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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要不瞎的女人也都会承认,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美貌会更加锋利,她现在就已有的隐隐的威严会更加明显,她终究会成长为一个更加夺目的女人,到那个时候,她成熟的美,会比现在更动人心魄。
绿衣女士看着奉九,心里的惊涛骇浪在脸上可是一点不显,但心里想着,今晚回家就给表妹打电话,让她放下吧,至少在容貌上,她输得一点都不冤。
此时的宁军如日中天,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想着把自己的儿子送进来历练,有段军队的经历,对于接班人的未来肯定也是大有裨益,说白了也就是镀镀金。
从新年伊始到现在,林林总总的,也不管自己家孩子有没有当军人的潜质,削尖脑袋往里钻,宁氏父子为了推拒也是想了不少办法,但有意者还是如过江之鲫。
与宁家有老交情的就足有几十位,而今天到来的青年才俊,也是宁铮精挑细选,最后才决定留在自己身边做侍卫官的四个人了。
因为里面绝大多数人都是初次见面,除了宁铮人人认得,其他人干脆按着现在坐着的顺序做个自我介绍。
作为上司,宁铮是不用了,所以奉九是头一个。
她笑盈盈地说:“各位好,我是唐奉九……”好像哪里不对,略一迟疑,她又加了一句:“哦,宁——唐奉九。”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新式女性,只要结了婚,向别人介绍自己时,绝大多数都会自觉地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上夫家的姓氏,当然激进的女权主义者除外。
奉九不激进,但还不习惯,尤其以前都是宁铮介绍的自己,所以她这也是头一次。
这些人当中,一眼望去即可知奉九年纪最小,那三位女士至少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奉九脸上的稚气一望可知,大家也都知道宁少帅娶了一个小自己五岁的女子,于是都忍不住笑起来:真的还是个孩子呢。
其中一位个子不高,穿着浅蓝色V领连衣裙的女士很是善解人意,看奉九像个小女孩儿一样不好意思起来,赶忙打圆场说:“我当年也是如此,被铁黎纠正过好多次才改过来。”
一个小插曲而已,就这么过去了。
剩下的人接着介绍,于是奉九知道了面前这七位年轻人都是谁了:有前北洋政府外交总长、政界大佬曹儒林之子曹朴和他的妻子平若凝,前北洋政府代理国务总理、实业家朱启钤之子朱铁黎和妻子王柔嘉,现黑龙江总督吴俊升之子吴泰勋和妻子何英,还有一位高大英挺的男士,头发卷曲,面容英俊,如希腊雕塑一般,最是惹眼,一看即知是个混血儿,原来是香港首富柯东爵士之子柯卫礼。
后来熟悉起来了,才知道他父亲是英籍荷兰裔犹太人,母亲是广东宝安人。
大家开始正式落座,按照西餐就餐礼仪,奉九和宁铮挨着坐在长桌正中央,其他人谦让了一阵,也终于坐定了。
宁铮趁乱暗暗捏了捏奉九的后腰,低声在她耳边说:“淘气。你是我的。”
想想也许得再过一阵子,她才会习惯用这个新名字来称呼她自己吧。
没想到为刚才的事情有点难堪的奉九也低声说:“不行,以后你得自称‘唐宁铮’。”想想又加了一句:“你也是我的。”
宁铮差点笑出声来,赶紧忍住了,这样私密的小笑话,他只乐意与她分享。
奉九这才回过味儿来,谁是她的啊?他也不是自己的啊?为了回嘴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
柯卫礼是这四位新的侍卫官里唯一没带女伴儿的人,也许是单身吧,显得有点突兀,他坐在奉九的右手边,还是个左撇子,没一会儿就与奉九的右胳膊碰了好几次,到后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很少参加这样的聚会。
奉九还不忘抽空仔细不着痕迹地观察对面的人,找找特点,要是脸上长个痦子或翻鼻孔就好了,这样最好记了。
以前奉九对于记人是完全不上心,现在不行了,记不住人脸太耽误事儿了,毕竟作为东三省宁少帅的夫人,她也不想给宁铮丢脸。
不过坐在她旁边的这个柯卫礼她可是一下子就记住了,因为这个人的侧脸长得很像那个著名物理学家普朗克年轻时候的样子。
地道的法式餐点依次上来,奉九最喜欢的是奶油烤鲑鱼、法式鹅肝披和歌剧院蛋糕。
奉九和坐在身边的柯卫礼交谈着,看得出这个人为人非常诚恳:奉九不过是随意问他毕业于哪个学校,他就用生硬的北方官话严谨但费力地报告了自己中学是香港皇仁学院、军校包括英国胡烈芝皇家军事学院、比利时勒希尔炮兵学校及法国方丁布鲁炮兵专门学校的所有履历,弄得奉九不好意思起来,说这么一大串,舌头还不大好使,都耽误人家用餐了,真是地道的军人做派。
吃过了饭,大家都拿着一杯酒,言笑晏晏地站在窗前聊天,奉九跟三位太太聊了聊,无碍乎奉天的天气不大习惯,空气有点干燥,不过晒衣服倒是蛮好,干得快;哎呀你的手串好别致,头发在哪里做的呀,烫得精致……奉九微笑着,时不时恰到好处地接上几句话,后来见三位太太对于最新的上海电影《小情人》里的男主角春山最近闹的绯闻聊得起劲儿,说他同时和女影星云歌及一个上海在校女大学生闹恋爱,这奉九就有点尴尬了。
她们正在热议的,正是奉九那位帅气的堂兄唐奉麟的风流韵事,而她既没有立场,也不好意思出声提醒,毕竟,春山的原名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当初奉九的大爷也就是堂兄的父亲嫌他复旦没毕业就去“跟女人谈情说爱”——也就是大爷眼中拍电影的本质,实在太丢人,命他不允许泄露自己奉天唐家的家庭背景,否则就登报脱离父子关系。
奉九已有了些女主人的自觉,毕竟这里除了吴泰勋,其他人都是外地人,作为一个热情好客的奉天人,看着柯卫礼独自一人手拿一杯红酒,经常长时间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虽然为了礼貌也能保持微笑,但那眼睛始终是百无聊赖的,于是就走过去跟他攀谈起来。
柯卫礼立刻转过头跟她聊了起来,奉九很快就意识到柯卫礼不爱交谈可能是因为不大听得懂北平官话,所以她转而用广东话跟他聊了起来,柯卫礼眼睛一亮,充满了惊喜,没想到在东北地区,在这个交际圈里,居然还有人能说自己的家乡话。
奉九于是解释了自己今年三月份刚刚去过广东,并说自己在广东有个好友姓包,柯卫礼福至心灵,试探着问道,“不会是小巷包家的吧?”
这回轮到奉九惊喜了,她说了包不屈的名字后,柯卫礼的表情更生动了,脸上露出的神情就是那副,哎你在说我最好的兄弟啊知不知道的样儿,笑容止也止不住。
包不屈跟柯卫礼也是十好几年的好友,因为包柯两家也是世交了,而且俩人都曾经在皇仁学院读书,就跟宁铮和徐庸似的,是地道的发小儿。
其实也挺好猜:想想也知道,奉天唐家、香港柯家结交的人物,怎么可能是无名之辈,这就是无所不在的阶级。
“巧了!”奉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包不屈的消息了,她自己心里有数,只怕她和宁铮成亲的消息,对他还是有点刺激。当听说包不屈为了家族生意现在经常在上海南京盘桓时,很是安慰。
他们越聊越投机,大概是想着既然是包不屈的好友,人品肯定错不了。
忽然柯卫礼慢半拍地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住了嘴,半天才慢吞吞地问:“宁夫人,请原谅在下唐突,可否告知您的字是什么?”
其实自古以来,女子很少有取字的,即使及笄后由父亲或丈夫给取了字,也都是亲密的人才能知道和叫得,但奉九的字是十二岁上自己取的,主要用来给自己的书画作品落款,所以她爽快地一笑,回道:“您别这么客气,叫我唐奉九就好。小字鹿微。”
奉九说得轻快,可落在柯卫礼耳朵里,简直有如晴天霹雳……
谁能想得到,原来,眼前这个小女子,就是让好兄弟大受打击的源头。
今年五月柯卫礼刚从海外归来取道广州看望自己的兄弟,才知道他已经萎靡不振了很久,让家人都很是担忧,于是住在包家陪着他,开导他。
包不屈说什么也不说出自己为之形销骨立的女子是谁,只道今生已无缘。
他曾多少次看到包不屈早上一睁眼,就直直地凝视着床对面墙上那幅他自己的小像,虽是国画技法,但按照西洋装裱方法镶了玻璃框加以保护,寥寥几笔,却把包不屈清俊潇洒的形象传神地勾勒出来。
虽然他对于中国绘画一窍不通,但也看得出来,作画之人洒脱率性的笔法里,对包不屈是有一种隐隐的情意在的。
他住在那里曾有半个月的时间,自然对这幅小像烂熟于心,画上面的落款正是“唐鹿微”,还有一个私印“奉来客”,刀法正是包不屈最拿手的垂针篆刻。
现在终于对上号了,柯卫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面前这个正值妙龄的小女子,就像一颗稀世明珠,假以时日,她柔和内敛的珠光,只怕更胜从前。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跟那几个同僚谈得起兴的宁少帅,围着他的人都很潇洒英俊,但人群里第一眼看得到的肯定是他,如青松翠竹般卓尔不群,英姿勃然……
兄弟眼光是好,不好的,是运气。
柯卫礼收回目光,因着觉得亲切,他还不避讳地跟奉九谈到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母亲是他父亲的平妻,也是父亲原配妻子的表妹,因为原配无子才嫁进来,近几年,母亲喜欢礼佛,并在前些年去南京栖霞寺礼佛时有缘看到了舍利塔发出的佛光,于是成了居士,并在香港建造了著名的连觉寺,已成为香港著名的弘法道场。
他为母亲担忧,总觉得她有要彻底舍弃俗世的倾向。
奉九暗暗想着,只怕,到底还是意难平,所以才转而去追寻宗教的力量。
宁铮状似无意地看了聊得很相得的奉九和柯卫礼一眼,奉九刚好接收到他的目光,正觉得跟柯卫礼聊的时间不短了,出于礼节,也不能总冷落其他人,于是她歉然地对着柯卫礼一笑,解释了一下,举步向着宁铮走过来。
宁铮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又招呼柯卫礼赶紧过来,然后把她带回到自己正在聊天的地方,吴泰勋笑着说:“三弟妹,那天你们结婚,我们本打算闹洞房的,没想到老帅不着急走,我们就没敢,倒是便宜你们了。”
众人大笑,吴泰勋的妻子赶紧掐他,“当初我们成亲那会儿,人三少可没捉弄我们,你是怎么回事儿?”
奉九只能跟着笑,宁铮说:“不满意啊?不满意没关系,等哪天我们一起打个羽毛球网球的,让你找回这个场子。”宁铮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用进京,所以他才敢这么邀约。
朱铁黎本就是个爱运动的,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那好,我们就约这个星期日打羽毛球怎么样?”
奉天的秋天不像春天那样风很大,很适宜打羽毛球,其他围着的人纷纷附和,柯卫礼也走了过来,微笑着点头,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吃得满意,聊得尽兴,终于一群年轻人决定今天该散了,宁铮夫妇站在门口,把这些宁军新人挨个送走了。
今天他们没带侍卫,因为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尤其这一年来,跟各派军阀也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