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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臭?明明是你不要脸勾搭王善,连你男人都看出来了!”
我男人?
麦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头看陈长庚,只见五岁的崽崽冷着眉头看这边。
“呵呵,扫把星配不要脸天生一对,”二狗双手抱胸斜插着鞭子,好整以暇“到底太嫩了不顶事,难怪你忍不住勾人,”
二狗今年十一岁对于人事隐隐约约知道些,说起话来偏爱装大人,又不懂顾忌格外难听。
麦穗能忍事儿?拿着篮子照二狗面门砸下去:“我勾你祖宗。”
“王善二妞上手!”
趁着二狗躲闪,敦实的小麦穗炮弹一样冲向二狗,直接把他扑倒在地。
二狗也不虚翻身就要把麦穗压下去,王善连忙上来压住腿。
麦穗提拳就砸:“我让你烂嘴!”
二狗挨了两下,一把扯住麦穗胳膊扔下去提腿踹王善,麦穗爬起来把他头按到地上张嘴就咬。
秋生犹豫了下放下篮子冲过来帮忙,二妞捡着空隙拿脚踹。
二狗在这群孩子里最大,使出蛮力几个孩子翻滚到一起。
连番打击,加上粗鄙恶语的刺激,再加上眼前厮打纠缠,陈长庚心里的恶意像黑色浓雾翻滚。
打架好,使劲打吧!
“揍他!揍他!使劲!”陈长庚忽然开口。
打吧,打吧,使劲打见血最好。陈长庚已经不指望他娘送走麦穗了,自暴自弃,能看麦穗和讨厌的人打架也是好的。
“使劲,用力!”陈长庚喊道。
麦穗听了心里怒火越发高涨。都是这王八蛋,把崽崽气着了,多乖的崽崽竟然喊人打架!
麦穗不顾二狗拳头揍到自己,一嘴下去咬住他胳膊不放,让你没事欺负人,咬死你!
“啊!”二狗惨叫出声。
“咩、咩、咩”母羊忽然不安的叫起来,站也不是卧也不是。
凄惨的叫声不安的举动,像一盆冷水泼在孩子们头上,生活不易他们知道什么更重要。
“这是怎么了?”秋生呆呆的看着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卧下去的母羊。
二狗也吓蒙了,这要出事他娘能揭他三层皮:“是你们,都是你们吓到我家羊,我家羊出事你们得赔。”害怕的声音扭曲撕裂。
二妞家里牛羊都有,试探着说:“要生了吧?”
二狗跟过了电一样浑身一激灵,跑过去扎手扎脚弯腰想抱起来回家,又站起来想牵绳子。
麦穗出主意:“要不咱们抬回去?”可是他们一靠近羊就咩咩叫着后退。
“叫大人来吧。”
大人们慌慌张张抱着麦草小跑过来点起火堆,二狗爹慢慢抚摸羊脖子安慰,比自家老婆生娃还上心。
二狗娘从面瓮里舀出一瓢麦麸,拿开水烫熟撒点盐喂羊,农闲时人都舍不得这么吃。
好在一切顺当半个上午后,羊崽鼻子和两个前蹄裹着胞衣从母羊身后露出尖尖。
二狗娘高兴地走路带风,她家羊顺顺当当生下一只羊羔,头胎加独胎肉实的很,为此二狗娘还炫耀的给几家孩子送了羊奶。
打架的事就这么随风散了,麦穗损失了一颗门牙嘴里黑洞更大,陈长庚……
这次架让陈长庚似乎把心里阴暗散出去,沉浸到更深处越发沉默起来。跟着麦穗拾豆子、拾稻子、拾高粱、拾谷子,人家收什么,他们拾什么。
火热的秋收来了,一片片红艳艳高粱倒下,一捆捆稻子被抱回家。农人们酱色的背膀上滚着晶莹汗珠,村里但凡有点办法的都吃上了干粮。
肚里有货田里有希望,人们走路都带着风带着笑。
陈大娘也忙,粮仓要收拾出来装新粮,绣活要送到姚家取工钱,虽然忙心里却踏实高兴。
唯有陈长庚轻抿嘴,默默坠在麦穗身后,不知为什么有些绝望。
第19章
庭院扫的很干净,土黄色地面上晒着一小片、一小片高粱、谷子之类。除了黄豆,别得都裹着红红黄黄的壳。
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摆着一小把棉花,沾着些碎枝渣滓软踏踏摊着——麦穗有一次路过棉花地,在地上捡的。
这些就是两个人这些日子的劳动成果,不很多但加起来也有几十斤。陈大娘承诺,等秋收结束先把这些粮食打出来熬粥给他们尝鲜。
原本应该很雀跃的事情,陈长庚却没什么欣喜的感觉只是麻木。陈大娘取完工钱买回纸墨也是淡淡‘嗯’了声,中秋节那么好吃软糯的红豆沙月饼,也只是默默吃了两块,没像往常一样撒娇。
这样反常沉默的陈长庚,陈大娘当然注意到了,可陈长庚饭量比以前好,身上软肉摸在手里也有点沉积的感觉,衣袖看着显短——长高了。
陈大娘吐口气,先这样吧。今年秋收不错,姚家田庄收产丰富,万秋心里高兴打算带府里公子小姐重阳节登高,又在曹余香这里订了一批活。
陈大娘忙的手脚不闲。
村里也忙不过现在忙的又不一样,土地大部分裸露出来空晾着。农人们忙着晾晒碾场,这时候没孩子们什么事,最多看看场子。
过些日子粮食脱壳而出,孩子们就负责看鸟兽防盗的职责。这时田野里的零星人影,都是些落拓妇人。
那些家里实在没着落的穷困人家,男人趁着农忙做短工,女人趴在被搜刮了三四遍的土地里寻摸那一点吃食。
这活儿没多少油水,麦穗自然不干,领着陈长庚去林子里捡柴。陈大娘还给她了一个任务:摘酸枣回来。陈大娘说‘酸枣健脾安神泡茶喝挺好。’
能省下一份茶叶钱,陈长庚默默接下这个活计。他心细,站在比他还高满是荆棘的酸枣树前,一颗一颗挑出红润饱满的。
于是林子里长长只看到姐弟两人,姐姐虎虎生风,或者掰折踩踹干树枝或者在地上捡,不远处总有一堆柴火。弟弟总是文文气气站在荆棘之前,一颗颗攀折下最红润的果实。
一动一静看着意外像一幅画,偶尔‘啾啾啾’在树枝间扑棱出一只小鸟,那一定是被姐姐‘嘎巴’掰踹断柴火的声音吓出来的。
日子像流水一样淌过去,陈家后院柴棚日益丰满,芦席上红艳艳的酸枣也慢慢皱皮塌陷。
村里各家门前院落、场畔上晒着各种谷物:红亮高粱、滚圆黄豆,莹白大米还有金沙一样的小米。农夫们偶有闲暇总是笑呵呵说今年收成,讨论明年种些什么。
农妇们也是笑,有的性子直爽抬头挺胸笑:“家里碗碎了几个,等卖完粮买一套新碗碟过年也喜庆。”
有的性子怕羞,抿嘴低头羞涩:“他爹说买块铜镜。”
调笑声就会哄喧而出,玩闹起来在身上捏捏搡搡善意取笑:“还是猴儿他爹会疼人。”
笑里的肥腻只有已婚妇人才懂。
麦穗领着陈长庚背柴回来,常常看见这样的嬉笑欢乐,今天回来却意外的安静。街上看不见一个闲人,连黄狗和踱来踱去悠闲啄食的鸡也不见了。
秋生领着春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衙役来了把里正和村里人聚到场上要征税。”
陈长庚楞了一下,他没记错的话征税应该在九月初,现在才八月下旬。
麦穗放下柴火领陈长庚过去,转过弯看见场上陈卓庄男女老少聚在一边,几个衙役在另一边,脚下放着斗、升、称之类。
“一亩地多收一斗高粱怎么啦?又不是多收一斗白米。没在这儿征兵去盐榆平乱,就该知道感激!”乌黑衣血红边的衙役叫嚣。
你是官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百姓只能捏鼻子认了。
这事儿陈长庚早听珍绣坊东家说过,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
收完粮又收人头税,人头税让村民们哗然了。每人从二十文文涨到二十五文不说,还把年龄从十五降到八岁。
“当兵的光吃粮不要饷?”
“万岁爷千秋,你们不祝贺?”
在衙役尖利的反问声中,陈长庚瞟了一眼麦穗,这也是要交税的……他尽力了。
王善娘勾着头捂嘴低声哭泣,她家公婆都在又添上王善一个人头……早知道拐枣钱就不买叉头镰刀了。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你不缴,官差立马去家里粮仓装粮食,有重没轻更惨。
收完人头该牲口税,二狗娘跪趴在地上仰面大哭:“老天爷呀~怎么羊也要收税!”往年是不收的。
也不知道这些衙役什么时候查过,村里的牲口门清,简直跟贼踩过点似的。
“你家两头羊,一头五十钱两头一百。”衙役身后的账房一拨拉算盘珠子口齿流利。
“娘呀!我不活了咋比人头还贵?”二狗娘哭天抢地满脸泪。
“够了!”衙役怒喝一声‘刺啦’利刃出鞘,晃眼的寒光闪烁在二狗娘脸上,二狗娘吓的收住声哆嗦成一团。
也不知道哪个景象取悦了差官,他竟然轻浮的笑着给出解释:“一头成羊能卖一两银子,人值多少钱?”
……两百钱买来的麦穗有些怕,悄悄拉住陈长庚的手,陈长庚斜了她一眼没动。
差役来之前村里秸秆成堆粮食铺平,风都带着喜气。差役走之后,秸秆堆只剩下零落几根,粮食也填充进各家满不了的粮仓。
陈长庚站在西厢前看了一会儿,垂着眉眼走开。他越发沉默起来,每天跟着麦穗捡柴挖野菜。
这一天姐弟两又背着一捆柴回来,路上遇到二狗,二狗赶着孤零零母羊——羊羔被差役抓走顶人头和牲口税。
二狗心情也很不好,不单为羊羔还为他娘……
为着人头税,二狗娘把婆婆赶到了老大家,说他们家养了这么多年老娘,也该老大家尽孝了。
二狗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平日最亲,昨天二狗去大伯家看奶奶,奶奶拉着他的手直哭,让二狗求求他娘让自己回去。
二狗知道当年分家他家占了大头,大伯家日子不好过,也不喜欢偏心的奶奶,如今把奶奶赶过去日子可想而知。可他能怎么办,他娘那脸色他根本不敢提把奶奶接回来。
二狗心里压着烦躁和无计可施的邪火,就碰到总是阴郁的陈长庚,心里的火气似乎找到出口。
“鬼节鬼佬丧门星,自生下来天下就没太平过。”
麦穗停下脚步奇怪:“什么鬼节鬼佬,说谁呢?”
二狗忽然来了精神,这种能让别人痛苦更痛苦的事情,太刺激人了。
“你不知道?你这小男人是十月初一鬼节生的。”
啊?麦穗第一次知道陈长庚的生日,好奇的回头看。看到陈长庚脸色煞白,连娇嫩的嘴唇都失去颜色,只剩下两颗眼珠子越发黑沉沉。
伴随着二狗不知得意还是嫌弃的声音。
“鬼节的丧门星,还没生下来就克死他爷,生下来两天他爹也死了,自打他出世天下……”
“我丧你妈的星!”白惨惨的陈长庚让麦穗心疼,敢欺负她家崽崽!
话没说完麦穗扔下柴火就扑上去了:“哪天生是菩萨管的,哪天死是阎王爷管的,关崽崽啥事?”
麦穗趁二狗不防备压上去揍了几拳,可二狗要比麦穗大三岁高一个头,很快把麦穗压在地上打。
麦穗拼命翻拧身子在拳头下也不示弱:“鬼不鬼,是吃你家饭了,还是屙你家锅里了!”
打不过还硬上其实不是麦穗的风格,她几个哥哥教过她‘打不过就跑,回家找哥给你报仇。’
可惨白失魂的陈长庚太让人心疼了,麦穗不想忍。
陈长庚看着麦穗在二狗拳头里扑腾挣扎,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暖,有人不嫌弃自己鬼节生的。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