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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湘湘脚步一顿,某个名字在脑海中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冲出来,一声又一声,凄厉哀伤,如百鬼夜哭,孤魂游荡。
念亲那臭美的模样,可不就是第二个小满!
也许是念亲长得太像年画里走出来的宝宝,念亲的笑声一路响过去,街边忙碌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都停下手里的活计,遥遥张望。一位白发白须的老爹爹迎面而来,使劲揉了揉眼睛,颤巍巍朝念亲伸出双臂。
念亲现有的认知里,他就是所有人的宝,喜欢他才是理所应当,不过环境不同,他还是不敢冒昧,停住脚步,迟疑着回头讨主意,见湘湘微笑着点头,那还了得,咯咯笑着扑了上去,揪住长长的白胡子不肯放。
老爹爹龇牙咧嘴地笑,献宝一般将念亲送给街边的邻居们看,念亲愈发得意,对一个伢子脖子上的长命锁产生了极大兴趣,挣扎着要下来,老爹爹被他闹得没法,只好把他交给一个年轻妹子。
“吧唧”一声,念亲在妹子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趁她发傻之际,成功拖逃,直扑那伢子的长命锁,将他吓得哇哇大哭。
伢子的爸爸赶紧将长命锁取下来挂在念亲脖子上,念亲终于心满意足,撒腿就跑,准备去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瞥见顾清明铁青的脸色,薛平安悄悄抖了抖,慌忙拦住念亲,冲那老爹爹高声道:“您老人家健旺啊!”
街上更加安静,只有念亲的笑声在久久回响。
不知道是谁开了头,呜咽声渐渐蔓延,越来越多的人从各个门走出来,目光殷切,许多人满面水光,仿佛在迎接远游归来的孩子。
顾老先生用颤抖的手将拐杖握紧,慢慢回头,秘书前去搀扶,被他匆匆避过,不禁有些茫然,一直低垂着头跟到街口的车里。
“愧不敢当!”顾老先生用四个字做出解释,将车门关上,垂着头沉默不语。
第十二章 **三十五年二月十六ri2
受到这样的欢迎,念亲惊诧片刻,立刻习以为常,竟学着爸爸的样子将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享受人们的关注目光,怎么看怎么可爱。
老爹爹扑哧笑出声来,弯弯腰去牵他的手,念亲生怕他抢走属于自己的隆重待遇,朝他认真地摇头,回头去拉薛平安当自己的保护神,表示有人照应,朝老爹爹歉意一笑,紧走两步超过了他。
这样一看,小家伙还真像小满那好面子的鬼精灵!大家忍俊不禁,见这个异乡伢子并不是表面那么难以接近,胆大些的孩子都跑了出来,跟着他们的脚步嬉笑打闹,刚刚悲伤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顾清明径直走到那送长命锁的父子面前,刚想开口,一个老娭毑堵在他面前,哽咽道:“别说见外的话,伢子喜欢,我们真的很高兴!”
那父亲把伢子放下来让他去玩,一躬到底,颤声道:“鬼子打跑了,我们都要谢谢你们一家!”
顾清明哪里敢受,退后一步,匆匆去追湘湘。来不及了,湘湘在一群孩子簇拥下已经疾步走到胡家公馆近前,重重跪了下去。
公馆大门开着,门内门外香烛遍布,纸钱灰漫天飞舞,犹如人间鬼蜮。门口雄伟的石狮仍在,高墙仍在,只是里面已经成一片断壁残垣。
院子里焦黑的梧桐竟然还没有死,早早地在顶端发出绒绒的新绿,让人心头骤停,又在恢复跳动之后,暖意横生。
湘湘无力起身,更无力哭喊,一路膝行而去,趴在门槛上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嚎,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通通掏出。
念亲目瞪口呆,一边试图搀她起来,一边四处张望求救。只是薛平安不管不顾,自己也跪了下去,刚刚跟他玩闹的孩子都闪在一旁,满面不合年纪的严肃,而旁边的老爹爹老娭毑都成了泪人,丝毫指望不上。
最宠他的苏医生来了,念亲眼睛一亮,扑上去将他一直往妈妈身边拉,这一次他仍然失望了,苏医生就势扑倒在台阶上,匍匐在地上哀哀低泣,以头抢地,如同疯了一般。
念亲把最后的希望放在最讨厌的爸爸身上,知道爸爸不喜欢看自己哭,紧闭嘴巴仰望他,拼命朝妈妈那里指。他终于成功了,爸爸抱起他,将他送到妈妈怀里,将他们母子紧紧抱住,浑身颤抖。
顾清明已经设想过许多次,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完全没有想过会烧得这么惨,几栋屋子全部烧成了黑壳,黑漆漆的瓦砾遍地,四棵梧桐树仍然高耸,却成了四根黑色柱子,几乎辨不出这里曾经住过人。
湘湘不知想到什么,轻轻推开他,跌跌撞撞冲进瓦砾里,从厢房的位置开始细细搜寻。念亲终于明白这一次的旅行并不是那么好玩,将整个身体塞进顾清明的怀里,再不敢多看一眼。
顾清明将他拎出来,一步步走到湘湘身边,见她状若癫狂,蹲下来对念亲柔声道:“这里是妈妈的家,也是你的家,千万记得!”
念亲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出来这里是“家”,还当被他们遗弃,甩手就跑,一边哭喊着“爷爷”。
第十二章 **三十五年二月十六ri3
顾清明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看到湘湘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想起这近一年来的煎熬,真恨不得掐死她然后自杀,从此跟她家人一样,一了百了,不用再活着受罪。
鬼子打跑了,该是报答他们恩情的时候,亲人竟然都撒手尘寰,让人情何以堪!
墙角的香散发出袅袅烟雾,让空气里有了一种不真实的味道,犹如与黄泉只有一步之遥。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无端端打了个寒战,突然想起在这里的美好时光,悲从心起,颓然跪倒。
膝盖和瓦砾碰撞的声音此时听来颇有几分惊心动魄,搜索徒劳无功的湘湘悚然一惊,木然回头,呓语一般轻道:“我家没了。”
在这里听来,这四个字就如一把尖刀,捅进心里还不算,还要狠狠搅上一搅,非得让人胸口空空荡荡才罢休。听到这句,苏铁拉着薛平安迈进来,站在梧桐树下仰望苍穹,仿佛不知身在何方,眸中仍然满是沧桑。重回旧地,薛平安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抱着他的手臂,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满面惊惶。
苏铁能留到今天,不仅仅因为湘湘日复一日的重病,还因为顾老先生十分看好他,让薛平安和念亲都认了他做干爹。顾清明知道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况且真正为胡家做了不少事情,而且苏铁的性格清冷,在同龄人中算是能说上话的。对他地态度也转变许多。
苏铁淡淡扫了湘湘一眼,对薛平安正色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回来,现在回来了,你想留下来么?”
薛平安拼命摇头,将他抱得更紧。
看到湘湘闪烁的目光,顾清明慢慢伸出双臂,一字一顿道:“你的家在这里。走吧!”
他的目光无比坚定,让她的心渐渐被填满。她泪流满面道:“胡家的人都没了,我们的双胞胎也没了。”
第一次听到提起这件事,却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等于在顾清明心上地伤口再撒上一把盐,他深呼吸多次,才把那灼痛压抑下来,幽幽道:“我们还有念亲!”
医生没有说错。湘湘生第一胎没有调理好,落下了病根,加上小满牺牲时的心灵感应,造成流产和大出血,人虽然救回来,以后却再不能有孩子。本来此事瞒着湘湘,谁知苏铁那混蛋开诚布公跟她谈了一次,湘湘饱受打击。再次大病一场。
自去年湘湘生日那天起,他何尝有一天好过,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湘湘流产后没几天,他得到确切地消息,小满带队去支援张鹏飞游击队。半路遇到鬼子伏击,身中多枪后不想被鬼子俘虏,跳了湘江,后来由薛平秋打捞到尸体。秀秀一滴泪也没掉,埋了小满后立刻进了游击队,完全是豁出命来打,终于求仁得仁,三个月后就与小满团聚。
他们团聚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挣扎,他将垂落的手臂再次提起。无言地表示自己的态度。
死者已矣。无论如何,他和她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湘湘定定看着他的手。心中再次开始天人交战。他们以为自己缠绵病榻,对时事一无所知,却忘了还有聪明过人的薛平安通风报信。上头重用了方先觉等人,加上顾老先生是国民党元老,顾清明重新得到委派是迟早的事情,虽有国共双十协定在,这场内战在所难免,到时候该怎么办!
留在长沙么?即使在废墟上重建公馆,孤孤单单守在这里,肯定生不如死!
留在湘潭老家?她什么都不是,谁会理她呢?
留在顾家跟姐姐们钩心斗角?她不能生育了,顾清明也许不在乎,顾老先生也许管不了,并不意味着她们不想管,到时候又该是怎样恐怖地情形啊……
她悄然颤抖,再也不敢想下去,这时,苏铁拉着薛平安走向大门,用足以让所有人听到的声音道:“好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她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断了,身体一软,任凭自己落入他钢铁般的臂弯。
因为顾清明急着去衡阳和葛先才会合,早日开展工作,一家人离开长沙,马不停蹄往湘潭赶,准备在湘潭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去衡阳。
从公馆出来,湘湘犹如活死人,再无任何声息。她一直盼着回家,到长沙走了一遍,却更加不知所措。她高估了对那个公馆的感觉,没有亲人,那里其实什么都不是。魂牵梦绕的长沙街巷,没有小满的嬉闹陪伴,跟异乡并无区别,念念不忘地长沙口味菜,没有胡十娭毑的巧手,简直味同嚼蜡。
真的回不去了,她的人生断了,断在去年生日那天的阵痛里。最美好的一切一去不复返,这漫长地人生,该怎么办?
并不是只有她一人在沉默。愈kao近湘潭,大家的脸色愈发凝重,当进白塘村的小路遥遥在望,大家纷纷探头张望,心跳如雷。
见秘书不停地瞄自己,顾老先生双拳一紧,苦笑道:“别担心,我不会避开,这是我欠他们胡家的!”
念亲睡了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听到这最后几个字,立刻来了精神,指着自己骄傲万分道:“胡家!我的!”
顾老先生凄然而笑,连连点头道:“念亲是顾家的念亲,也是胡家的念亲!”
说话间,车已经从山间穿过,稳稳停在村口晒谷坪里。守在坪里的秋宝最先点燃竹竿上的鞭炮,朝薛平安狂奔而去,两人紧紧相拥,哭成一团。
鞭炮声接二连三响起,响彻宁静的山村,胡小秋和朱宁大步流星而来,一个重重握住顾清明地手,一个站在苏铁面前垂泪不语。
湘湘下了车,第一眼就看到对面满山飘扬地白幡,什么都没想起来,人已经冲了出去。
第十二章 **三十五年二月十六ri4
因为顾清明急着去衡阳和葛先才会合,早日开展工作,一家人离开长沙,马不停蹄往湘潭赶,准备在湘潭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去衡阳。
从公馆出来,湘湘犹如活死人,再无任何声息。她一直盼着回家,到长沙走了一遍,却更加不知所措。她高估了对那个公馆的感觉,没有亲人,那里其实什么都不是。魂牵梦绕的长沙街巷,没有小满的嬉闹陪伴,跟异乡并无区别,念念不忘的长沙口味菜,没有胡十娭毑的巧手,简直味同嚼蜡。
真的回不去了,她的人生断了,断在去年生日那天的阵痛里。最美好的一切一去不复返,这漫长的人生,该怎么办?
并不是只有她一人在沉默。愈kao近湘潭,大家的脸色愈发凝重,当进白塘村的小路遥遥在望,大家纷纷探头张望,心跳如雷。
见秘书不停地瞄自己,顾老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