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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复鸿沟的大事。郑国早已经知道秦王这番叮嘱,然在听完李斯转述后,还是大
大感慨了一阵。列位看官须知,战国兵争百余年,打仗虑及民生者不能说没有,
然确实少而又少;秦王嬴政在一开始灭国时便曾着意叮嘱王翦,灭国战法不能等
同于寻常战法,其意便在于此。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嬴政实施水利、交通、边塞
、城池等诸般建设的实际功绩,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帝王皆无法与之比肩。
就水事而言,郑国说得简洁明白。以大梁为鸿沟南北分段,鸿沟南段不用看
,鸿沟北段是水攻要害,北段最要紧处,是引河人沟的沟口。沟口如何开?开在
何处?得多少民力?他得亲自踏勘一番才能定下来。次日清晨,王贲率领着一支
千人马队护卫着郑国李斯赶赴大河南岸的广武城郊踏勘。此时魏国实力大衰,秦
国灭韩后,秦军的实际威慑范围已经遍及大河两岸,魏国军兵在大梁以北几乎销
声匿迹。是故,此时魏国北部的荥阳、广武等小城池形成了战国之世的特有景象
:只有民户居住,既没有魏军防守,也没有秦军占领,恍然是兵戈消失了的寥落
田园。王贲带千人马队也只是谨慎防范意外,并非实际危险所致。所以,遥遥看
见广武城,王贲便下令马队隐蔽在一片山坳,没有军令不许出山。护卫郑国李斯
等踏勘的,实际只有王贲与一班司马。
广武城坐落在大河南岸。这里原本是一片无名山地,因了广武城,这片山地
叫做了广武山。广武城依山势修筑成了东西两座小城堡,中间是一道宽约二百余
步的山涧,时人也称做广武涧。当年开凿鸿沟引河,便是利用了这道天然山涧。
先将山涧向北与河岸打通,河水先入涧再入沟,如此,山涧之岩石入口可控制水
量。否则,两道土堤筑成的大沟,堤岸无论夯得如何结实,也经不起汹涌大河的
浪涛冲击,要修一道引出大河的人工运河实在是不可能的。唯有天成广武涧,鸿
沟才得以修通。郑国是鸿沟后期开凿的水工,对鸿沟水路地脉了如指掌。踏勘大
半日,郑国心下已经有数,对着身旁王贲低声指点了各处要害,在暮色时分赶回
了汜水营地。
当夜,王贲立即派出快马特使请来了蒙武与颍川郡守,会同李斯郑国,五人
一一将各方事务会商妥当。次日清晨,王贲幕府聚将发令,一体部署了水攻方略。各方散去,整个河外的秦军营地与郡县官署便悄无声息地忙碌了起来。蒙武回
到洛水大营,立即派出一万轻骑交给颍川郡守,分别护卫郡守与郡丞率领的两班
吏员赶赴鸿沟南段,秘密督导分别属于魏国南部与旧韩西南部的鸿沟两岸庶民退
到山地高处暂住,更南段进入淮水一段,已经是楚国北部,一时无法顾及了。
王贲部五万主力分作了三路:一路是赵佗率领五千人马,督导两万名精壮民
力开决沟口;一路是王贲的四万主力秘密进逼大梁外围的四面山丘高地,在决水
之前同时策应赵佗两翼;一路是五千轻骑各方策应。三路之中,赵佗军是要害,
限定决口时间是五天五夜。这是郑国测算的时日。郑国说不能再短,否则不能保
得稳妥无事。赵佗的决水工程分作四个部分:其一,要将原来的进水山口拓宽,
使灌田水量变成足够大甚至尽可能大足以淹没大梁城的水量;其二,要将河水进
入山口的引沟拓宽,尽可能使河水畅通无阻地进入拓宽了的涧口;其三,要将广
武涧进入鸿沟的沟口拓宽,使大大增加的水流能汹涌入沟;其四,要将鸿沟至大
梁的沟段清淤开挖,以防水流进入大梁之前无效漫溢。这四处,最难的是最后一
处。因为,清淤鸿沟靠近大梁,只能在夜间进行,还不能举火照明。为此,赵佗
加意提防,下令清沟工程全部由两千骑士担当。不料,清淤河沟的第一夜便出事
了。
“禀报将军,魏獒出动,咬死了一百多清淤士兵!”
在大梁南面的山丘上,一接到斥候急报,王贲带着卫士马队风驰电掣般去了。紧急查问,才知道大梁城夜间放出了数十只魏獒在原野流窜,士兵们低头劳作
猝不及防,突兀被咬死咬伤百余人。王贲勃然大怒,断然一句:“清淤不停!我
来杀狗!”飞马便去了。到得山丘,王贲立即下令:调三千轻装飞骑,人各携带
一支长矛与一具臂张弩,分作十队沿鸿沟北段巡视,专一射杀魏獒!十支马队不
举火把,黑色闪电般掠向旷野,及至五更,几乎全部射杀了在旷野流窜的几十只
獒犬。
“岂有此理!何方猎户敢射杀我一队神獒!”
当魏假看见几只獒犬带着箭镞狂吠着跑回来时,惊恐愤怒得连连大吼,整个
王城都被震动了。匆匆赶来的大梁将军说,秦军已经在鸿沟动手,射杀獒犬不是
猎户,是秦军弩机马队,请命立即率军出城防守鸿沟大堤。魏假正在恼怒急恨,
当头一句厉声叱责:“秦军动静你总这般清楚,你是秦将还是魏将!”大梁将军
涨红着脸高声道:“鸿沟北段百余里,秦军出动数万军民劳作,虽说不举火把,
可郊野民户人人清楚!老臣有斥候营专司探察,再不知道岂非愚昧猪狗也!”“
住口!狗比你强!”魏假最厌恶人骂狗,愤然戟指大梁将军,“你还不如狗!”
声音尖厉得几乎如同发怒的内侍。大梁将军秉性刚直,一时不堪羞辱气得浑身发
抖,转身大步便走。老尸埕情急,一阵碎步飞跑扯住了大梁将军低声道:“老将
军素顾大局,臣子如何能与国君较真?”大梁将军黑着脸没有说话,但总算是被
拽了回来。尸埕过来一拱手道:“老臣之见,大梁城防可全权交老将军处置,老
臣自请全力征发民力督导粮草,我王坐镇王族便是。”魏假冷冷道:“城防无论
交给何人,大军都不能出城。”尸埕抹着额头汗水颤声道:“秦军决堤,我不护
堤,岂非坐观水淹大梁么?”魏假道:“大军出城能保得不被秦军吞了?届时没
了大军,大梁纵有财货粮草,还不是砧板鱼肉任人宰割?!”尸埕急得左看右看
摊着双手直叹气:“君臣不协力,非忠爱之道也!无忠无爱,焉得有国哉!”大
梁将军顿时觉得自己又将被这云山雾罩的大道之辩绕进去,立即慨然一拱手道:
“禀报魏王、丞相,非老臣不知忠道,实是自古打仗没有如此打法!国有大军二
十万而不敢出城决战,未尝闻也!二十万大军窝在大梁城内,一不能施展兵力,
二不能施展谋略,只能死死等着挨打!普天之下古往今来,有如此守城之法么!”尸埕也忧心忡忡道:“老将军说的是战法,从大梁民治说,似乎也当如此。大
梁以汇聚四海商旅为根基,自秦军南下以来,外邦商旅几乎逃离十之八九,若再
不能使大梁城外水陆官道畅通,只怕连魏国商人也要逃走。其时,大梁内外隔绝
,难矣哉!”
“也好!明晚你率三万人马出城,先做试探。”良久,魏假终于开口了。
“魏王,出则出,不能半吞半吐!”
大梁将军话还没有说完,脸色苍白的魏假已拂袖而去了。尸埕长叹一声,想
对这位愤怒的老将军说几句抚慰话,可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又怕站得久了魏王回
头问说了些甚自己不好回答,只有低头踽踽去了。大梁将军想走,却一下子瘫在
了地上。
次日三更,魏军三万铁骑隆隆开出西门,越过城外两道宽阔的石桥,卷向人
影涌动的鸿沟堤岸。大梁将军的谋划是先给为数不多的堤岸秦军一个猛袭战,而
后立即退入荥阳郊野的山地秘密驻扎。如此可收两效,一则迟滞秦军水攻进程,
二则至少可在城外保留一支策应人马。为奇袭得手,魏军三万铁骑一律不举火把
,要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不料,三万铁骑堪堪逼近堤岸将要撒开阵形做扇形冲
杀时,左右前三方陡然响起尖厉的呼啸,万千长箭在暗夜之中骤雨般当头压来。
大梁将军一听箭镞风声,便知道这是秦军特有的大型弓弩阵出动了,不及思虑一
声大喝:“全军撤回!杀!”魏军尚未展开便蜂拥后撤,人仰马翻一时大乱,死
伤不计其数。当此之时,黑暗的旷野中杀声大起,鸿沟堤岸下杀出了一支不辨人
数的飞骑,兜头向魏军退路方向截杀过来。魏军根本无法向荥阳方向冲杀,只能
在箭雨飞骑的追杀中跌跌撞撞退向大梁。大约十里之后,秦军不再追杀,魏军这
才渐渐聚拢起来。
“回,城……”
只说得两个字,胸前中箭的大梁将军昏厥了过去。
尸埕闻讯,连夜赶来清查人马。魏军被当场射杀两千余人,一万六千余人中
箭带伤,其余全部是或轻或重的挤伤撞伤跌伤踩伤,军营一片血污一片呻吟,连
外伤老医士们都有几个忍不住呕吐了。尸埕深为震惊,清查完毕后,于五更时分
紧急请见魏王。不料,王城书房的主书却出来说,魏王正在獒宫医治狗伤,魏王
令明日午时探视大梁将军,丞相同往。尸埕惊愕万分,愣怔在书房廊下半晌没有
一句话,眼看着曙色初上,这才被循迹赶来的家老扶了回去。
“本王早有预料,惜乎老将军不听也!”
正午时分,尸埕在大梁将军府门前与魏王会车。魏假当头一句感喟,尸埕却
第一次默然了,第一次没有了称颂魏王的兴致。一直到大梁将军榻前,尸埕都没
有说话。大梁将军的箭镞深入骨肉,老太医只锯断了箭杆,却起不出箭镞。魏王
假与尸埕来到榻前,大梁将军已经没有了血色气若游丝了。尸埕对着这位浑身浴
血的老将军,第一次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魏假却皱着眉头,很是平静地说:“老
将军若听本王,何有今日?”大梁将军艰难地翻了翻老眼,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
:“秦军有备,我军太少!……”喉头一哽没了气息。魏假吩咐一声厚礼安葬,
板着脸走了,对尸埕一句话也没有。尸埕却没了老泪,召来老将军家人抚慰了一
阵,又亲自拟定了安葬礼仪并向各相关官署做了部署,使老将军家人不致多方奔
波,这才回府去了。
次日清晨,魏假召尸埕会商城防,王使回来禀报说老丞相府邸空空,除了官
派仆役,合族百余口都走了。魏假很是惊讶,立即宣来城门尉查询。城门尉禀报
说,昨夜二更,丞相马队出城,因有大梁将军府的夜出令箭,末将无权盘诘。说
罢,城门尉捧出一支铜管,说这是老丞相吩咐呈送魏王的。魏假令主书打开,一
方羊皮纸上只有寥寥几行:“老臣忠爱治道无以行魏,故此去矣!王不爱人而爱
犬,将军尽忠而无门,岂非魏国之哀乎?大梁城破之日,乃王受天谴之时,王毋
怨天尤人也!”
“老尸埕大胆!”魏假奋力将羊皮纸撕扯得粉碎。
魏假很是不解,这个老尸埕与这个老将军分明不是一种人,如何竟能撺掇到
了一起竟至于惺惺相惜,岂不怪哉?更有甚者,大梁将军原本最该对魏假有怨气
,因为他是当年信陵君的死力拥戴者,宁可上将军空缺魏假就是不用他。可是,
这个老将军临死都没有怨他恨他,没有说他一句话。相反,老尸埕最不该恨他,
因为尸子之学实在不是治国之学,魏假能破例起用尸埕,该当对尸埕是永生的恩
泽,然则,老尸埕偏偏怨了他恨了他,非但不辞而逃,还对他说了一番最难听的
话。世间事,怪也哉!
两个老臣一死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