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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离故土,可到底她还是离了……
原来她曾经说过那么多的心底话,只他不信。
现在信,晚了。
血从嘴角溢出,贺琮眼睛通红,问:“除此之外,她还有何……心愿未了?”
“不曾。”
呵呵呵呵!她心愿得偿,一生了无挂碍,既不后悔,也不希冀,真他妈洒脱。
可自己呢?一辈子心都拴在一个叫顾卫卿的女人身上,谁知道自己在她生命里就是个屁。
屁还有味儿呢,他都算不上!
贺琮惨然苦笑,又问:“遗言呢?”他不肯相信,她会狠决到一个字都不给他留的地步。
姐弟俩同时沉默。
这是什么意思?有还是没有?
贺琮厉声道:“遗言呢?”
顾长言讥诮的冷笑,道:“娘说了,我们姐弟若回建宁,定然凶多吉少,叫我们姐弟俩自求多福。”
还真像她的口气,她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自己!
人之将死,她连儿女也不顾了,可见是真的放下。
贺琮用手胡乱的一抹脸,一手的腥红,他嫌恶的用帕子擦了擦手,呵一声道:“放屁,虎毒不食子,老子几时真想弄死你们两个兔崽子了?”
直到这时,他才坦然承认,这一双姐弟是他的儿女,也直接承认,无论如何也不会动她二人性命。
没人信他。
顾长愉也道:“母亲再无别的未尽之言。”
竟是只言片语都没留给他。
贺琮站起身,疯狂的将桌案上的东西都挥出去,拔出墙上悬挂的龙泉宝剑,在殿内胡劈乱砍。
方源一边叫着“万岁爷”,一边劝:“您消消气,有话慢慢说,看别吓着……公子和小姐。”
做下的后悔事还少吗?再伤着这二位,可真是哭都没地哭了。
贺琮颓唐的以剑支地,嘶声道:“滚,都给老子滚。她薄情寡义,生出来的兔崽子也没什么心肝!”
顾长言微微冷笑:“我可没觉得您比娘多情。”
贺琮茫然抬手,眼里凶光毕露:“你说什么?”刚才还是病歪歪的老态龙钟,这会就是一只极具威胁性的老虎,张着血喷大口,一个不顺心就要吃人。
顾长言道:“还用我说什么?你这么痛悔,还不是因为当年做过错事太多的缘故?但凡你肯对娘亲容情,也不至于生时相望,死后相隔!”
“用不着你教训老子!”贺琮怒声道:“你怎么不问问你娘,老子哪儿亏待她了?她要什么我给什么,分明是她不要。老子堂堂一个大男人,手捧着一颗心往她跟前塞,她都嫌腥气,还让我怎么着?”
顾长言摇头:“还真是……不知悔改,不怪娘亲不愿意提当年的事,不愿提当年的人。”
贺琮气得:“你……”
顾长言道:“到现在您也没懂娘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稀罕做您的皇后么?她稀罕冠上您的姓氏么?她稀罕您带给她的利益么?”
“特么的你就说她压根就没稀罕过老子不就成了?浑蛋,你们这两个浑蛋!”
他没能和她长相厮守,他遗憾,可要是没遇着她,他更遗憾,他一点儿都不后悔遇见她,和她纠纠缠缠那么多年,回忆里有她,他才不寂寞!
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他一定想尽办法,再不会放她走。
顾长愉到底是男人,多少理解男人的心理,他劝住顾长言,道:“姐,别再说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你我并不了解,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他转身看向贺琮,道:“家母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取舍有度,虽背井离乡,身若漂萍,到底大半生衣食富足,生活安乐,她并无遗憾,反观陛下,终生为此情困扰,不能得脱……”
说不上谁可恨,谁可悲,谁可怜。
贺琮或许残暴,或许待母亲不够好,可他自己并不幸福,甚至远远不如母亲安宁。
母亲纵然看上去洒脱率性,但她确实薄情,留给贺琮的东西几乎为零,却霸占他心神一生一世,算起来也足够心狠。
贺琮咬紧牙关,不敢开口,他怕自己会失态大放悲声。
顾长愉奉上紫檀锦匣,道:“这里是家母生前所留画像,进献于陛下,希望您能稍得安慰,虽说家母离世,我等身为儿女痛彻肺腑,但到底家母安祥离世,殊无遗憾,且生死离别是寻常事,我等身心安然,相信母灵不远,只不过换一种方式表达对我等的关爱,倒是陛下,多加珍重吧。”
贺琮颤抖着手接过锦匣,眼中老泪潸然而下,轻抚锦匣上的花纹,低头轻唤:“卿——卿——”
这一刻,他不过是孤独又可怜的苍老男人,不能不令人生出恻隐之心。
方源适时请姐弟俩留下暂歇。
陛下就是色厉内荏,哪能真让他们姐弟二人就这么出宫?
贺琮没心思关心他二人去哪儿歇息,横竖有方源在呢,自是不会亏待了她们姐弟,他全部心神都在这锦匣之上。
贺琮寝殿里的宫灯彻夜未熄,他在灯下对着画中人足足看了一夜,音容笑貌宛在,却已经人鬼殊途。昔日恩爱历历在目,他却已经失去她太久太久。
第377章 番外十九 皆空
贺琮推却国事,叫顾长愉陪侍在侧,问起这么多年顾卫卿的境况。
顾长愉并无隐瞒,事无具细,尽皆和盘托出,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顾卫卿没他,照样生活美满幸福,她甚至还再度嫁人,育有两子,只不过两国风俗大相径庭,又实在路途遥远,是以他兄弟并未扶灵归来罢了。
贺琮听见更恨,不听又不甘心。
顾长愉并不怕他,直言道:“男女平等,陛下娇妻美妾,儿女成行,何至于对家母如此悭吝?”
许他另娶,不许她再嫁?
贺琮深受打击。
她是这样,她儿子也是这样。
可明明……她该是他的妻子。
是,她不是,他没给她名分,但世间对女子都这般要求,他身为一国之君,天之骄子,要求她从一而终有错吗?过分吗?怎么她就不能像个寻常女子那般……肯为他低回头?真正的由骨子里到外的柔顺一回?
难道名分,是,她不稀罕这名份,那么她的自由,她的自尊,她的意志,就比和他长相厮守还要重要?
她最终招了苏朗为婿,他将苏朗杀之后快,她不仅没长教训,反倒,再度嫁人。这回他鞭长莫及,到底插手不着。
呵,她居然和那人,厮守终生,还又生了两个儿子。
贺琮心如刀绞。
她一早就把他摒除心门之外,他于她根本就可有可无,为什么?就因为他们相遇之初没有个好的开始?如何开始就真的那么重要?在相处的十几年中,他待她如何,她真的不清楚?他那么掏心掏肺,竟都抵不过当初他对她的错待?
贺琮脸色赤青,呼吸困难。
顾长愉见他实在痛苦,不免又劝:“家母要强,受再多创伤,也无四处哭诉之嗜好,同样,感情深浅,也不足向外人说三道四,她对陛下,未必有世人所见之凉薄。”
贺琮没觉得受到任何安慰。就算她待他终究有情,可她到底比他心狠。一辈子,一共几十年?她活着,与他隔海相望,死了,都不肯和他相偎相依!
他越发后悔。
他不后悔当初用蛮横手段留她,如果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的手段只会比当初更强硬。哪怕她再不愿,他也绝不会叫她有另嫁别的男人的机会。
贺琮留不住顾长愉,他坚持要走,道:“我在那边,有家有业,已经落地生根,此处则不然,既已了却家母心愿,我便再无牵挂,陛下不必苦留。”
贺琮道:“这有何难,把她们都接回来,朕把这皇位传给你。”
大不了都不要了,他给他另娶娇妻美妾。
说着容易。
顾长愉不稀罕他的皇位。在宫内暂住这几天,几乎所有人都目光咄咄的盯着他,包括柳皇后面上慈祥,借故传召姐姐长言,百般笼络,实则威胁利诱,就是巴不得他们姐弟俩早早离开。
姐姐回来只有冷笑:“一如既往的虚伪,不怪娘亲死活不愿意留在他身边,这里有什么好?再金碧辉煌,也不过是金银打造的笼子。”
他的压力一点儿都不比长言少。
贺琮嫡长子是柳皇后所出,早就被封为太子,如今也三十四五了,瞧着倒是面色白净,见人就笑,一副温和可爱的模样,可明里暗里没少拿话刺他,生怕自己成为他的威胁一样。
己之砒霜,彼之蜜糖,不是所有人都看重这豪华、沉重、血腥、荣耀的宝座。
顾长愉一笑而罢:“陛下说笑了……我与内子,是少年相识,患难夫妻,此生除非死亡能将我夫妻二人隔开,否则必将不离不弃。”
言语情状,像极那人,只是物是人非……斯人不再!
她教的好儿子,各个都不稀罕他能给的一切……也不稀罕他!连声爹都不叫。
好,好,好!
贺琮对方源交待:“你无论如何得死在朕后头,替朕完成朕的遗愿。”
方源哭着跪下来道:“万岁爷,您怎么能这么说?但凡您有什么要求,奴婢一定尽心竭力,可您务必保重龙体啊。”
贺琮倒是没那么多怒气了,甚至含着点儿笑意道:“不用保重了,太累,这么多年,你一直冷眼在旁瞅着,知道朕活得有多煎熬。其实朕想过,也许朕又用错了方法,也许朕早几年就死的话,说不定她早几年就回来了。”
方源泪如泉涌:“陛下,您不可起轻生之念啊。”
谁清楚呢?顾公子一向不爱与人诉说心事,直到她如此,她的儿女们也未能全部体察她的心意。
贺琮笑笑道:“算了,不说这种如果的话,朕是想着,她都回来了,不能叫她等得太久,她一向薄情寡义,不会有耐心等朕的,朕怕时间长了,她早早就过了奈何桥。毕竟你也知道,她从未将朕放在心上,只怕巴不得离了此生,到一个没有朕的清净之地。”
贺琮轻喘了口气,又道:“还有,长愉和长言都在,有她们姐弟俩给朕送终,朕也算儿女双全的人……”
方源脑袋都大了:陛下怎么越老越天真。
“娘娘和太子殿下,怎么会同意陛下这匪夷所思的念头?”
贺琮眼神忽的锐利起来,直盯着方源道:“朕只问你同意不同意。”
“这,老奴哪敢置喙?”
“哼,只要你不阳奉阴违,朕还有几个可用的人,足够帮着你完成朕的遗愿的了。”
“老奴不敢。”
当晚贺琮自决而亡,唇角含笑,神情安祥,心口处紧贴着顾卫卿的画像,画中人眉目如画,虽年近花甲,却俨然如四十许人,笑意直达眼角,神情中透露着几分狡黠,几分漠然,几分通达。
方源奉旨,将贺琮遗骨化成灰烬,撒于建宁府的山川河流。且在青龙山设无名坟茔,合葬他与顾卫卿生前衣裳各一套,石碑上也只刻了简单的一行字:“生生世世,此心不怠!”
多年后有盗墓贼慕名前来探宝,费尽千辛万苦打开墓穴,硕大的金丝楠木棺中空空如也,只有一沓发黄残破的碎纸,隐约可见抬头的几个字:“卿卿吾妻,见字如晤……”
从周宣武帝元年直到宣武帝驾崩,从未有一天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