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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崽崽!你没事吧。”麦穗两步跑过去扶起他,上下查看眼神全是急切“跟姐姐说哪儿疼。”
脚已经上前,秋生停下退回两步,着急问:“小叔不要紧吧。”
陈长庚忍着手疼、膝盖疼推开麦穗:“我没事”
“摔那么大一跤,没事才怪。”麦穗一边心疼,一边凑过来上上下下拍土。
陈长庚脸色有点发白,还劝麦穗:“我没事,你别去找二狗麻烦。”
“凭啥不去!”麦穗炸了。
陈长庚脸色雪白扶着门框:“二狗挑事,但闹事的是陈家人,你去打不是打二狗,是打陈家人的脸。”
“到时候人家说陈家人自己贪心不要脸”陈长庚放下手站稳,抬眼看麦穗“你要早上那些闹事的人怎么看你,你把他们脸往哪儿搁?”
这一顿打下去,陈家人势必会对两个小的心生抱怨。这世道就这样,你弱就没公平。
麦穗也不傻前思后想,突然给了自己嘴巴一下:“让你嘴快。”好不容易找到的活儿,这下全毁了懊恼的要死。
“崽崽对不起都是姐姐不好,那天二狗,我,我没忍住。”
姑姑!秋生脚步欲动未动,眼睛先瞟陈长庚。陈长庚看着麦穗懊恼自责眼眶发红的样子,有点心软第一次软语安慰。
“也不见得是坏事,陈家那些人你也看到了,没有二狗我去县里读书,他们一样会闹起来到时候只怕更难收拾。”
那时候钱已经出了学堂不会退,陈家人不肯善罢甘休更麻烦,搞不好都能打起来。
麦穗想了想也是,再转念一想有点开心:“崽崽是不是给姐姐宽心呢,崽崽真好。”笑容讨好,傻兮兮一排白牙齿。其实挺可爱的,陈大娘就吃这套,可惜陈长庚还不会欣赏。
忍着白眼暗道自己多事,笨蛋要难过让她难过去好了干嘛安慰,冷声冷气:“就事论事别想太多。”
麦穗不在乎陈长庚态度,但二狗的仇得记住:“王八蛋,过阵子给他揍成猪脑袋!”
“不管什么时候,姑姑只管叫我。”秋生摇旗呐喊。
陈长庚冷冷看一眼两个惹祸精转身要走,刚抬脚麦穗又叫住他:
“崽崽那咱们……”眼睛弯弯牙齿白白笑容讨好。
“不行,不去”转身就走。
“哎哎,崽崽你咋知道我要说啥,等等我啊。”麦穗抬腿就追。
你这些日子心心念念有什么?南松学堂去不了除了姚家还能念叨什么。
秋生心想小叔不愿意什么?也许自己能帮姑姑劝说,心里想着抬脚就跟麦穗进屋。
麦穗还记得‘家丑不可外扬’回头把秋生推出来:“我跟你小叔商量点事,你先去玩有空我找你。”
这是把自己当外人呢,也没错自己和小叔家已经出五服了。秋生忍下心里那点难受,笑道:“有什么事姑姑和小叔慢慢商量别着急。”
“嗯嗯,我知道,你先走吧”麦穗挥挥手,转身急忙忙去找陈长庚。
屋里陈长庚正提着茶壶倒水喝。
“崽崽……”麦穗狗腿的抢过茶壶给他倒,脸上堆出朵花儿。
“别跟我说姚家”陈长庚冷漠退开一步。
‘啪’茶壶放下麦穗怒了“姚家咋了,咋就不能去求求。求求难道还能少块肉”
陈长庚冷漠脸顶:“是”
麦穗气:“娘都能给姚家人做活挣钱,你去求求都不行?”
陈长庚心刺的缩了一下,他娘迫于生活去给姚家做活,是他心里的痛。
“不行,就是从此不读书,我也不去姚家。”转身就走。
“你!”麦穗气急,过去抱住陈长庚往外拖“我说不动你咱去娘坟上说。”
“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陈长庚像离水的鱼,在麦穗胳膊下翻腾挣扎。
村里人今天算是看一稀奇,一向不吵闹的两姐弟,今天纠成一团。
“哎~这是咋了,吵嘴了?”
两姐弟不理会,麦穗憋住气抱着陈长庚胳肢窝往前拖,陈长庚像被活刮鳞的鱼一样,往后坠着蹦。
阿玉娘半路上碰到好心劝:“麦穗儿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跟长庚好好说。”
麦穗咬牙胳膊放松一下,重新箍紧快滑溜出去的陈长庚,抬头:“没事儿,好着呢。”然后继续拖。
一路挣挣扎扎路过树林,隐隐约约能看见陈大娘新坟,陈长庚忽然放松力气不再挣扎。
“你一定要去姚家?”
麦穗心里一松喘口气放开陈长庚,抬袖子抹一把额头汗珠:“是”
黑漆漆眼睛盯着麦穗:“你知道辛山散人有多厉害?他极有可能根本不收我,再说姚家凭什么帮我?极有可能人家根本不理会我。”
麦穗默了一会儿,快三月的天终于泛暖,风里还带点残余的微凉,拂动她细薄刘海儿。
“先生收不收姚家帮不帮是他们的事,不去试一回是咱们的事。”
这么倔强,陈长庚点点头:“哪怕咱们丢下尊严,什么也得不到,只是个笑话?”
麦穗虽然迟疑却还是毫不犹豫点头,风吹得嘴唇微微发干,看着陈长庚越来越冷的脸色,麦穗抿抿唇急急解释。
“咱们就是去求求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当年娘不是也去求姚家收咱们活。”
求?在麦穗眼里姚家那门生意当年是他娘‘求’来的?
风雨雷电迅速聚集在陈长庚眼中,陈长庚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每次他刚对麦穗有点好感,麦穗就要把那点好感败尽!
眼珠漆黑淬了毒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张麦穗,别让我恨你。”
陈长庚冰冷的眼神让麦穗心里一缩,她知道自己提娘低头的事让陈长庚伤心了,可是她有自己的主意。
“地不上粪不肥,人不低头不贵,你低次头咋了?”
“不低,这辈子不低!”陈长庚恨恨的盯着麦穗,今天麦穗逼他把人丢完了,还不够!
愤恨的眼神让麦穗心烦意乱,她一把抓住陈长庚胳膊:“你不低头是吧?咱去娘坟上,咱去问问娘,她都能低头为什么你不能低!”
麦穗再不理会陈长庚死命挣扎,拽着他就是走。陈长庚踢、陈长庚打、陈长庚抱着麦穗胳膊‘啊呜’一口,雪白的牙齿合在胳膊上。
麦穗疼的一哆嗦,咬牙拽着陈长庚往前走。
坟地越来越近,陈长庚怎么能允许别人,在他娘坟前说他娘委屈过往。眼中光彩慢慢消失,陈长庚放弃:“别拽了,我跟你去。”放弃自己就是陈长庚现在的样子。
“崽崽!”麦穗惊喜转过头,陈长庚甩开胳膊往回走,他转身太快,没看见麦穗眼里的泪。
拖着他去娘坟上,在娘坟前责问,不是他一个人伤心。
第二天麦穗特意起大早,泡地软摘韭菜给陈长庚蒸两个细面包子,陈长庚爱吃。
为了配合包子,麦穗还熬了浓浓的小米粥,都是陈长庚爱吃的,麦穗爱吃红豆、绿豆粥。
吃饭时麦穗看着陈长庚身上孝服,几次张口想说,最后只是狠狠咬高粱窝头。她也想给娘守孝。
吃完饭麦穗手脚麻利收拾好锅碗,去主屋找陈长庚:“崽崽”
陈长庚放下手里书:“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读书最要紧自己用功。”
“一样种子出苗,还分好地烂地呢。”好种子得种到好地里。
陈长庚直直盯着麦穗抿唇不语,麦穗被看的不自在,低眼拿起炕头昨晚准备好的衣裳给陈长庚换。
斩衰的麻绳被一个个解开,麻衣从肩上褪下去,陈长庚坐着一动不动,麦穗不知怎么眼泪就涌到眼眶。
“崽崽别伤心,娘不会怪你不孝的,咱们努力往前奔,娘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麦穗把最体面的细布衣裳,抓着领子放到陈长庚垂下的手边,小心套上去:“娘虽然不常说,可是高兴的时候总会说一些,说爷爷是翰林大学士最有风骨,说爹年轻轻中举是京城头一份。”
麦穗跪坐在陈长庚对面,系上一个个布扣:“崽崽,娘想你能和爷爷爹爹一样。”
陈长庚冰冷的心微微动容,他低下头看在自己胸前忙碌的麦穗:“麦穗,别逼我去姚家好吗?我发誓我会刻苦读书,一定光宗耀祖。”
如果你答应我,我就原谅你昨天做的事。
麦穗手顿住,没人说话只有姐弟两的家显得格外寂静,陈长庚慢慢升起希望:“麦穗,我是爹娘独子,背负着他们的期望和家族荣耀,我一定不敢懈怠。”
是的,崽崽这么主要,身上背着这么重的期盼,怎么能一时心软。麦穗定下心思,扣上最后一个布扣:“走吧,咱们昨天说好的。”
陈长庚心冷脸冷
姐弟一前一后走到姚家门前,陈长庚停下脚步不再往前,麦穗抿唇回来拉住他的手往前。
陈长庚眼睛漆黑平静:“进了这道门我会恨你的。”麦穗被刺的心里一疼,拉着陈长庚的手下意识揉搓。半天吸吸鼻子,声音低低:
“将来等你学到大学问就不会恨我了。”
“不,我会恨你一辈子”
第31章
万秋坐在檀木官帽椅上,看着跪在青石地上的两个孩子,无端端生出一份荒谬感。
当年在京城曹余香是户部郎中嫡女,和她嫡姐关系不错,而她不过是个娘是妓子的庶女,连婢生子都不如,给曹余香提鞋都不配。
她只能站在最角落的地方,看曹余香和嫡姐结伴玩耍说说笑笑,留下一阵余香而过。曹余香十七岁嫁给名满京城陈三郎,她十五岁只能躲在墙角,羡慕一台台披着红花的嫁妆走过长街。
一定要说她和曹余香的缘分,大约是她十八岁那年,设计□□京府通判,被闺阁女子不齿。而曹余香公公因为忤逆帝王,被金銮殿去衣庭杖颜面扫地。
这事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掩盖了她的桃色传闻。从此之后她是年近五十的通判填房,而曹余香落胎侍奉公公回青合。
从此她们走向不同人生,她磨死丈夫回青合成了‘老封君’,曹余香却落魄到给她绣衣裙。今日她和陈三郎的儿子更是跪在她面前求她。
真真人生无常。
“麦穗的意思婶婶知道了,只是这件事我怕是帮不上忙。”
“姚婶婶”麦穗急的膝行一步“你帮帮我们崽崽以后会报答你的,我也会,你看我”
麦穗急急忙忙抹起袖子,示意自己鼓鼓的小胳膊:“我力气可大了能提水劈柴,还会扫地洗衣裳,我给你干活我们不吃你家粮食。姚婶婶帮帮我们,我给你干一辈子活。”
看着急切几乎要卖掉自己的小丫头,万秋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在闺中叫天天不灵的日子,妓生子连丫鬟都不如。
想起小丫头当年明亮憨傻的笑容,亮闪闪眼睛偷瞄点心的可爱,想起小丫头送的那串拐枣。
是个有心的小丫头,万秋不忍再看麦穗卑微到尘埃的样子,转向陈长庚语气和蔼:“书读到哪里了?”
陈长庚低着头跪在麦穗旁边:“《大学》”
“这么快?”万秋生出几分兴致坐直身子,随口问了几处,陈长庚一一背诵解答。
听完陈长庚一串背诵注解,万秋向后靠在椅背上叹息:“学的这么好,可惜了。”
陈长庚静默不语,俯下身额头抵在手背叩头到地。
麦穗急急祈求:“姚婶婶你看到了崽崽很聪明,先生经常夸的,你帮帮他他将来有出息,一定记得您的恩德。”
万秋无奈笑:“辛山散人和别人不一样,收不收学生全在自己,婶婶也没办法。”
“那我们去求先生,崽崽这么聪明刻苦他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