接本来就是比较困难的工作,更别说不锈钢管道的焊接了,至于1。2毫米厚的不锈钢管,林鸿斌打问了一番,更是有想死的感觉。
华锐制药厂用的是耐高温管,国外进口的不锈钢最高耐高温1100度,仅此一条,就让焊接人员皱眉不已。
更进一步要求的双面焊的要求,更是超过了平江建筑总公司的焊接能力。
请外援既贵且丑,最重要的是耽搁时间,所以,林鸿斌明知道甘虎不同意,最后还是用镀锌铁皮代替了不锈钢。
这么做,他原本是有些把握的。
进口的镀锌铁皮换成人民币,起码也要几十万元,这么多钱既然已经花掉了,难道还扒下来重做不成?
节省下来的不锈钢管道也不会浪费啊,人家厂商都是允许退回的,就是不能退回也没关系,国内物资紧缺,总有愿意要的,无非是亏一点汇率,但是,从不锈钢换成镀锌铁皮,省下来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在林鸿斌以前的经历中,施工方能主动帮甲方省下成本,后者都是要拍着肩膀请喝酒的。
可是,听着杨锐一个一个的数,林鸿斌突然没把握了。
“林经理。”
“在。”
杨锐突然点了名,吓的林鸿斌险些一个立正,还好他的腿打了一下弯,没有彻底丢人。
“我说的这几项,平江建筑总公司能改正吗?”杨锐问的简明。
回答起来却不简明了。
林鸿斌首先思量一番,道:“要说修正的话,我们能做一些,但要全部符合您的要求,不瞒您说,不是平江建筑总公司做不到,您就是拿筛子将全国捋一遍,也没有哪家做得到的。”
“但你们如果做到了,就是全国独一份了。”杨锐激将了一下。
林鸿斌根本不中杨锐的雕虫小技,故意轻声嘟囔了一句:“这个独一份,我们可不敢要。”
“杨主任,不如我们再看看厂区。”到了这个程度,关志勇都不敢答应杨锐,他更知道林鸿斌的难处了。
杨锐却是笑笑,道:“后面的问题还有很多,不过,就刚才说到的问题来看,寻找一个解决之道,更重要。”
“杨主任有什么建议?”关志勇心里升起一丝不屑,中国的国情,又岂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读几本书就能明白的。
杨锐却没有看关志勇,他也没有看其他人,低着头,在地上走了几步,道:“我有两个方案。”
“您说。”
“第一个方案,我们啥都不改。”杨锐抬起头来,看向林鸿斌。
林鸿斌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看向杨锐,如果不是这里人多,他已经开始讨论红包数额了。
关志勇觉得没这么简单,但还是被杨锐的话给引住了,问:“怎么说?”
杨锐道:“华锐制药厂,原计划是要做成中国第一件GMP合规的制药厂。现在来看,困难的确很多。我可以向华锐说明,要求降低要求,以建成中国一流的制药厂为目标。”
关志勇默然不语,杨锐说的是现实,现实却总是尖锐的刺人。
在场的领导和干部们,都是接触华锐制药厂多时的,许多人也曾为华锐制药厂奔波,不敢说毫无回报,可要说没有一点感情,那是昧着良心的。
中国的事,经常是公事难办,私事容易,为了公事而动用私人交情都是经常的,而大家这样做的理由,虽然不能说大公无私,总归是有一种情结在里面的。
为了建成中国第一家GMP合规药厂,为了建成一家世界一流的制药工厂,这是普遍的心理。
现在,杨锐说着建成中国一流的制药厂,所有人的心里都不舒服。
杨锐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深吸一口气,道:“中国一流的药厂也是很不错的,以华锐制药厂目前采购的仪器设备来说,应该能够生产很多种非专利药物了。不过,销售方向只能限定为国内市场了,另外,华锐也会中止进一步的投资。”
华锐制药厂的名义投资是1800万美元,实际投资也在三分之一往上,差不多600万的样子。现在,华锐落实的名义投资有六百多万美元,实际投资在三百万美元以上,少是很不少了,却不是河东省想要的结果。
关志勇艰难的开口,道:“第二个方案呢?”
他并不是做了决定,而是要了解了情况,向上头报告。
杨锐沉默了几秒钟,道:“第二个方案,其实就是一句话。”
“哦?”
杨锐缓慢而郑重的道:“我听说,在中国,任何事情都能发生,但是,中国人,多困难的问题,都能解决。”
已经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般洗礼的关志勇分明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响。
那是脊椎猛然起立的声音。
一股独属于中国人的,中国国情的,中华民族的情绪,在众人心底发芽,痒痒的,蓬勃的,韧性十足而顽强不屈的发芽。
……
第1133章 要搬走
关志勇、林鸿斌、杨峰和在场的诸多干部,都涌起了一股想要战天斗地的情绪。
战天斗地,并非中国人的选择,而是生存留给中国人的小路。
1986的中国,其实也只有一条小路可走,比10年前宽阔一些,比20年前自如一些,比30年舒服一些,比40年前安全一些,但依旧只是一条小路。
现在,北极熊的阴影尚在,谁都看得出来,北极熊的景况不好了,但是,究竟有多不好呢?没人知道。
西方国家在不停的摇动橄榄枝,各种理想与美梦的故事都不用称斤,丢过来按堆卖,吸引的无数学生出国留学。但是,按堆卖也是要收钱的,且没有个尽头。
而在国内,经济形势更是濒临崩溃。
物资涨价,价格双轨,倒爷盛行,关系户漫天。
中国持续崩溃的状态,在80年代末表现的尤为突出。
这个时候,哪怕再强大的内心,也不免被西方学说影响。
此时的中国,就像是一群生活在森林边缘的猿人,睁开眼就看到洞穴外的幽幽绿眼,而洞内的安全,全靠一个火堆来维持。
火堆是需要不断的放入柴薪的,有的人出去捡柴了,再也没有回来,有的人燃烧了自己,保护了别人,也有的瑟瑟发抖,哀叹着命运。
没有哪个人是天生的捡柴者,没有哪个人必须天生的自燃,当族群的危机不可避免的降临了,当瑟瑟发抖者看到了未来的命运的时候,他们也能做到义无反顾。
关志勇今年五十三岁,曾经披荆斩棘,林鸿斌今年四十三岁,也曾披荆斩棘,平江建筑总公司的施工队的平均年龄还不到三十三岁,不停的在披荆斩棘。
没有人畏惧困难,没有人畏惧牺牲,人们只是畏惧困难后的困难,牺牲后的牺牲,以及困难后的虚无,牺牲后的无谓。
杨锐看看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祖父,还有许多似曾相识的面孔,再回过头来,望着关志勇等人,饱含感情的道:“关主任,林经理,还有各位领导、同志,你们不用把我看做是华锐公司的顾问……”
停了一下,杨锐并没有顺着这个话说下去,而是另行道:“我,杨锐,是在西寨子乡长大的,土生土长。我高中时光,是在西堡镇度过的,离开西寨子乡,离开西堡镇,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
他再看看林鸿斌,道:“平江建筑总公司,能将荒芜的西乡开发区,开辟出来,建设起来,在我看来,其实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相比之下,建设一间GMP规则的药厂,真的有那么难吗?”
稍缓,杨锐继续道:“凡事就怕认真。如果河东省政府,如果平江建筑总公司,真的愿意建设一间世界一流的GMP规则的制药厂,如果我们能沉下心来做这件事,我相信,中国人是能做成这件事的。”
杨锐浑身散发着信心。
他的确是充满着信心的。
世界一流的制药厂难做吗?肯定是难做的,但是,相比中国人曾经战胜的困难,相比中国人未来战胜的困难,一间制药厂,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集齐一省之力,如果还不能做出一间GMP合规的药厂,那也太开玩笑了。
杨锐向前走了两步,正面对着药厂的车间,再低着头,慢慢的转身回来,道:“各位可能会觉得我说风凉话,站着说话不腰疼。”
杨锐笑一笑,摇头道:“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太看不起中国人了,也太看不起华锐公司,看不起我了。”
“如果中国人做不出GMP合规的制药厂,华锐为什么要投资上千万美元做这件事?就因为我不是认为,我们能做出GMP合规的制药厂,我杨锐为什么要参与此事?一间中国一流的药厂?呵呵,一间中国一流的药厂,有必要让我来做顾问吗?”
尽管调子起的很高,众人却很吃这一套。
关志勇静静地看了杨锐一会,道:“如果我们采取第二套方案,华锐公司会继续投资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