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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秦帝国 第五部 铁血文明-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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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随即纷纷离开燕国,短暂的变法迅速地消于无形,一切又都回到了老路上
去。于是,国家屡屡陷入震颤瘫痪,国家灾难接踵而来。司马迁的说法是:“燕
迫蛮貉,内措齐晋,崎岖强国之间最为弱小,几灭者数矣!”
战国时期,最能表现燕国王道迂政的是四大基本事件:
其一,反复无常的邦交之道。
其二,搅乱天下的禅让事件。
其三,强兵复仇而一朝瓦解的破齐事件。
其四,长期挑衅强邻的对赵消耗战。
先说邦交之迂。
秦国变法后,骤然崛起为最强大国家,使战国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当此之
时,山东名士苏秦倡导六国合纵抗秦的邦交战略。从历史主义的高度看,这是整
个人类文明史上第一次由精英之士个人推动实现的外交大战略。苏秦推行合纵,
首先瞄准的最佳发动国是中原三晋中的赵国。原因只有一个,秦国东出,三晋首
当其冲,而赵国在三晋之中最硬朗。但是,种种原因,赵国却拒绝了苏秦。需要
关注的是,苏秦在首说赵国失败之后选择了燕国。苏秦为何放弃了继续以直接与
秦国对抗的魏国、韩国为说服对象,而选择了距离秦国最远的燕国做突破口?从
《战国策》所记载的苏秦说燕王篇章中,我们可以看出最根本的原因。这个原因
就是:在秦国成为超强大国而对山东构成巨大威胁的大形势下,燕国在山东六国
中具有最明显的邦交战略失误。这个失误,恰恰是对秦国威胁完全不自觉。
苏秦点出的事实,具有浓烈的嘲讽意味:“……安乐无事,不见覆军杀将之
忧,无过燕国矣!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兵,以赵为蔽于南也!秦赵相弊,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燕所以不犯难也……秦之攻燕,战于千里之
外;赵之攻燕,战于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失)计无过于
此者!”苏秦所讽刺的这种“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的邦交政策,正是
典型的燕国式的政治迂阔症。这种迂政邦交,最大的症状便是没有清醒的利益判
断,时时事事被一种大而无当的想法所左右,邦交经常地摇摆不定。历史的事实
是,虽然燕文公这次被点醒,但其后不久,燕国立即退出合纵而与秦国连横,重
新回到“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的迂阔老路上去了。再后来的燕国邦交
,更是以反复无常而为天下公认,获得了“燕虽弱小,而善附大国”的口碑。也
就是说,燕国邦交的常态,是选择依附大国而不断摇摆。春秋时期,这种摇摆主
要表现在附齐还是附晋。战国时期,燕国的摇摆则主要表现于对遥远的大国(楚国
秦国)时敌时友,而对两个历史渊源深厚的邻国(齐国赵国)则刻意为敌。乍看之下
,这种邦交貌似后来秦国奉行的极其有效的远交近攻战略,似乎是英明的强国邦
交战略。但是,可惜燕国不是强国,更不是要自觉统一天下的强国。燕国的远依
附而近为敌,更实际的原因在于迂阔的王道精神,在于老牌王族诸侯的贵胄情结
——齐国赵国是新地主国家,与我姬姓天子后裔不能同日而语!这种对实际利害
缺乏权衡而对强大邻国的“身世”念兹在兹的国家嫉妒,导致了燕国邦交的长期
迂腐,也导致了几次行将灭亡的灾难。
再说禅让之迂。
燕国任用苏秦首倡合纵之后,地位一度得到较大提高。可是,正在这个时候
,燕国发生了一次令人不可思议的政治事件,从而导致了一次最严重的亡国危机。这个事件,便是燕王哙的禅让事件。燕易王之后,继位者是燕王哙。列位看官
留意,大凡没有谥号而直呼其名的国君,不是亡国之君,便是丧乱之君,总之已
经丧失了追谥的宗庙条件。这个姬哙,与后来亡燕的姬喜,是燕国历史上两个没
有谥号的君王。姬哙之所以历史有名,便是因为在位期间做了这一件令天下瞠目
结舌的大事——仿效圣王古制,禅让国君之位。这件事发生在公元前316年,其造
成的严重内乱持续了五年之久,是燕国“几亡者数矣”中最具荒诞性的一次亡国
危机。事件的经过,都在本书第二部《国命纵横》中备细叙述了。我们在这里所
要关注的,是燕王哙的迂阔与整个荒诞事件如何生成。《史记》、《战国策》与
《韩非子》都记载了这次事件的四个关键人物的关键言论很能说明一问题。
第一个关键人物,当然是姬哙。从他与其他臣子的应对中完全可以看出姬哙
最关注的是两件事:一则是如何使自己成为圣王,二则是如何使燕国像齐国一样
王天下。应该说,姬哙的动机无可厚非。但是,在变法强国成为潮流的时代,姬
哙没有想如何搜求人才变法强国,却一味在圣王之道上打***,不能不说,这是
燕国的迂政传统起了决定性作用。
第二个关键人物是子之。《韩非子·内储说上》记载了子之一次权术行为:
“子之相燕,坐而佯言日:‘走出门者何白马也?’,左右皆言不见。有一人走
,追之(门外),回报日:‘有。’子之依此知左右之诚信。”后来的赵高指鹿为
马以测试同党,完全与子之权术相同。这件事可以看出,子之并非是商鞅乐毅那
般具有治国信念的变法人士,而是具有政治野心的权术人物。后来,子之当政而
国家大乱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第三个关键人物是苏代。苏代是苏秦的弟弟,入燕后与子之结盟,成为促成
子之当政的关键人物之一。苏代促成姬哙决策重用子之的言论,《史记》的记载
是:苏代出使齐国归来,姬哙问齐王其人如何?苏代回答说,必不能成就霸业。
姬哙问,为什么?苏代回答说,齐王不信其臣。苏代的目的很明显,“欲以激燕
王以尊子之也。于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因遗苏代百金,而听其所使。”显然,
这是一笔很不干净的政治交易,苏代骗术昭然。《韩非子·外储说右下》记载相
对详细,苏代着意以齐桓公放权管仲治国而成就霸业为例,诱姬哙尊崇子之,姬
哙果然大为感慨:“今吾任子之,天下未知闻也!”于是,明日张朝而听子之。
可见,苏代促成姬哙当权的方式,具有极大的行骗性,说苏代在这件事上做了一
回政治骗子,也不为过。而姬哙的对应,则完全是一个政治冤大头在听任一场政
治骗术的摆弄,其老迈迂阔,令人忍俊不能。
第四个关键人物是鹿毛寿。此人是推动姬哙最终禅让的最主要谋士,其忽悠
术迂阔辽远,绕得姬哙不知东南西北。鹿毛寿对姬哙的两次大忽悠,《战国策》
与《史记》记载大体相同。第一次提起禅让,鹿毛寿的忽悠之法可谓对症下药。
鹿毛寿先说了一个生动的故事:尧让许由,许由不受。于是,“尧有让天下之名
,实不失天下”,尧名实双收,既保住了权力,又得到了大名。无疑,这对追慕
圣王的姬哙是极大的诱惑。之后,鹿毛寿再摆出了一个诱人的现实谋划:“今王
以国相让子之,子之必不敢受;如是,王与尧同行也!”姬哙素有圣王之梦,叉
能名实双收,立即认同.将举国政务悉数交给了子之。显然,这次交权还不是子
之为王。于是,过了几多时日,鹿毛寿又对姬哙第二次忽悠设谋。鹿毛寿说,当
初大禹禅让于伯益,却仍然教太子启做了大臣。名义禅让,实际上是教太子启自
己夺位;今燕王口头说将燕国交给了子之,而官吏却都是太子的人,实际是名让
予之,而太子实际用事(掌权)。显然,这次是鹿毛寿奉子之之命向姬哙摊牌了,
忽悠的嘴脸有些狰狞.大约姬哙已经有了圣王癖,或者已经是无可奈何,于是立
即作为.将三百石俸禄以上的官印(任免权)全数交给了子之。之后,姬哙正式禅
让。“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顾(反)为臣。”
在治国理念与种种政治理论都已经达到辉煌高峰的战国之世,一个大国竟然
出现了如此荒诞的复古禅让事件,其“理论”竟然是如此的迂阔浅薄,实在令人
难以理解。这一幕颇具黑色幽默的禅让活剧,之所以发生在燕国,而没有发生在
别的任何国家,其重要的根源,便是燕国的王道传统之下形成的迂政之风。燕国
君臣从上到下,每每不切实际,对扎扎实实的实力较量感到恐惧,总是幻想以某
种貌似庄严肃穆的圣王德行来平息严酷的利益冲突,而对真正的变法却退避三舍
敬而远之。这种虚幻混乱的迂政环境,必然是野心家与政治骗子大行其道的最佳
国度。
再说燕国破齐之迂。
燕国最辉煌的功业,是乐毅变法之后的破齐大战。对于燕昭王与乐毅在燕国
推行的变法,史无详载。从历史实际进展看,这次变法与秦国的商鞅变法远远不
能相提并论,其主要方面只能是休养生息、整顿吏治、训练新军几项。因为,这
次变法并没有触及燕国的王道传统,更不能说根除。变法二十八年之后,燕国发
动了对齐国的大战。乐毅世称名将,终生只有这一次大战,即六年破齐之战。燕
国八百余年,也只有破齐之战大显威风,几乎将整个齐国几百年积累的财富全部
掠夺一空。否则,燕国后期的对赵之战便没有了财力根基。但是,破齐之战留下
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为什么强大的燕军能秋风扫落叶一般攻下七十余城,却在五
年时间里攻不下最后的两座小城而致功败垂成?世间果然有天意么?
历史展现的实际是:在最初的两次大会战击溃齐军主力后,乐毅遣散了五国
联军,由燕军独立攻占齐国;一年之内,燕军下齐七十余城,齐潘王被齐国难民
杀死,齐国只留下了东海之滨的即墨与东南地带的莒城两座小城池。便是这两座
城池,乐毅大军五年没有攻克,最终导致第六年大逆转。战争的具体进程,本书
第三部《金戈铁马》有详细叙述,不再重复。我们的问题是:五年之中,燕军分
明能拿下两城,乐毅为什么要以围困之法等待齐国的最后堡垒自行瓦解?后世历
史家的研究答案是:乐毅为了在齐国推行王道德政,有意缓和了对齐国的最后攻
击。
《史记·燕召公世家·集解》,有三国学者夏侯玄的一段评判云:“……乐
毅之志,千载一遇……夫兼并者,非乐毅之所屑,强燕而废道,非乐毅之所求…
…夫讨齐以明燕王之义,此兵不兴于为利矣!围城而害不加于百姓,此仁心著于
遐迩矣!举国不谋其功,除暴不以威力,此至德全于天下矣!……乐毅方恢大纲
以纵二城,收民明信以待其獒(毙)……开弥广之路,以待田单之徒;长容善之风
,以申齐士之志。使夫忠者遂节,勇者义著,邻国倾慕,思戴燕主,仰望风声,
二城必从,则王业隆矣!……败于垂成,时运固然。若乃逼之以威,劫之以兵,
虽二城几于可拔,而霸王之事逝其远矣!乐毅岂不知拔二城之速了哉,顾拔城而
业乖也!……乐毅之不图二城,未可量也!”
我们得说,夏侯玄的分析完全切中燕国实际。
但是,夏侯玄的评论却比燕昭王与乐毅更为迂阔。夏侯玄之迂阔,在于将燕
国攻齐说成一开始就很明确的彰显王道的义兵,且将其抬高到不是以利害为目标
的道义战争而大加颂扬,“举国不谋其功,除暴不以威力,此至德全于天下矣!”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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