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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叩见皇上!”
朱厚照尽管从前在府军前卫见过钱宁,对其的左右开弓印象深刻,可除了这个还真不记得这个人有什么其他特长。然而,这次徐勋请功的夹片里头,对官阶不高的钱宁很是用了浓墨重彩,他不免便趁着人进殿行礼下拜的这期间,好好端详了一番这个昂藏大汉。好一会儿,他欣然颔首道:“平身,再站起来给朕好好瞧瞧。”
“谢皇上!”
见钱宁利索地叩头起身,紧跟着身躯站得笔直,比之前头一次见面时更显英武,朱厚照不禁更高兴了:“很好,很好!想当初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那手左右开弓绝学,不用在打仗的时候实在是可惜了,果然你这次就建下了不世大功。也难怪徐勋对你赞口不绝,道是如此深入敌后的孤胆英雄世所少有,该当重赏,以为诸军楷模!”
皇帝直说了徐勋这番举荐的话,钱宁忍不住偷偷斜睨了徐勋一眼,见对方正冲着自己含笑点头,他不禁心里滚烫,深幸自己跟对了人,于是立时朗声答道:“皇上盛赞。微臣不敢当。微臣那时候到了万全右卫城,见城中伤兵满营哀鸿遍野,情状惨不忍睹,所以这起意前往塞外哨探。若不是徐大人神将军真的接应了上来,微臣断然有通天之能也不能有这样的丰硕战果。书mí群2况且,微臣能侥幸建功,亦是皇上英明天恩庇佑,这让麾下将士能够一举功成!”
颂圣的话皇帝一般都是爱听的,然而朱厚照能够从太监那儿听到,在大臣那儿却是想都不要想了——人人都拿着他和弘治皇帝相比。恨不得耳提面命让他事事学先帝,谁会没事一个劲地赞皇上英明捧他?于是,听钱宁把这次的大胜全都归在自个头上,朱厚照一时高兴得眉飞sè舞。
“好,好!果然是强将手下弱兵,徐勋素来虚怀若谷。连你也是居功不自傲,何愁将来府军前卫练兵不成!”说到这里,朱厚照也不去看那些大臣们的脸sè,急急又问道,“刚刚苗逵说,你刚从北边回来,这草原上鞑自个打起来的消息当真?”
“绝对当真。”
说到这个,钱宁一时又振奋了起来,忙一五一十地说道:“之前咱们突袭的那一支是小王第二个儿的本队,因为前头的军马都被小王手下一个将军叫什么脱火赤的带过去攻打永谢布和鄂尔多斯的联军了。所以被我们钻了空。听说这个倒霉的王落在了敌人手里,被枭首传示各部,所以小王大怒,向下头下了征兵令,他们的对手也下了征兵令。就是这些天,大大小小的仗已经打了三场,正闹得不可开jiāo……”
钱宁见朱厚照果然兴致勃勃。索xìng又把道听途说的那三场战役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末了再次翻身下跪道:“皇上。鞑之前趁着先帝爷新丧大举入寇,如今却自个先内斗了起来。这正是报应不爽!都是皇上洪福齐天,此次徐大人神将军杨大人陈将军和苗公公张公公方能不但克敌制胜,而且还让边疆能保一段时日的太平!”
“若真是如你所言,那可是天下之福!”朱厚照只觉得整个人前所未有地舒畅,一按身下的宝座,竟就这么站了起来,“你这功劳就按照奇功来记,一个指挥使朕觉得绰绰有余。”
短短一会儿功夫,钱宁已经是两回颂圣,而朱厚照更是忘形地就要直接封赏,听得刘健等人眉头大皱——朱厚照初登基就大张旗鼓地和他们唱反调,现如今要是再事事依着他,还不知道小皇帝接下来会折腾出什么样的名堂来。于是,瞅着朱厚照最高兴的当口,刚刚已经敏锐察觉到钱宁一时口快lù出端倪的他立时轻轻咳嗽了一声。
“皇上,封赏功臣是应该的。”知道这一道口是再也堵不住了,刘健就打定了堵不如疏的主意,躬了躬身就看着钱宁一字一句地说道,“刚刚臣听钱宁所言,他领命应该只是去万全右卫城哨探,并没有得到军令出塞吧?虽则是侥幸建功,但这样违反军令之举,断然不可助长!而且,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次徐勋神英能侥幸退敌,亦是不告而行,再加上杨一清和张永擅调大同军马,陈雄苗逵自万全右卫城擅自出动,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越权!之前徐勋既然是说将士军功当赏,臣等可以同意,但从徐勋神英到杨一清张永陈雄苗逵,乃至于钱宁,该当功过相抵,以免开了滥赏的先河!”
此话一出,大殿中顿时一片寂静。纵使是此前大为不满的大臣们,亦是颇为惊悸地看着刘健,仿佛想到了这位出身河南的老在位期间素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连已经在心里打好了和稀泥腹稿的李东阳亦是惊愕不已,至于谢迁则是难掩面上喜sè。
徐勋早在之前在宣府选择了和保国公朱晖分庭抗礼的时候开始,就知道接下来会是一路荆棘,之后千辛万苦大胜回来之后,他也知道这议功有的是擂台可打。然而。此时刘健就凭着越权两个字,就独断地用功过相抵想把诸人的功劳一概抹杀,他不禁生出了深深的恼怒。
钱宁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一处说漏了嘴,竟是被刘健抓到了这样的把柄,一时面sè大变,心中又悔又恨。然而,他再要开口时,不少文官已经醒悟了起来,一个个跟着慷慨jī昂。他根本找不到chā话的余地。就在他咬了咬牙,打算拼着被人指摘君前失仪也要痛骂一顿这些只知道在后方坐享其成的老大人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突兀的声音。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战机稍纵即逝!”
朱厚照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被刘健顶了回来:“皇上身为天,说这话臣万万不敢苟同。如今天下承平,边疆的守将便应该循规蹈矩,而不是处处标新立异。要是谁都学了徐勋等人这般独断专行,那大明九边守将。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贸然外攻开边衅?”
“照元辅这么说,也就是说只许虏寇扰边,不许将士越过长城一步?”徐勋终于瞅准机会回击了一句,不等刘健回答,他就冷笑道,“那臣真是见识了。这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再者,今次本就是虏寇毁新开口长城大举入寇,以至于宣府军民死伤数千,掳走军民上万,至今被夺回的牛羊战马还只不到两成,军民更是不到一成。虽说大胜,但臣说实话是不敢当的。之所以要重赏钱宁等将士,为的便是提振士气。要九边军民知道,不是只有鞑来打我们,我们一样能够砍了他们的脑袋当球踢!”
这一句杀气腾腾的话顿时jī起了此番终于打了漂亮翻身仗的苗逵共鸣。见刘健脸sè青白,他便笑眯眯地说道:“皇上,徐大人这话让奴婢想到了当年先帝爷在世时的旧事。奴婢要是记xìng还好。记得当年奴婢和保国公远征延绥时的那场胜仗报功的时候,元辅和诸位大人们虽说对议功大为不满,可先帝爷却是乾纲独断的。”
见朱厚照面sè有异。他便慢条斯理地丢出了最后一个杀手锏:“如今皇上新登基,一干将士拼死得来的功绩却被人横挑鼻竖挑眼。通情达理的必然说皇上宽容大度,若是不晓事的。兴许心里头就得冒出来另四个字了。”
那四个字?不就是倚老卖老!
此时此刻,不但徐勋心里雪亮,暗叹苗逵这一招实在是太犀利,就是原本还想紧随其上的其他大臣,见朱厚照果然脸sè铁青,也不由得犹豫了起来。本就讨厌苗逵的刘健在心里把这个首鼠两端的老阉奴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最后还是不得不沉默了下来。
真让苗逵说了这话出来,朝中早就蠢蠢yù动的某些年轻官员,必定要趁着机会鼓噪起来!眼见这关头,本以为今天用不着自己的李东阳只得徐行一步躬下了身去。
“皇上此前请新任司礼监掌印李公公到内赐下御札,拟升杨一清为以右都御史衔总制宁夏延绥甘肃三边,此事元辅和我木斋商量过后,决定令兵部部议。至于神英总领十二团营,毕竟太过仓促,不如徐徐再议,而封伯之事可与徐勋之事一并下廷议。张俊庄鉴仍任总兵,内并异议。而御马监苗公公府军前卫监军张公公如何升赏,本就在内廷,不是臣等外臣应该chā嘴的。至于陈雄等有功将士,兵部核功后再一一升赏为宜。”
“那就先这样,回宫!”
眼见朱厚照脸sèyīn沉地从龙椅上起身拂袖而去,群臣仓促之下只能稀稀拉拉地行礼。但从上至下都知道,这倚老卖老四个字,怕是在小皇帝心里发芽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寒心
jiān臣347;jiān臣正文第三百四十七章寒心
锦衣卫指挥使按制只有三品,但历朝历代以来,不少锦衣卫的头头都是几朝几代用下来的,劳苦功高再加上皇帝乐意提高他们的品级,渐渐的锦衣卫指挥使就不再是厂卫系统中的最高级别,就好比如今掌锦衣卫事的叶广,便是挂着从二品都指挥同知衔,而按照惯例,这个同知变成都指挥使,也不过是时间问题。e^看
然而,惯例是惯例,他毕竟还不是都指挥使,之前朝中大佬们议定让徐勋掌锦衣卫事的时候,饶是他饱经沧桑早已经不是热衷仕途的年轻人,仍不免生出了一丝怨尤之心来。尤其是徐勋辞了此事之后,他那一腔不平就越发深重了。
他在锦衣卫几十年,从一介总旗到如今总领锦衣卫的都指挥同知,每一步都是走得扎扎实实,纵有一二冤案,也并不是他的本意。就好比曾经弘治十二年程敏政的所谓科举弊案,那些大佬们何尝没有暗示或是打招呼?如今为了制约徐勋,这些老大人们便义反顾把他这一把年纪的抛了出来,打算挑着他和一个年轻人去斗,何其过河拆桥,何其卑鄙耻!
因为心下的郁气,再加上如今白天暑气重,锦衣卫又积了几桩需要和刑部会办的不大不小的案,他勉力一一料理完,那天晚上回到家后就发起了高烧,一连告假了好几天只在家里养病,北镇抚司的事情就全都jiāo给了李逸风去办。偷得浮生半日闲,素来忙得脚不沾地的他少有地享受到了含饴nòng孙的乐趣,一时倒也逍遥。
这一日一大早,小孙儿正捧了碗跪在chuáng榻前笨拙地服shì他吃yào,一阵敲mén声之后,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老爷,府军前卫徐大人登mén拜访。”
叶广早从李逸风那里听说,徐勋正在和朝中大佬们因为军功的事在扯皮。所以他这一病只是此前兴安伯府送过一些yào材补品来。此时听到徐勋来了,他一愣之下立时呛得咳嗽了两声,回过神来方发现yào汁已经溅了几滴在小孙儿脸上。见小家伙眨巴着眼睛委委屈屈瞅着自己,他连忙拿起一旁的手绢在其脸上擦了两下,这歉意地说道:“有客人来了,尧哥儿先回房去看书。”
“可爹爹出mén的时候说,不让您见外客劳累,您这病还没好呢。”
听着小家伙清亮的声音,见其脸上满是固执。叶广也不知道该感慨自己这孙儿孝顺还是该埋怨小孩不懂事。伸出手去摩挲了一下那面颊,他便二话不说下了chuáng,趿拉了鞋正要去找衣裳,他一扭头,就看见叶尧抱着他的那一堆衣服退到mén边,一副打算夺mén而逃的架势。见这光景,他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沉下脸来正要喝骂,小家伙却又犹犹豫豫转了回来。
“衣裳还给爷爷……不过,您见客需得我陪着。时间不能太长,否则爹爹回来肯定要责罚我没照顾好您!”
“你这孩!”
徐勋在外头正堂上坐了老半晌,茶也喝了半盏,这听到外头一阵说话声。隔着那一层斑竹帘,他影影绰绰看见外头人影近了,他连忙放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