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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高寿了啊?”赵建辉走过去和老人攀谈起来,才知道老人家的耳朵一点儿都不聋,说话口齿也算是清晰:“我啊?我今年91了,没有几年好活啦……”
“这里是您的家吗?这房子的地基早就垒起来了,怎么不接着盖房子呢?”老人的方言很浓郁,但赵建辉勉强还能听得懂。
“砖头早就买回来啦,这不都在那边放着的么?谁不想住新房子啊?可我家没钱啊……我死之前,能住进新房子里面就心满意足了。”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了指,就在地基附近,摞着几堆长满了青苔的砖头。看那样子,堆在那里已经有几个年头了。
“老人家,这砖头买回来不少年了吧?”
“是啊,六七年了吧,我也记不大清楚了……”老人风霜雕刻的脸上,每一丝皱纹都好像在诉说着无奈,让人看着为之揪心。
“赵书。记,这户人家的户主叫赵新,是老人的儿子,今年也已经六七十岁了。早在2006年,赵家住了几十年的茅草屋就已破败不堪。外面下雨,屋里涨大水。一场大雨后,茅屋遭遇灭顶之灾,坍塌了大半。就在同一年,赵新22岁的儿子初三毕业,在朋友介绍下去了深市打工。尽管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但丝毫不影响这一家人的乐观情绪,他们认为老大去了大城市闯荡,生活就有了依靠,于是赵新和老伴一商量,决定先借钱盖房!”
在人前,刘军还是要称呼赵建辉赵书。记的。看到他很关切老人的生活,就赶紧在一边介绍道:“从亲戚那里借的2万盖房钱很快就花完了,但在深市的儿子却连饭都吃不饱。因为他听不懂普通话,更不懂技术,在深市只好跟着老乡捡破烂。听到儿子赚不回来钱,赵家的盖房梦被迫中断,原来的草房亦不复存在了。无奈之下,他们搬进村后的树林里面,用树枝搭起两个‘木帐蓬’。小的给年仅九旬的老母亲住,赵新和老婆住在大帐蓬里面。每天,这位年逾九旬的老人都会拄着拐杖,到这半成品的‘新房’前来看看。我在这里调研的时候,碰到过她好几次呢……,老人最大的梦想,就是这辈子能住上新房。哪怕只住一天就咽下这口气,老人说这辈子也能放下了这桩心事……”
“如果我们依然还是漠视这种现状的存在,那赵家这个梦想只怕也只能这样继续做下去。就算是到了今天,在外工作的老人的大孙子,现在每个月工资仅仅只有800元。有一次他回家来正好碰到我,说外面太苦,他想回家种田。村里的中年人,年轻时也和赵家老大一样,曾走出这片山村,到珠三角或省城打工,但顶多做一两年就回来了,有多少人出去,就还是有多少人回来,这个村子的人在外面根本就呆不住。到了外面,他们就是哑巴!有的人甚至被老板像送瘟神一样赶了回来。龙山村人在外面消磨尽了自己的青春和汗水。时间消逝,他们最终贫困返乡,一无所有……”
听着刘军的话,赵建辉的脸色愈加的阴沉。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干部,一个个的脸上也都变了颜色。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刘娟不失时机的问了一句。
“教育滞后。”刘军看了一眼赵建辉那张几乎能够拧下水来的脸,根本就无视区委书。记章健翔那张阴沉的脸,声音有点激昂的回答道:“因为文化水平低,这村子里面的人出去了也只能做最底层的工人。赵家老大自己说,他曾组装过一年的零件,但最终产品一次都没见过,还经常遭受老板的白眼。要不是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他早就回家种地了。”
站的稍远一点的曹振清接口道:“看村里这情况,可能种地也种的不怎么好吧?”
“连字都不认识”的村民,还要受土地“欺负”,连做“懒汉”的资格都没有刘军苦笑道:“谁说不是呢?刚一开始我也觉得,只要人勤快,怎么样也不会饿肚子吧?但是,这个村子还就真的怪,一边道两头,能吃顿饱饭的人家少之又少……”
回到家的龙山村人别无它途,只好重新捡起家门口的农田。近几年,国家粮食收购价格节节攀升,南粤稻谷每斤最低收购价逼近1元。但这一切,和龙山村人似乎无关,好的年头,种的粮食也就仅仅够填饱肚子的。
龙山村这地方土地贫瘠,严重沙化。雨季时,海风长驱直入,带来丰沛的降水,田里的积水半年也排不完;但这里也会一连好几个月滴雨不下,村民只能眼睁睁看着禾苗。
靠田吃饭的龙山村民,实际上依然还是像建国初期一样是靠天吃饭。即使是最好的年头,亩产至多也就500斤左右。而在其它地区,依靠机械科学种植,亩产千斤早已不算稀奇。
提到科学种田,村里很多只上过小学的村民连“听都没听过”。在龙山村,机械化种植几乎是空白,拖拉机、肥料这些提高产量的“法宝”,在大多村民眼里实在多余。“有那钱,还不如直接买粮食……”
有的村干部自嘲:这里是佛峰市的撒哈拉,村民文化不高,还要受土地“欺负”。
村民们自己也说,龙山的田是上天专为懒汉设计的,“只要老天开恩就有饭吃,否则做再多也没用”。但偏偏,很多“连字都不认识”的村民,却连做“懒汉”的资格都没有。
地少,有的村民只能一地两用,割完水稻后,立刻种上番薯。曾经有技术员告诉村民,应该如何科学施种才能提高产量,但这里的村民却怎么也记不住,更学不会。
村里很多人家都是家徒四壁,没有日历,没有时钟,就更不要说电脑和电视机这种蛇奢饰品了。有的村民说,都忘了上一次看到百元大钞是什么时候。
就是这样的一亩三分田,龙山村的村民们把全部的精力和时间,甚至包括对生活的热情,都花费在了这里。因为,这里能让一家人吃上饭,遇上好的年头甚至可以吃饱饭。不幸的是,几乎没有家庭能从口粮中“抠”出可供变现的余粮。有人曾试着种花生、辣椒,但都“只有热情,不懂技术”,忙活了一年甚至还要赔钱。
每年青黄不接时,村里的女人都会回娘家。靠着她们厚着脸皮从娘家拿回几十斤米,填饱孩子的肚皮。但因为出不起路费,即便以这种理由回娘家,村里的妇女一年也顶多只有一次。原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期待的龙山人,似乎终于认识到,要想靠打工赚钱,几乎比登天还难。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不属于他们,“即使地上有金子,我们没文化也看不见”。这就是龙山人的认识,龙山人的真实生活……
听着刘军的诉说,很多干部低下了头。真的就像刘军给赵建辉说的那样,在被城市的繁华遗忘的角落,还有这么一群人。如果今天不是亲眼看到,站在赵建辉身后的这些人,又有几个人肯信?
当跟着老奶奶走到自己位于村子最后面那片山脚下的树林中的家的时候,乐静和刘娟等人都留下了眼泪。
这都什么年代了啊,居然还有人住在用木棒和芦席搭建的窝棚里?
第二十四卷第二十二卷无法阻挡的趋势第1687章新的开始“章健翔同志,这就是你们区治下的龙山村吗?这里,和非洲难民营相比也多有不如吧?我真得不知道你这个区委书。记是怎么当的?”眼角里含着泪,赵建辉转回了头,看着章健翔问道。
“赵书记,其实……这个事情我们也曾经做了很多的工作,可是龙山村的人一根筋,他们的观念有问题,全村的人都好吃懒做的,区里发下的扶贫款都让他们买了粮食……”章健翔狠狠地瞪了刘军一眼,心说你少说两句会死啊?这笔账咱们回去再算。
“赵书。记,我想,你还是看了村里的学校之后在发脾气吧……”越是不想让他说话,可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又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带路,咱们过去看看。”赵建辉哼了一声,跟在刘军的身后往村子里面的小学走去。
村子中间的龙山小学,只不过是十几间很破旧的石头房子,周围也是用碎石头垒起来的低矮院墙,一根十余米高的竹竿上,飘扬着一面都快烂成了布条的国旗。
一年级的课堂上,老师正在用一字一顿的普通话教孩子学拼音,听到窗户外面的人声,孩子们好奇的探着头往外看,一边还在唧唧喳喳的议论着:“这些人肯定是从市里面来的,你看那些人带的眼镜都是金丝边的……”
正在板书的女教师转身喝道:“安静!”此时,普通话又变成了当地的方言。
“不得不说,这些老师还是很敬业的。”刘军看了看赵建辉,接着说道:“这个学校301名学生全部来自本村,老师也都是本地人,他们也无奈,村里有电视的家庭不超过1/20,互联网更是新鲜事物,土生土长的老师很少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很多教师是小学毕业后就留校任教,教书多年后通过进修才拿到的文凭,早就错过了学普通话的最佳时期。老师都不会说普通话,怎么能教的好学生呢?”说道这里,刘军就苦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就算是这种半土半洋的普通话,也不是所有的适龄儿童有幸能够学到的。虽然区里面全部免除了孩子们的学杂费,但是有的家庭缺少劳动力,一些孩子已经过早的承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连听这种“普通话”都是奢望,因为他们天不亮就要起来稻田里面劳动……
这也不是所有孩子的家长都不知道上学的好处,但小学毕业后,村里的孩子们必须到镇里才能上中学。镇上的两所初中,每学期寄宿费200元,每个星期伙食费20元(自带干粮的前提下),这笔钱又成了沉重的负担。
十多年过去了,除了通向村里的黄土路铺上了水泥,这个村子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改变。他们操着纯正的地方普通话,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龙山村共有908户3957人,处于贫困线以下的有468户2021人,贫困率超过51%。按世界银行统计,30年前全国的整体贫困率约为52%。也就是说,这里的生活水平还停留在上世纪80年代!
与统领全国经济龙头的南粤省的经济地位相比,龙山村简直就是南粤省的耻辱。但是,这一切又能够怪得了谁呢?难道真的是这里的村民自己不争气?
他们的“不幸”,背后是龙山村教育的命途多舛。教育多年投入不足,全校13个老师,两个人一张课桌,同在一个教室里办公。整所学校没有一间教师宿舍,外地教师只能入住危房,近邻教师只能靠“走教”开展工作。
学校全部经济来源,仅限于财政拨款的教育经费,每生每学期144元,合计4万余元。扣除教师教材费、学生测试卷等费用后,余下的钱只能“一分当两分用”。
课余,全员参与,圆柱体、圆规这些教学用具,都出自龙山小学13位教师之手。
一次,老师用自制圆规在黑板上画出一个圆,同学们却说像“鸡蛋”;而上数学课用自制量角器时,数学老师每次量的度数都“不太一样”。
没有运动场,没有计算机室、语间室,其实严格的说起来,龙山小学连围墙都没有,301个孩子的安全比考试成绩更让校长李德善担心。
虽然到现在,学生仍没有“正式”的厕所。一间砌了墙没封顶的露天危房,伫立在学校的旁边,学生在这里后,尿液便顺着墙根下面的破洞直通通的流入农田。要大便,学生就只能到距学校近百米的树林里面去解决。但也仅限于晴天,一下雨就只好硬憋着。时间一久,树林里大便太多“不能入,一不小就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