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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苏麽麽忙道:“胡先生派人传了信来,三阿哥的花儿昨夜已经出出来了,只要花儿出尽,就没有大碍了。”太后念了句“佛”,面上露出喜色,呼气道:“总算是熬过来了。”我心中也着实放下一块大石,摇着太后的胳膊恳求道:“额娘,我上山瞧瞧佟姐姐和玄烨,好不好?”太后笑着拍我的手道:“额娘知道你心里挂念着,额娘还不是一样?再过些日子吧,额娘伴着你一道上山,如何?”我本欲撒娇,又转念一想,如今福临为了立太子一事,内宫外廷皆人心浮动,在此时太后是怎么也不会离开紫禁城的,我亦少不得陪侍在身边,想到此,又打消了念头。宛宁不知经过怎样的推辞劝说,总算使福临暂时打消了立太子的念头,内外皆松了一口气。转眼,四阿哥便满百日了,可众人仍只是四阿哥四阿哥的叫着,只因福临定要为他取个与众不同且又蕴涵深意的好名字,才一直犹疑不绝的定不下来。太后摇头叹息,却也无奈,只由着他闹去。晌午,福临在畅音阁大宴王公诸臣,太后携着我和皇后一道出席。熙熙攘攘的看台上,王公诰命聚集在一起,格外的热闹,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皇后却只是冷冷的坐在太后身侧,仿佛心死了一般,片刻之后就告辞回宫去了。太后担忧的看着她萧瑟的背影,宁妃走过来低声对太后道:“臣妾去陪陪娘娘吧。”太后略宽心,颌首道:“你去吧,好生陪着她说说话。”南面楼上,乳母怀里抱着四阿哥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众福晋诰命包围着,不用猜也知是怎样的奉承之词,台上唱着早已看厌的戏码,我只觉吵杂的厉害,无趣的紧,眼见着这一片热闹非凡,忽心生厌倦,一阵阵的发烦,低声对太后道:“额娘,我出去透透气。”我原本穿着件秋海棠色缎绣锦袍,出得畅音阁,被冷风一吹,才备觉凉意,遂往寝宫走去。此时天高云淡,玉露生寒,御花园中百花凋残,只余了一片金黄色的晚菊在千秋亭外旁若无人般的妖娆着,枯蝶般的落叶铺满了雨花石子路,我想起佟妃,那西山的虫唱夜月,碧云古钟,恐怕她更是乐不思返了吧,只余了我在这深宫里暗自寂寥。秋字下加心字,可不就是愁吗?怪道秋总是惆怅无比的落寞着。我漫步走着,百无聊赖的抬头数着树叶缝隙中漏下的丝丝日光,耳边却忽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象是玉泉山的小溪般,转眼已到了眼前。抬眼望去却是一个身着羽红氅衣的小小女孩儿,颈下挂着一只纯金打造的项圈,黄灿灿的璎珞底下悬着一圈细小的铃铛,琉璃般纯净清透的眸子嵌在汉白玉般细腻的面颊之上,雪团一般粉嘟嘟的。只见她好奇的盯着我,半晌启齿道:“姨姨,你在做什么?”我这才瞧见她原还有着两个浅浅的梨窝,随着樱桃小口一张一合而若隐若现,不由得感叹:“好一个美人坯子。”我含笑走至她身侧,蹲下身子,抚着她的发辫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格格?”她倒不怕生,见我和颜悦色,亦很是亲近,笑道:“我叫囡囡,是安亲王府的大格格。”我闻言心头一震,愣在那里,眼中却滚落下泪来,囡囡,这个名儿是那样的熟悉,我的母妃是南人,她的乳名就叫囡囡,昔日定南王府中,无人之时她总是亲昵的搂着我唤:“囡囡,囡囡。”这仅仅只有岳乐才知道的,我从不知,他竟将他唯一的女儿取了与我一样的乳名。囡囡见我落泪,唬了一跳,绵软的小手从袖笼中伸出来为我拭泪,忽又抱住了我,乖巧的安慰道:“我每次不高兴,哭的时候,我阿玛总是抱住我,他一抱我,我就不想哭了,姨姨,我也抱你,你不要再哭了。”我正欲答言,突身后一声叹息传来,囡囡惊喜的唤道:“阿玛。”叫着扑到了他的怀里。我直起身子,转过头去,只见岳乐将囡囡紧紧的抱起来,宠溺的点点她的鼻尖道:“一转眼就不见了,在家阿玛是怎么叮嘱你的?”语气中却不带一丝的责备,只有满满的疼惜。囡囡不理阿玛的嗔怪,指着我道:“阿玛,姨姨哭了。”岳乐剑眉一挑,对女儿温言道:“让小顺子带你去找额娘,好不好。”小顺子上前接过囡囡,囡囡又转头对我笑道:“姨姨,下次我还来找你玩。”我含笑点头,与她挥手告别。目送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园子,岳乐才转向我,他颀长的身子穿着淡蓝色便服,腰间只系了一个玄色金绣荷袋,数月不见眉宇之间越发沉稳干练了些,脸上似悲似喜,看向我的眸子里满是伤痛之色,隔了一世未见一般,我们相对无言,只是默默注视着,仿佛惟此才能略解心头之苦。片刻,他淡淡道:“你仿佛清减了不少。”我忍着心头的酸楚,强笑道:“她说,她叫囡囡。”岳乐紧紧盯住我,点头道:“是的,她叫囡囡,是我为她取的名字。”:“不该取这个名字的,我母妃盛年死于战乱,我一生更是坎坷。”我背对着他,眼泪缓缓顺着脸颊流下。我的小时侯,何尝不是如她一般被父王那样的爱宠着,如今也不过如此。岳乐深深一声叹息,转到我的面前,轻轻为我拭去泪水,语带怜惜的柔声道:“每次见面,你总是这样哭,哭的我心都碎了,如果命运有改变的机会,倾其我所有也不要你再流下一滴眼泪。”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眼前的人分明仍是当初那个把我护在身后温言淡定抚慰我的那个人,可如今,他有妻子,有儿女,我不再是他唯一的眷恋,尽管我是一直知道,如果我愿意,他会抛下所有,只守在我的身边,可天涯海角,终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背负了太多的责任,道义,注定了今生我们只能相思相望却无法相亲相近。人生真是荒谬,我们都不愿放弃自己想要陪伴的人,可身侧的却不再是彼此,谁把流年偷转换。。。。。。只听他坚决的道:“我会用这辈子去宠她,不要她受到丝毫伤害,哪怕到最后我只能遥遥的看着她,也要尽力去守护她。”我不知他口中所要守护的到底是他小小的可爱女儿,或者是我。只是这样的话,在此刻听来,更徒生心伤。我心思惝恍着,不顾身后那双情深似海的眸子,提步往寝宫走去,直至走出园门,我依然可以看到那抹淡蓝的身影,在无边的秋色下,落寞无比。
第五十九章
几日之后,胡宫山自西山碧云寺回宫,我和太后急切的询问着玄烨的病情,胡宫山面色虽憔悴,到底是练家子,奔波操劳这些日子精神却还好,含笑恭敬道:“太后大喜,三阿哥得佛祖庇佑,花儿已然出尽,没有性命之忧了。”太后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命宫女给胡宫女搬绣凳上茶,我念着佟妃,忙道:“那他们何日回宫呢?”胡宫山对太后道:“正要回禀太后,佟娘娘命微臣代请太后恩旨,三阿哥身子仍很是虚弱,想在寺中多住些日子。”太后略一沉吟,微笑道:“玄烨出花儿倒成全了他额娘的清净,也罢,想必她是听说了宫里的不太平,刻意要避开来的。”胡宫山笑道:“太后所料不差。”太后又叮嘱道:“歇了这一日,你仍旧去碧云寺照料着,好生为玄烨调养一番,小小年纪不要落下什么病根才是。”胡宫山起身应了,告退着出去。太后见我只闷闷不乐,笑道:“怎么?听见佟丫头不回来,心里不自在呢?”外头阴云密布,低沉沉的象是压在心上。我伏在太后肩头,只默默的不做声,太后柔柔理着我的发辫安慰道:“再过些日子,额娘带着你到西苑去,好好疏散疏散。”我只提不起兴致来,恹恹的点头,太后正待细问,偏眼见吴良辅弯着腰溜了进来,跪在地上磕头道:“给太后请安,给格格请安。”太后也不正眼看他,只淡淡道:“做什么过来?”吴良辅忙赔笑道:“回太后,皇上打发奴才过来回太后,广西孙延龄孙将军已经到了京城,皇上命他明日进宫觐见。”太后吩咐道:“你回去告诉皇帝,说我知道了,明日孙延龄见过皇帝之后,要皇帝带了他来慈宁宫见我和四格格。”吴良辅重复了一遍,见太后无话,方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太后不经意的对我道:“听说你们自幼便相识的,这样倒也好,明日先见见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脾性之人,若能叫他听命于你,在京遥控掌握广西便不只是一句空话了。”我隐隐有种莫明的不安,心头突突直跳,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只得打叠起精神来和太后细细商讨会见孙延龄的细节。次日,天尚未亮我便起身了,阿离听见响动忙进来伺候着,见我坐在梳妆镜前发愣,笑道:“格格起的这样早,夜里下了好大的雪,这会子还在飘着呢。”我站起身来,走至窗前推开窗子,果然,目之所及皆是雪白的一片,厚实的如同棉花堆砌而成的一般,紫禁城的明黄琉璃瓦覆盖在冰雪之下,仿佛从未如此干净,只余了殿角悬挂的古朴风铃偶尔随风丁冬做响,万籁俱寂之下那声响便格外的悠长,凌厉的寒风夹杂着大片雪花扑面而来。阿离慌忙赶来关了窗子,为我披上大氅,搓着我冰冷的双手嗔怪道:“这样吹,过会子要着凉的。”我本心乱如麻,骤然被冷风一吹,顿时觉得心思爽明,碧裳端了热水来,朱颜为我挽起广袖,伺候着漱口净面。刚坐下梳妆,只见一个小宫女捧着景泰蓝的盘子笑嘻嘻的进来,奉到我面前道:“太后命织造坊刚为格格裁制的新旗装,要您穿上呢,还有造办处刚打的一套新首饰。”说完放下来便去了。碧裳打开来看,却是一件宝蓝色绸绣枝梅旗装,周身用翠绿的孔雀羽线与金线镶织,金碧交辉,华美典雅,首饰和旗装是配套的,一支宝蓝色翠羽流苏簪,下头缀着三串细碎的蓝宝石,每串珠最底端各用一颗浑圆的东珠作坠角,一对蓝宝石蜻蜓头花,并一对金嵌翠珠耳环,各系珍珠七颗,以翠玉为坠,皆是轻盈剔透,贵气逼人。朱颜笑着把我刚辫起的发辫散开来,道:“这一套还是要梳两把头配着才好看呢。”说着麻利的上头,又取了红木圆胭脂棍在双唇上仔细涂抹着,碧裳在一侧小心的插上琳琅满目的头饰。我平日从不做此盛妆,忽如斯装扮,立刻不自在起来,整个身子都是沉甸甸的。阿离服侍着为我穿上新旗装,推我到大立镜面前,含笑道:“这样一打扮起来,真真是个金尊玉贵的妙人。”我凝视着镜中略有些生疏的人儿,只见薄粉敷面,冰肌莹彻,步履轻盈,珊珊作响,唇色朱樱一点,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连我自己都快要不认得自己了。碧裳为我整着衣角,啧啧叹道:“苏绣的手艺就是好,咱们宫里头的绣房是比不过的。”朱颜亦笑道:“咱们格格今儿一定是艳惊四座,对了,到底是去见谁的,太后这样隆重?”阿离莫明的略有些骄傲,笑着对她们解释道:“我们广西的一个将军进宫来了,太后和皇上召见,还要他来见过咱们格格呢。”朱颜碧裳这才恍然,我望着镜中华贵异常的自己,却忽有一种泫然欲泣的错觉,极欲脱下这如同枷锁一般的华丽衣饰,这一刻,我无比清楚的感知到,原来我内心深处是不愿见孙延龄的,更厌恶那种为了见他而盛妆打扮的感觉。尽管我还不知为何如此的排斥与他会面。临出门之前,阿离为我披了件雪青色银狐大氅,严密的包裹着全身,我止住她为我系氅带的纤手,低声问道:“你是欢喜的,对吗?”阿离迷惑的看着我,道:“格格,难不成您不欢喜吗?好歹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