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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坝土崩瓦解,尸骨无存。
沈略听见了白人鱼的狂笑声,刺耳而又嚣张,像是无所畏惧于世上任何东西:“我的爱人,我抓到你了。”
卡文迪许!
沈略忽然慌了神,也不管什么波塞顿了,直接冲了出去。却只看见脸色苍白的ㄈ顿站在甲板上,他身穿浅色的衣服深色长裤,看上去服整洁,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
“狄奥尼索斯呢?”沈略仰起头看他。
他的目光忧郁,沉默了几秒,花费了一些时间看向沈略:“你无法救他。”
沈略只是大声道:“我可以,只要我比狄奥尼索斯先找到他!”
波塞顿只是叹了口气:“不,从来没有这样的规则。她只是要找的那个人,把他带回去。”
“带回哪里去。”沈略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她的故乡,海底两万里。”
“拿回她自己的东西。”
这句话波塞顿最初也说过,是对着沈略说的。那个时候她并未完全理解,但此时她终于明白了。
沈略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过来了劲来,有些茫然失措地说道:“我要救他,他会死的。”
波塞顿只是伸出他的食指,用他冰凉的指腹擦过沈略的眼角,用着最拙劣的言辞安慰道:“人总会死的。”
“你们是多么脆弱的生灵。”
不比芦苇强上多少,像傻瓜一样地追问一百年有多长,自以为完满的一生在神明眼中近乎穷困潦倒。
“忙着活,忙着死*,这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多了。”沈略只是看着他,用他所不能理解的言语回答。
沈略找到卡文迪许的时候,他站在栏杆边上,那一截栏杆摇摇欲坠,他再往前一步就能毫无防备的地摔下去了,但他只是往前走着。
沈略出声叫他,但他像是聋了一样,他置若罔闻,他的眼前仿佛不是什么万顷海水,而是什么寥落的温柔乡。
沈略往前走了一步,终于陷入了他眼中的梦境。
绿树环绕的公园,孩童嬉戏的笑声传进了她的耳中,一片轻松愉悦。
沈略从没有想过卡文迪许会做这样的梦,同他漠视生命的性格没有丝毫相近之所。
就算是梦啊,也就如此做下去吧。*
沈略站在原处,看见他往前走,也听见了他的自白,就像她那一天在记忆长廊中的忏悔一般。
“我擅长捉迷藏。”
“父母被杀害的那天我躲在了衣橱的最上面,没有人能找到我,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倒在了血泊里,看着他们的生命流失掉。”
“我犯了个错。”
沈略想说话的,想对他说“错不在你”。
但是他已经一跃而下,像是一只轻快的鸟,衣袖被风吹得鼓起,成了一艘愉快的帆——
水中有浪花掀起,白人鱼浮出水面,恰好接住了他,然后一把将他拖入了水中。
我的爱人啊,我抓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东皇太一大住怎么办?闭上眼睛数三十秒,睁开眼你已经在泉水了,很安全
还好没给男主起名叫东皇太一,要不然就是另一个故事了(目光深沉
*《肖申克的救赎》
*尼采
时隔多年的小剧场:
白人鱼:你给她喂了什么?
波塞顿:……
沈略:为什么沉默?
白人鱼:噫。
(开玩笑的,所以看懂了吗(斜眼笑)
第55章 我爱我本质的幽暗时分(1)
狄奥尼索斯还不叫狄奥尼索斯的时候; 也曾经浮上过海面; 她也曾以人类的姿态在陆地上行走——中世纪的未开化的黑暗中透露出人性与艺术的光芒。
她待在陆地上的时间远远不及她沉溺于深海的时间,但她所见过的一切色彩都比深海中更加浓烈。
她没有一个特定的名字; 永远是那副微笑着的面孔; 她最开始模仿着人们行走的姿态; 但很快; 她就学会了语言; 交流; 习俗,艺术。
她出现时像是个贵族,用着别人无法理解的最理智的字句辩驳; 年轻的公爵们被她不卑不亢的言辞吸引,被她神秘的微笑所迷惑。但是无人知道她的名字; 她并不是哪位有权势者的女儿。
她大放异彩,终于会在第二天的白日里消失无踪; 像是什么泡沫一样。
后来革命开始了; 后来王朝覆灭了; 一切都是历史只进不退的车辙。白人鱼永远都在看着,也会在适当的时候; 走到人群中,像个普通人一般融入了他们。
她理智而平静; 能够随时脱身,带着冷峻的思考,远观每一个惊心动魄的事件; 然而见惯了波澜的心难以有什么涟漪。
但她终于蒙受了欺骗,人类中白化病的特征让她从来被作为异类,最终有人发现了她的秘密。
她失去所有,辗转漂泊多年,最终落入了卡文迪许的缚网。少年是个喜怒无常地暴君,却在百无聊赖的时候,随口给了她一个名字,却又在她希望燃起的时候彻底将她土崩瓦解。
于是日神死去,梦神出世。
神真的不应该爱上什么普通人。
风浪退去,黑暗退去,海面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人们像是在阴沟里待得腻烦了的老鼠,探头探脑地从紧闭的房屋里走了出来,抬起头看的时候只有天光万顷。
章敦找到沈略时,她正靠着栏杆看向海面,远处依旧是无边际的海水,你难以猜测再远处有什么,除非你驱使着航船向前,否则那里将永远是处。女地,永远是不可知。
“卡文迪许……”章敦感知了身边过于平和的气氛,但是从中也嗅到了一种惨淡来。
沈略摇了摇头,但是没有说话。
章敦微微皱眉:“那么波赛顿呢?”
他终于是呼唤了他的名字,沈略听到这个名字从第三人的口中说出,终于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违和。
沈略轻声道:“他离开了。”
章敦的脸上有些困惑,也确实应该困惑,照理来说,既然波赛顿已经找来了,就不可能让沈略继续留在这里。
他直觉觉得沈略与他之间出现了什么罅隙,然而他并不能说明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而沈略则是一副疲惫过分的模样,她微微垂着眉眼,很显然,并不打算回答章敦的什么问题。
你感受过失去一切的痛苦吗?
你感受过旁观的有心无力吗?
他走啦,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峄乩绰穑可蚵跃谷灰桓挪恢,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擦干了她眼角的泪水,然后并不出言辩解地离开了。甚至连一句道别也没有,沈略终于体会到了一切复杂感情的交织,她心里有怨恨和恐惧,却照旧留恋不舍,这种情绪终于在波赛顿远远地看着她,用着最平淡的口气对她说话时达到了顶峰。
那言辞间几乎有了些疏远:“我要走了。”
这算是一句道别吗?
这是沈略从未有过的体验,她从来孤独,但她的孤独并不春纯粹,她总是知道她的身后会站着波塞顿。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广阔的海洋可以去,而那方寸的玻璃缸就是他的海洋。
沈略承认她杀死了她的父亲。
对于这一项罪她无所怨言被审判,然而就像她的存在永远都被众人沈略一样,她父亲死后,竟然也没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她浑浑噩噩地生活了下去,在漫长的海岸线边上徘徊,始终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学校,骄阳把她的嘴唇照射得皲裂,皮肤发红,但她只是无知无觉地站着。
她知道这边海水与洋流的动向,等待着父亲的尸体被海水冲上岸来,然而她没能等到,她只看着那艘帆船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胆寒。
唯独没有愧疚。
她终于记起了她有一个家,一个阴森森、没什么温度的家,一个阴森森没什么温度的地下室。
想起了地下室里的波塞顿,终于有了生命一般地迅速从沙地上站起,金色的沙粒从她的衣角滑落,夕阳终于照射到了她的脸上,染红了她的发旋和瞳仁。
她终于起死回生,想着的终于不是什么飘渺于天地,游离于生死的东西,感受到了口舌唇齿之间的干渴,饥肠辘辘的无力——心情轻松地只是想去吃一顿晚饭。
还有波塞顿,还有波塞顿。
她迈着酸痛的腿,一步一步攀上了岩石,往她家的那个方向跑去,时间晚了,公交车已经走光了,她浑身上下更是一块钱也没有,于是只是拖着她疲惫的身躯往前走着。因为正好同夕阳的方向相对,像是背光逃离。
她回到家里,却没有地下室的钥匙,只能跑去撬开她父亲房间的门。屋里只有一张简陋的床,素白的帘子就像是招魂的帷帆,又或者是什么苍白沉重的幽魂,被晚风吹得鼓胀。
这个地方少有生气,但是处处透露出她父亲生活过的痕迹,椅背上甚至挂着一件他不久之前穿过的外衣。
她活了过来,
她有些急切地从柜子里翻出了钥匙,剩下的空间里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几本日记本。沈略的眼神轻快地飘开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急切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惶恐,还是因为地下室不知死活的波塞顿。
或者两项都有,但是沈略抗拒着前一点事实,她飞快地冲出了房间,甚至还记得把门锁死。
她将钥匙正好地插进锁孔,准确无比,手上再没有半点战栗,已经全然没有了她在她父亲房间里的失措,好像一从那个房间走出来,沈略便脱胎换骨。
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没有什么普通人会在杀掉自己的亲人之后心安理得的。
但她此时终于像是被安慰了一般,她注视着那扇门的时候,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来自黑暗的目光,那目光柔软,似乎能够抚平一切创伤。
然而疤总是在。
她伸出细瘦的手臂,难以看出那双手中的力量能够掀开那块过于沉重的铁板。
她孩童时候也曾这样艰难地掀开这扇门,打开另一个童话一般瑰丽的世界。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波塞顿时的样子,他似乎是睡着,等着什么人把他吻醒。
沈略靠近那潭死水,和死水中的那条有着红色尾巴的人鱼。他的双眼紧闭着,像是睡着了,于是沈略就有些放肆地打量他,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好奇。
他睁开了眼,她看见了
他看见了什么?
金色的瞳仁似乎是跨越了百年的尘芒,掀开了尘封的故事。是的,他的眼中大约是有故事的,否则少年的沈略为什么会挪不开眼睛呢?
好像一眼就能够看穿沈略心中所有的事情。
沈略沉默着同他对视,他的目光这样的冷,而沈略只是走上前一步,抬起头看着那仿佛是一件艺术品的人鱼,轻声询问:“你有名字吗?”
人鱼沉默着看她,这样的气氛就像是童话中的小主角遇到了什么精怪,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下一刻,一个粗暴而又吵嚷的声音打破了地下室片隅宁静。
“你在那里干什么,滚出来。”
人鱼的目光还未彻底适应那地下室入口被打开时过亮的光线,那是同地下室中会点亮的白亮的灯光不同,那应该是一种名为阳光的东西。那是一种深藏在他记忆中的温暖,是热带海洋被烘烤得发烫的时候包裹住他皮肤的感觉。
而沈略刚才在他眼中看见的所有故事,都不过是他刚刚醒来的迷茫——那里并没有什么全世界,只是一片空白,一片未曾开拓的野地,当然野地也有它自己的美丽,你抬头看那无垠的天时,不会有更多的东西遮挡住你看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