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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昭雪,想当初那许多公侯引我和六如为贵宾,现如今我特地上门却人人避而不见,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见一斑。程大人过世的时候,朝廷尚且都没有什么真正的说法,而且要不是他在狱中受辱哪里会这样早去世?都是我不该还抱着那一线希望,此番上了京城自取其辱………………”
徐经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终究也不想再说下去,斜倚着就闭上了眼睛。正当他愁肠百结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紧跟着他就听到身旁的松伯急匆匆出去。料想那些和尚又捣鼓些见不得人的名堂,他不觉忿然睁开眼睛支撑着坐了起来。可不消一会儿,他就看见松伯满面惶然地回转了来。
“老爷……………”见徐经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便低声说道“府军前卫兵员两千奉命驻扎城外,同西厂和锦衣卫一同肃清城外鞑子jiān细,外加盘查往来外乡人,避会儿是来盘查永福寺的。都是那老和尚多嘴他们竟是知道了老爷那天晚上被夜行人所惊的事。”
“你说什么!”
徐经一下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脸上又惊又怒。虽说此番上京凭借江yīn徐氏的名声很容易地弄到了路引,可这等盘查素来是缝的鸡蛋也要凿出眼来更何况他是被革除功名勒令回乡为吏的,而且还偏偏牵涉到了什么鞑子jiān细!
“老爷您别动怒,小的已经让人去说了您卧病在chuáng,又让他们打点些银子,料想这一遭一定能敷衍过去。”
松伯服shì徐家祖孙三代,徐经的父亲徐元献便是因礼部会试不中发愤用功过度,乃至于不到三十就撒手人寰,连带徐经祖父徐颐亦是随之故世,眼见这位弱冠即中举人的小主人被革除功名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也是这般憔悴光景,他只觉得心如刀割,有心再宽慰,可话到嘴边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偏生就在这时候,一个小童竟仓皇地奔了进来。
“老爷,那位大人看了咱们的路引之后…径直往这儿过来了。”
“扶我起来!”
当此之际,徐经终于沉着了下来。他一脚踢开那个扑跪在地的小童,硬按着松伯的手站起身。才刚披上一件外袍,他就只见两三个人进了屋子。头前那个黑塔汉子一身整齐簇新的军袍,乍一看那精气神,就和他在江yīn时见过的那些军官截然不同,尤其是眼神中流lù出一种慑人的锐气。他勉强抬手行了个礼,正想说话,却突然咳嗽了起来。
“既是病着,你就先躺下吧。”
徐经本就是忧惧熬出来的病,此刻听对方说话客气,顿时稍稍安心,但仍是不敢托大,忙行礼说道;“一介草民,不敢当军爷厚待。军爷既是有要务在身,不论是要盘查还是盘问,草民不遵从。”
马桥今儿个领命负责琉璃厂和惜薪司南厂中间的这段区域,可查到这永福禅寺时看到内中竟然住着个来自江yīn的书生,他就有些犯嘀咕了。毕竟,士子住佛寺道观的不是没有…可如今早已过了会试之期,可人是月初抵达的,这就有些蹊跷了…所以便亲自过来查了查。
可此刻看着这么个病怏怏的青年,他的疑心就打消了一半,虽仍有几分嘀咕,但只是笑呵呵地说道;“路引既然是真的,那就没什么其他可盘查的了。只是,我看那路引上是梧塍徐氏,是不是就是家富藏书,造有万卷楼的那个江yīn徐氏?”
徐经又是自豪家名赫赫竟是连京城人都知道,又是担心对方就此敲竹杠,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滋味,只得强笑道;“没想到军爷也知道徐氏万卷楼………………”
“那是当然,我家大人便姓徐,常说本朝徐氏文臣武将名人辈出…我这大老粗跟着,自然得去打听打听徐氏的名人,正好梧塍徐氏的藏书楼就大大有名。我一个大老粗没看过几本书,听说你是梧塍徐氏这一代当家,所以就过来瞧一眼。”马桥见徐经错愕之下仿佛又有些如释重负…便又说道…“不逐你说自个是草民,家里都有那么多书,就没考个功名出来?”
这莽军官一言戳着自家少爷的痛处,松伯顿时大怒,可仍是不得不硬生生按捺下来。而徐经虽是听着神伤,但还是强笑道;“军爷说的是,都是徐某人能堕了家名。”
“堕了家名没什么要紧的,重新挣回来就是了,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马桥跟着徐勋…生怕徐家人口多自己万一得罪了哪个,这才去了解的徐氏人物。亏他还真去打听了各种郡望,比如什么东海徐氏高平徐氏松江徐氏梧塍徐氏等等,可都不及藏书多的万卷楼给他印象深刻。此时,他觉着这书生坐享宝山还这么颓废…免不了又教训了起来。
“这年头有的是六十岁的进士,你还有的是时间去考呢,这时候说能不嫌太早了!姑苏徐祯卿听说过没有?那和你是同姓吧,还不是好些年考不中的,今年会试之后还被人打折了手,结果我家大人仗义帮了他的忙,他自己又是有真才实学的…一下子就摘了传胪!”
徐经何尝吃一个军官这般教训过…又是羞又是恼…可临到最后对方提到徐祯卿的时候,他不由得愣住了。他和唐寅交情莫逆…徐祯卿又是经唐寅提携方才在苏州士子中间站住脚的,他怎么会不认识?徐祯卿高中传胪的消息他听说过,可其中有这等关节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徐祯卿如今身为翰林庶吉士,他根本见不着,也不认为这位新科进士能够对自己有多大帮助,所以没找上门去过。
眼看那马桥教训了他一番转身就要走,他突然开口问道;“这位军爷,不知道适才所提大人,可是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徐大人?”
“不错。”马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挑了挑眉道“你认识我家大人?”
“不,徐某人只是闻名已久,尚未有缘拜见。”徐经站直身子深深行了一礼,旋即开口说道“军爷可否代致徐大人,就说江yīn徐经求见。徐某人前天晚上曾经看见一个黑衣夜行人,此事大有蹊跷,想当面禀明!”
黑衣夜行人?当面禀明?
马桥一下子上了心,可瞧见人病恹恹的,他踌躇片刻就开口说道;“那好,我去外头吩咐人给你雇一辆车。还有你这身体…确定能撑得住?”
“多谢军爷好意,徐某人有一辆车,不必再去外头雇请。至于我这身体,不过是一时受了惊吓,之前调养过后已经好多了。”徐经见松伯蠕动嘴chún要说话,立刻用严厉的目光横了他一眼,见其默然低头,他才继续说道“事不宜迟,容我换身衣裳,这就起身。”
马桥原本就是最顶真的,闻听此言也就点了点头。然而到了外头,他却也不敢就此全信,召了主持老和尚来一再盘问,得知确实前天晚上有过一个黑衣夜行人莫名出现,徐经的病有七八分都是因此而束,他才真正信了此事,一时暗自庆幸不迭。
多亏他一时兴起多教训了这书几句,否则哪有这趟收获?!。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不甘心
童家桥边上的废园如今虽是暂且改成了一个敝开式的huā园。但徐勋深知后世那些公园乍一免费开放是什么样的惨状,更不要说大明朝了。因而,这块讲学的地方是不设围墙,他却把四周围的这一大块地全都圈了进去,眼下正让人平整土地预备材料破土动工,打算修建园子。
而这会儿,在一间临时修缮好的屋子里,他的对面就坐着如今京城锦衣卫和西厂的两位头面人物,而桌子上则赫然摊开了一张地图。
“这是善果寺,这是惜薪司南厂,这是琉璃厂……”徐勋指着已经被打好了一个个格子的地图,旋即就看着叶广和谷大用说:“城外这地方不比城内,一直都没有常驻衙门管辖,如今趁着皇上这旨意,正好把各自所辖的区段划分下来。每个小旗带着十个人负责一块地方,mō排所有住民的底细,建立归档,以便日后再有事情就能及时反应过来。而若是事后查到这事情就出在他们所辖之地,问起罪来,他们也话可说。如今按照正阳门外大街为限,西边归西厂,东边归锦衣卫,如果有人手不够,府军前卫的人尽可以调去维持使用。如果万一发现什么端倪要出兵清剿,也是我这边来。
毕竟,我这人手贸然去街面走动,兵部刘老尚书头一个就会跳起来。”谷大用和叶广伸脑袋去看这张地图,见上头林林总总的胡同以及那些大的店铺客栈佛寺道观都标的清清楚楚,不禁都佩服徐勋短短时间能折腾出这些的细致。而起头还忧心自己这差事办不好的谷大用更是竖起大拇指道:“徐老弟,找你帮忙我真是找对人了!这每人负责一个格子,要是谁事情办不好,我直接就问他的罪,这可比以往一味推搪容易多了。…,
“不错。…,叶广甚至想到了城内锦衣卫也是每个人约定俗成地管着一两条街,可因为和五城兵马司以及顺天府衙的差役等等常常有重叠,一年到头冲突也不知道多少,竟起意打算在城内也这般推行,可想想和别的衙门扯皮起来不免惊动上头大佬,不得不又打消了这心思,可随即就想到了一件事来“对了,永乐年间迁都京城之后,南城兵马司就说是负责城南。城外要真的说起来,也算是南城管辖。他们虽说不是什么品秩高的衙门,一味把他们撂在一旁总是不好。”
“南城兵马司?理会他们做什么,难道这样的大事,他们还敢来相争?”谷大用深知叶广指的是今后的势力范围,自是嗤之以鼻“叶大人不用操心,这事有我呢!”
叶广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打算替南城兵马司争什么利益,有谷大用主动把事情揽上身,他就不再多言。事情分派完了他丰意磨蹭片刻,见谷大用先行告辞,这才上前笑道:“我上次才听说兵部那位王主事在这开课讲学,闹出好大的声势,还以为这些读书人开窍了,谁知道竟是世子爷你的大手笔啊。你可别说你只是暂且借这地方办一办公,这需瞒不过我。”“叶大人说笑了,我怎敢瞒你这眼睛最利的?”徐勋把叶广拉下水,本也是为了外城这一盘棋,对人略分说了几句,见叶广同样是极其感兴趣,他就说道“正阳门大街两侧的地皮大多都是在各家勋贵手里,余下的已经不多了,比起城内便宜不到哪儿去,但崇文门和宣武门外大街却都空着,浪费了不免可惜。而且,城内宵禁,城外却没有这规矩,由此又可以衍生出不小的市场”
叶广在锦衣卫浸yín了一辈子,种种门道不说样样精通,可也都不陌生,徐勋这一说他就明白了过来。他最是护短的人,当初徐勋肯在府军前卫接收他那些昔日同僚下属的子弟,他就记了这么一个大人情,更不用说如今这一遭了。倘若做得好,锦衣卫上下都能得到好处,他要付出的不过是维持的功夫,又不用作jiān犯科,他哪里有不乐意的?
“怪不得清查城外jiān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你居然肯主动帮忙谷公公承担下来……好,这事儿算我一份,要做什么你尽管开口就是!”和叶广计议停当把人送走之后,徐勋正思量着接下来是该用点法子把所谓的jiān细逼出来,还是该盘查一下各家商铺之中是否有人做北边méng古人的生意,由是泄lù了讯息,外间就有人报说左千户马桥回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还带回了一个人。徐勋对心眼实做事仔细的马桥素来赏识,立即不假思索地传话吩咐他进来。
不消一会儿,马桥就进了屋子,一丝不芶地行过军礼,他就把今天去永福寺盘查的经过一一道来,末了就说道:“卑职起头去盘查,也是因为听说那书生被夜行人吓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