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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此前已经上过两次点心和茶水,但当徐勋重新回席的时候,徐良仍是免不了上前低声责备了两句,待得知居然是朱厚照亲自来了,他的脸上才露出了几分异sè。想着那位小皇帝老是这么我行我素,即便知道自己的儿子深得信重,他仍是忍不住低声说道:“今rì宾客众多,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了。否则不说别人,林大人他们这些必然会反应不小。”
“爹,您放心,我知道了。”
徐勋微微颔首,等到下头各式菜肴流水一般地送了上来,他到了主桌坐下,旋即便自己斟满了杯中美酒,笑呵呵地离席而起,走到zhōng yāng靠近正堂门口的地方,高声说道:“今rì进爵之喜,劳动诸位远来道喜祝贺,我实在是不胜荣幸。我也不说什么些许微劳却得殊恩之类的话了,在此只想对诸位说一句话。”
“今rì封侯,便当是我抛砖引玉,皇上千金买马骨,愿从今往后天下人才辈出,个个能一展宏图抱负,让万邦看看我大明的人杰地灵!”
这样的谦逊之词不但那些年纪一大把的老人们听得高兴,那些年轻的官员们更听得心中大动,一时间有高声附和叫好的,也有低声窃窃私语暗自点头的。然而,就在徐勋打算就此饮下杯中美酒的时候,却突然只听外头院子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慢!”
随着这声音,却是一个年轻士子突然从外头院子里一桌酒席便边起身,随即竟是面sè夷然惧地大步朝正堂而来,到了门边上便一撩袍子下摆进了大堂。见满堂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自己身上,他昂首挺胸地拱了拱手,随即便朗声说道:“侯爷刚刚说愿天下人才辈出,个个一展抱负,让万邦看看我大明的人杰地灵,这固然是好,但侯爷怎么不说,愿我大明朝吏治清明,天底下的官员皆是爱民如子,再人残害忠良,欺压百姓?”
尽管今rì来赴宴的多是徐勋一系的文武官员,但其中如林瀚等人,都是当年清流之中的中坚人物了,最恨沽名钓誉,最喜的便是这等敢说敢言的清正之人,此刻尽管此人的言行是搅乱了今rì这大好的喜事,但仍不免暗自道了一声好。而身为主人的徐勋虽不认得这人,但也只是微微皱眉问道:“尊驾的意思是,如今有人残害忠良,欺压百姓?”
此时此刻,后头隔厅里的刘瑾脸都青了,恨不得就这么冲出去后指斥人胡说八道。然而,他更知道自己若就这么现身,那便是此地银三百两,再加上朱厚照一手按着桌子满脸聚jīng会神的样子,他就是再恼怒也只能强自忍着,低下头之后,他的眼神里不免闪动着几许凶光。
徐勋,莫非是你早知道朱厚照要来,趁着今天这场合挑唆了人和咱家打擂台?
然而,就他又惊又怒之际,外头那年轻士子却是朗声说道:“没错,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皇上的天下,但如今天下却有一个地方朝廷政令不通,官员不能行令,百姓受尽欺压,忠良不得不黯然隐退!从弘治年间到现在,江西百姓备受宁王欺压,却是从人出头去管,反而朝中还有人收受贿赂,竟然准了复宁王中护卫!”
第五百六十九章 借刀之计
偌大的屋子中一片静悄悄的。不论是前头各席上的贵客,还是后头隔厅中的朱厚照和一众在宫中权威和合的大珰,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给闹得大为意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厅堂中首席上头方才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紧跟着四下里就是一片哗然。
竟然告的是宁王朱宸濠的事!
朱厚照甚至还微微皱起了眉头,径直对坐在身侧的谷大用问道:“宁王?朕记得便是去年复了他的护卫,不都说他孝悌是有名的吗,怎会如这人所说罪大恶极?”
刘瑾不想小皇帝竟然径直去问谷大用,生怕这位西厂大头子说出什么宁王不好的事来,他连忙斩钉截铁地说道:“皇上,第五百六十九章 借刀之计定然是这些官员看着宁王得意,所以这才恶意胡乱诋毁,分明是居心叵测!平北侯也是的,今rì这样的大喜rì子,竟然让这么一个人信口开……”
他一个河字还没出口,外头那年轻士子便已经又声音昂扬地说道:“在场的都是国之砥柱,应该都知道,前任宁王是因为什么事情被革了护卫的,倘若不知道,下官可以明明白白地在诸位大人面前把这旧账重新翻一翻!从英庙天顺年间起,先头的宁康王便屡次为百官弹劾,其罪计有听用jiān邪、积财物如丘山、视人命如草芥、改聘王妃、逼害亲弟、违制虐民、强管税课司、擅起翠华殿,就因为这些,英庙方才革去了宁王中护卫,将护卫改为南昌左卫,隶江西都司!”
说到这里。他只顿了一顿便又接着慷慨激昂地说道:“而先头宁康王却并未就此反省,反而变本加厉,又以纵意妄为、织造龙衣、残伤人命、辱骂三司、凌虐府僚、纵容军校扰害良民等等屡次为有司参劾,倘若不是宪庙一再宽宥,顾念亲亲之谊,就是亲王爵位也已第五百六十九章 借刀之计经革去!而现如今的宁王以庶子袭封王爵,不知道反省祖上的罪过,反而同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胡作非为。王府取庄田岁禄加倍。换琉璃瓦向地方摊派费用,强夺官田民产,杀逐幽禁辜百姓……林林总总的不法处,我已经都写在了这个折子里!”
这年轻士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奏折,就这么捧在手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初下诏复宁王护卫时,此事便有众多官员纷纷上书,却是泥牛入大海杳音信。我今rì当众再揭一次。倘若朝堂上仍然没有人愿意过问宁藩害民之事,倘若再没有人愿意接我这折子,那我也只能为了江西的百姓,去敲一敲登闻鼓了!”
此话一出,上上下下再次鸦雀声。而徐勋则是先往张彩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其得意地轻轻捋了捋胡须,便知道是此前请他安排的人事便是应在此处。端详着这个二十出头却敢于在这种地方正气凛然当廷直诉的年轻人,他细细一沉吟便隐约猜到了张彩是怎么安排的。
总归和他当初下金陵时听说章懋被人算计时,挑动南京国子监监生闹事的法子差不多!
知道归知道,但戏要做足全套。当下他便微微笑道:“你倒是好胆量!既然你有胆子在今天我这大好的rì子上递这样煞风景的折子,那想必应该有胆子报上名来!”
“有何不敢?”那一身灰sè儒衫的年轻士子昂起了头,不退不避地说道,“在下杨慎!”
今rì来的文官中尽管既有林瀚这些老一辈的风云人物,也有张彩这样年富力强的,甚至还有康海这样一些入仕不多久的年轻一辈,但总体来说仍然是文少武多,所以刚刚见这样一个年轻人突然登堂入室侃侃而谈,一下子都被人给震住了。然而此时此刻他这一报名,四座里立刻一片哗然。议论声竟是比此前杨慎指摘宁王的一条条罪名更大。
“就是那个十一岁能作诗的杨慎?”
“没错,就是杨廷和的儿子,首辅李西涯的得意弟子!”
“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杨石斋素来就耿直,没想到儿子竟然更耿直!”
这些议论声徐勋一字一句都听在耳中,那份讶异就别提了。他本能地又瞥了张彩一眼,见这人已经是悠然自得地在那儿喝着小酒。还和一旁的上司吏部尚书林瀚说什么,总脱不开是在交口称赞杨慎之类的,他忍不住在心底里对其的神通广大竖起了大拇指。
高。果然是高,竟然能够直接给杨廷和的儿子李东阳的弟子下套,到底姜是老的辣!
因而,面对面又端详了杨慎片刻,徐勋便微微笑了起来:“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既然有这胆子在今rì大庭广众之下指斥宁王之非,又拿出了这样的折子,倘若我不敢给你递,那恐怕在座诸位都要笑我没胆量了!一句话,折子给我,我保证此物会原原本本出现在御前!”
刚刚杨慎义正词严说到最后的时候,刘瑾就已经坐不住了。倘若不是碍于身边的小皇帝眉头越来越紧,他恨不得就此冲出去指着那小子的鼻子把人狠狠骂上一顿,让这rǔ臭未干的家伙不敢再大放厥词。然而,当人报出名字,一时满堂议论的时候,他立时就冷静了下来。
杨廷和的儿子?李东阳的弟子?这么说来,今次竟然不是徐勋给自己下套?说来也是,今天是徐勋加官进爵的大好rì子,怎可能会在这大喜的rì子让一个毛头小子给突然搅和了?没想到李东阳不哼不哈,杨廷和不声不响,两个人竟然把儿子推了出来给他打擂台!
然而,同时听到杨廷和这个名字的朱厚照,那反应就不一样了。他原本听得虽是眉头大皱,可难免有些将信将疑,可当人家报了名字,又从外间议论之中听说是杨廷和之子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大相径庭了。他几乎是一把按着桌子站起身来,大步就往外头走去。看那样子仿佛不满意于徐勋当庭接下那道奏折,竟是预备自己亲自去接。好在谷大用和张永反应极快,一左一右上前死死抱住了朱厚照的胳膊,终于是把人拖了回来。
谷大用甚至还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到了气呼呼的朱厚照面前,低声说道:“皇上,平北侯都已经接了,您可千万别冲动,横竖回头就会到您眼前。”
张永也连忙附和道:“老谷说的没错。这会儿皇上您若是出去接了这么一道奏折,在场其他人会怎么想?知道的说您是勤政爱民,不知道的不知道又要编排出什么名头来指摘您,万一有哪个愣头青跑出来指着您的鼻子指斥上一通呢?”
眼见小皇帝已经有些犹豫,张永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再者,今天皇上在平北侯这儿接了折子,rì后难保有人群起效仿,全都跑到平北侯府来递折子抑或诉冤情。这让有司情何以堪啊?杨慎是年轻气盛不懂事,皇上觉得他志气可嘉,回头看过折子后下旨褒奖几句,另外责备其造次却也是应该的,否则rì后人人如此,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在谷大用和张永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解声中,再加上马永成魏彬罗祥觉察到这事情另有蹊跷,少不得也上来帮腔了几句,朱厚照终于不得不打消了之前的冲动,一屁股坐了下来。而刘瑾几次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可却自始至终没找到合适的空子,只能在心里咬牙切齿。
李东阳,杨廷和,你们走着瞧!
尽管杨慎这一出场让今rì的喜宴出现了不小的风波,但徐勋是何等人?接了奏折之后,他便邀了杨慎到首席来,果然对方毫不犹豫便一口答应了。等到一旁伺候的下人们搬了一把椅子来,徐勋便径直指着饶有兴致的林瀚和张敷华谢铎道:“搬到林大人和张都宪谢先生当中。他们刚刚还在说少年英杰太少,如今终于看到一个,肯定是高兴的。”
杨慎虽说年轻。但相比更加年轻的徐勋来说,若是相邻而坐的话,心里总难免有些异样,此刻闻听徐勋把他安排在了那三位卓富盛名的大佬中间,他立时眼睛一亮,原待要说话的嘴也紧紧闭上了。等到了林瀚等人轮番考较他学问道理文章的时候,他恰是毫不怯场侃侃而谈。一时主桌上不少人频频为之侧目。而徐勋这个今rì的主角自然也不会因为杨慎的登场而稍减瞩目,等到他举杯逐席敬酒的时候,一时间但只听恭维之声不绝于耳。许久他才终于找到了逃席的机会。然而,溜到隔厅一看,他却只见只剩下谷大用孤零零一个。
“皇上走了?”徐勋和谷大用自然不会寒暄客套,拿着手中的奏折晃了一晃便笑道,“我还打算立时三刻代那杨慎呈上东西的。”
“皇上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