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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勋上一次第一时间来见徐迢,是为了慷慨解囊助太平里徐氏重建族学。旨在给自己打一打名声,好为和林瀚张敷华接洽打下伏笔,而这一次他原本是不想来重温旧地的。毕竟,这地方带给他的并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想当初为了在赵钦的压力下存身,他可是捐产让宅,用净身出户的代价方才换来了一条生路。倘若不是先把朱厚照带去了沈家见岳家人,把其自认是沈悦表弟的身份给坐实了,顺带让沈家人把其他方面打点好,让其可以顺理成章地带着朱厚照四处转悠,而朱厚照在沈家听说他的旧居就在这附近一定要来,他根本不会再上这儿。
太平里徐氏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剩任何感情因素和利益因素了!
徐迢却不知道徐勋并不是自己想来这儿,大谈了一会儿太平里徐氏这一年多来的良好发展势头,见徐勋仿佛并不感兴趣,他方才有些尴尬地干咳道:“都是我孟浪了,侯爷如今位高权重,咱们这点小小的进益说出来却是有辱清听……对了,倒是十一郎去了江yīn之后,几封信写回来大有长进!徐先生因是侯爷所荐的缘故,对他大力栽培,倘若不是侯爷,十一郎也没有今天,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见徐迢感激涕零地行礼,徐勋少不得伸手扶了人起来,见朱厚照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知道其对在这儿久留没多大兴趣,他便干咳一声说道:“明rì方才是正式入城,我今天来只是故地重游见见岳父岳母他们和六叔,只叙家礼不说其他,六叔就不用那么见外了。陶泓这次留在家里,爹身边也需要一个妥当人,否则他见了六叔必然也是高兴的。”
尽管很想留徐勋多坐一会儿,但徐迢见徐勋不似上次那样一见面就抛出大事情要商量,知道人真的只是顾念旧情顺路来坐一坐,心中不禁有些失望。然而,他毕竟是一大把年纪的官场老油子了,此刻绝不会把这情绪露在脸上,又客套了几句便打算替自己长子再求一求,看看可能再得些带挈。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却只见徐勋刚留在外头的小厮却突然闯了进来。
“少爷,刚刚得到消息,船已经到外金川门码头,丘公公出城去见刘公公他们了!”
此话一出。不但徐勋吃了一惊,就连朱厚照也大为意外。既然有这么个岔子,两人自然不会在这里再呆,徐勋对徐迢嘱咐了几句套话,出门之际。却是接过那些倏忽间出现在门前的护卫中一人递来的一个包袱,递给了徐迢之后就微微笑道:“刚刚一时走得急忘记了,这是爹让我捎带给六叔的。知道你有些咳嗽的旧病,这是产自云南的上好天麻……”
当徐勋和朱厚照先后登车坐好,马车渐渐起行往城外去的路上。朱厚照终于忍不住说道:“这老家伙瞧着就像是很会算计的老油子,老jiān巨猾,刚刚那口气显见还想再借你的力。再说他从前也不算是帮你多少,反而多亏了你才爬到眼下这位子。”
见徐勋恭恭敬敬连声应是,朱厚照想想徐勋这人狡猾起来简直滑不留手,根本用不着自己提醒,轻哼一声便顾左右而言他道:“不过你这旧居真不怎么样。破破烂烂的,那大中桥名声在外,可刚刚上去走着,只不过是一座石桥而已!”
“没那房子,也就没有我。同样。没那石桥,也同样就没有我。”徐勋微微一笑,想起了和徐良便是因那大中桥结缘,而自己误打误撞做的第一件好事,也让他捞取了人生第一笔人缘资本。只是想想有些有趣,那时候傅容最初的打算。竟是想让他净身了进宫去伺候当时还是太子的朱厚照,而现如今,自己没挨那一刀。却还是借着朱厚照发达了。
他正这么想着,朱厚照突然轻哼一声道:“要我说,没有我,更没有如今的你!”
见朱厚照得意地看着自己,徐勋少不得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连声说道:“是是是。没有皇上,当然更没有如今的我!”
“这还差不多。”朱厚照满意地嘿然一笑。可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立时狐疑地说道,“不对,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不管了,反正你牢牢记着,你答应过我要一块看遍大明的大好河山,rì后别想搪塞过去!”
“好好好……”这话是越来越别扭了!即便知道小皇帝不是那意思更没那种爱好,徐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敷衍式的打了个哈哈。
当马车悄悄从太平门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sāo动,守卒看见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的那块腰牌之后,立时连检视都没有就放行了。而等到众人绕了一个圈子到达外金川门码头,却只见原本该明早再到的几艘官船和随扈小船已经停在了那儿,而搭好的船板上陆续有人下来。至于码头上则是一溜站着十几个衣衫鲜亮的人,打头那个胖子依稀有些眼熟,徐勋正认人的时候,却只听身边朱厚照嘀咕了一句。
“这不是丘聚吗?怎么看着竟是比谷大用更胖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话用来形容再次打了照面的刘瑾和丘聚可谓是再贴切不过了。被打发到了南京这闲得发慌的地方,丘聚成天借酒消愁借吃消愁,不过大半年就长了三十斤肉,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和刘瑾面对面的机会。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帮忙,南京锦衣卫指挥使陈禄对他甚是亲厚,有什么消息就先给他捎带一份,论是刘瑾被徐勋挤兑着要下江南祭祀孝陵,还是船偷偷摸摸从镇江起航今天到了南京,他都第一时间得知,因而这会儿竟是最早赶到的一个。
于是,他笑容可掬地看着刘瑾,拱了拱手就开口说道:“刘公公,没想到今生今世还有再相见的机会,真是老天也可怜我!南京之地,论天气还是风土人物,都比京城好得多,希望刘公公这一次能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竟敢当面诅咒我,丘聚你简直是不想活了!
刘瑾目露凶光,正打算反唇相讥,可下船的并不止他一个话事的,还有一大早发现刘瑾竟是命人先行开船,劝不动后只能赶了过来的张永谷大用和马永成三人。这会儿,马永成便是笑嘻嘻地打了个哈哈道:“老丘说得没错,南京好地方,老刘你不是老说北边天气太冷,一到冬天就头皮发麻吗,何不干脆回头向皇上上书留在南京?”
“嘿,听说南京守备司礼监太监郑强也老得差不多了,这位子都是现成的不用人腾挪!”这要是在京城,魏彬怎么也不敢当面和刘瑾硬顶,可现如今是在南京,他也少不得yīn阳怪气地接了一句,随即便亲热地拍打着丘聚的肩膀道,“老丘你也别灰心丧气,这东厂现如今还没人接手呢,之前和我同姓的一个小兔崽子想要兴风作浪,直接给一刀咔嚓了,赶明儿咱们一块给你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保准调了你回去!”
罗祥也附和道:“就是,人人都说八虎,高公公这次都还带着病勉力撑持司礼监,怎能让八虎少了一个?”
刘瑾简直差点被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给气昏过去,奈何这一次他虽是带着好几个心腹宦官,品级都还差着点火候,和马永成三人顶起来恐怕直接就给踩死了。这不是在京城,他还搜罗了一大堆党羽在麾下摇旗呐喊!他越想越是后悔这一趟差事,咬牙切齿了一阵子,正想硬生生吞了这口气下去,却不料刚刚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张永和谷大用一起走了过来。
“哎,大家兄弟一场,皇上也是看着咱们几个一直都窝在京城,所以给这一趟假下来溜达溜达,可不要伤了兄弟的和气,老刘你说是不是?”张永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刘瑾,却是用极大的手劲拍了拍刘瑾的肩膀,见人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他方才看着丘聚说道,“老丘,老马说的话也是我和老谷想说的,赶明儿瞅着机会,咱们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话!对了,咱们也不是讲排场的人,懒得让下头人摆仪仗迎接那一套了,索xìng,咱们住你的守备府去?”
见刘瑾气得脸sè铁青,而其他五个人都鲜明表示出了支持自己的态度,赫然六打一,丘聚一时觉得心头又熨帖又解恨,恨不得仰天哈哈大笑三声来表示一下自己的痛快。等一听到守备府,他方才斜睨了刘瑾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敢情好,只是住惯了宫里的好房子,我那陋室你们别嫌弃就好。倒是平北侯我就不用管招待了,南京城他可算是大半个地主!”
刘瑾哪里愿意住丘聚的房子。然而,听到这最后若有所指的话,他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些疑神疑鬼了起来。徐勋可是出身金陵,他要住在其他地方,可别被这小子的yīn招给yīn了!
当徐勋等到那一拨人渐次上马车离开,吩咐人去叫了张永留着等他的一个从人过来,得知刘瑾竟是忍气吞声真的住到丘聚那儿去了,他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才对朱厚照说道:“表弟可有兴趣去领略一下江南园林的真髓?魏国公在凤凰台的魏公西园,可是号称金陵第一园!”
朱厚照虽说很想去看看六虎齐聚的光景,然而,徐勋那江南园林四个字立时吸引了他。几乎毫不犹豫的,他就重重点了点头道:“好,他们聚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
第六百一十六章 惩恶扬善非易事
整个江西境内,总共分封了建藩南昌的宁王,建藩鄱阳府的淮王,建藩建昌府的益王三位藩王。初代淮王是仁宗之子,初代益王是宪宗之子,而唯有初代宁王却是太祖之子,最初乃是赫赫有名的塞王之一,建藩大宁,坐拥雄兵数万,想当初太宗皇帝朱棣起兵靖难的时候,还从宁王处借了朵颜三卫,并将其裹挟到了北平,许以平分天下。
然而,得了天下之后,承诺非但没有实现,而且宁王的封地更是被内迁到了南昌府,自此除却一支中护卫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兵权,沦为了寻常亲藩。而到了当今宁王的祖父宁靖王这一代,更是因为恣意胡为,连护卫也一起丢了,其子即位也只五年便死了。即便沉寂了几十年,然而到了当今这位宁王,先是一反其祖父辈的倨傲做出了礼贤下士的姿态,交好了一批野心勃勃的官员,然后又重重贿赂了大珰刘瑾,得以恢复护卫,又斥巨资将王府重新修饰了一遍,一时间宁王府只从外表来看,却已经是焕发出欣欣向荣的态势。
至于宁王那些结交官员修缮王府的钱粮从何而来,南昌府那些百姓的死活又是如何,即便有人抗争指斥过,但林俊这样的直臣忠言都没人听,更何况其他人?甚至于王府每逢宴客游园的时节,不少名士也往往跻身期间,高谈阔论好不热闹,赫然是江西一块文苑宝地。
然而。近几个月来,风光一时的宁王府却显得有些紧张。相隔四千里之遥的京城一直都传来了各种各样对宁王不利的消息。甚至于提督内厂的钱宁都亲自来查探了一回。尽管宁王朱宸濠下了血本将其喂饱,但后续传来的消息仍然让他一直眉头紧锁。他的护卫是靠着刘瑾方才得以恢复的。倘若刘瑾真的倒台,那他被打回原形还是轻的!
“朝中那些老大人们是什么德xìng?历来打击政敌,都是所不用其极,想当初于谦功劳卓著,结果是怎么死的?千岁爷即便是亲藩,但他们能用千岁爷来攻击刘瑾。那刘瑾万一倒台,为了杀一儆百,拿千岁爷这么一个亲藩做靶子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面对这么一个沙哑的声音,朱宸濠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方才冷笑道:“那徐勋一个rǔ臭未干尚不满二十的小子,真的能掀翻刘瑾?”
“千岁爷,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