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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对跪在地上的吴良辅道:“自己个去内务府领板子吧,以后也不必在皇上跟前了。”吴良辅闻言顿时磕头如捣,哭求道:“太后,饶了奴才吧,奴才知错了,您怎么罚都成,只要别赶奴才去别的地儿,奴才只伺候万岁爷啊。”言语间已经不见了往日神气高傲的模样。太后只淡淡道:“去吧,我的话既然说了出来,没有再收回去的理儿。”吴良辅号啕大哭起来,皇后怒道:“外头都是些死人吗?怎么没有人过来把这狗东西带出去。”外间的太监闻言,慌忙过来拉着皇上跟前的第一大总管出了慈宁宫。碧裳仍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我小心的对太后道:“额娘,碧裳她?”太后象是刚回过神来,眉眼间颇有些疲倦,道:“让她先回去吧,你在这陪陪额娘。”我偷偷松了口气,碧裳如临大赦,慌忙磕头谢恩出去。太后端起茶盅,却又放下,我轻轻过去为太后续了些热水,又递到太后手上,还未待太后开口,皇后已然等不及了,怒道:“额娘,您怎么只罚了吴良辅呢?”太后抬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那照你的意思,还要罚谁?宛宁?还是你丈夫?”皇后不听宛宁的名字还罢,一听更是怒上心头,狠狠道:“那个小贱人,当然要罚,还要狠狠治她的罪。”太后道:“你倒说说,咱们应该以什么名义治她的罪?”皇后道:“自然是不守妇道,勾引皇上。”太后叹气道:“这个罪名大白于天下之后,世人将会怎么看待你的丈夫,怎么看待这位大清国第一位的入主中原之君啊?”皇后一楞,愤恨道:“皇上做都做出来了,还怕别人说吗?”太后摇头道:“我今儿累的紧了,你也先回去歇着吧,不许再生事端。”皇后拉着太后的手哭道:“额娘,姑姑,您要儿怎么睡的下啊,儿的心就象在寒冬腊月里冻着一般。”太后爱怜的给皇后拭了泪水,温言道:“好孩子,额娘知道你心里苦,可这会子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你听额娘的话,好好回去将息着,等额娘和皇上谈完,额娘会给你个交代的,成吗?”苏麽麽上前扶起皇后,陪着一道回了坤宁宫。太后这才望向我,道:“叫人去寻皇上了吗?”我忙道:“叫岳乐去了,这些事情不宜与外人说,岳乐与皇上亲近,必是知晓的。”太后点头,我拿了大迎枕来,伺候太后靠在塌上,太后微闭了双眼,哀伤道:“皇帝到底是不肯叫我省心的。”我只不敢答言,太后许是身心俱疲,不多时竟睡下了。我轻手轻脚走到殿门口,守夜的小宫女忙给我搬来绣凳,我挥手叫她们退下,望着外头无边的夜色出神。宛宁,不知此刻你是否知道,宫中数人因你而彻夜未眠,甚至泪湿枕帕。我一直是知道的,宛宁过的并不好,大凡世间女子,皆愿觅的一个能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以宛宁的才情品貌,配了博果儿自然是委屈了她,夫妻间貌和神离,博果儿只是个粗人,对宛宁的情趣雅致不要说懂,不嗤之一鼻已经算好,何况还有太妃整日冷言冰语,宛宁终日郁郁,叫人看了好不心疼,再多的幽怨愁痛寂寞,无人能懂,大好的年华只白白消磨了。我知福临和宛宁都是苦人,也许是同病相怜的惜惜之情,也许还意趣相投的知交之意,可就算与福临再怎么知心难求,又能如何,这宫中的日子又岂是好过的,更何况,他们名分早定,大伯和弟媳,这在民间亦是无法容忍的,他们的相爱也不会成为世人原谅他们的理由,没有人会成全他们,一意孤行的后果我实在不敢想象。宫内帝后失和已经在民间传的沸扬,若再传出此事来,世人将如何看待福临,满汉亲贵甚至会联名上书要求杀了宛宁,以保全大清和皇帝的声誉,不仅如此,蒙古也不会轻易罢手,就连博果儿和太妃也不会放过宛宁,想着宛宁此时的处境,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若此时宛宁尚未出阁,我倒是真心觉得宛宁与福临确是天生一对壁人,可缘分有时是上天赐给我们的一场华美盛宴,相逢的太晚,不过是涂加伤感罢了,这一世,既已如此,又何必强求?正尤自出神,不觉有个人影站在了面前,等反应过来,着实吓得不轻,定下心神,才看见原来竟是福临,他满身的酒气,直嚷道:“额娘呢?额娘在哪里?”我皱皱眉头,道:“怎么喝的这样醉?”他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臂,大声道:“我没有醉,活了这些年,就此刻我是最清楚的,额娘在那里?”说着,一把推开我,往里头闯去,我忙跟过去,扶着他道:“额娘睡下了,有话明儿再说吧。”他忽然笑了起来,道:“额娘不会睡下了的,你信不信,她会等着我的,我今儿一定要说。”我正要开口,只听里头太后平静道:“贞儿,叫你九哥进来吧。”我微微诧异,福临已经甩开我的手进了暖阁。只听福临大声道:“额娘,我要娶宛宁,我要她。”片刻的安静之后,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我心砰砰跳的厉害,太后清冷的声音道:“我问你,你是谁,宛宁,她又是谁?”福临显是楞了半晌,才朗声道:“我是您的儿子,宛宁,宛宁她是我寻了半世的爱人。”太后怒极反笑,道:“好,好,这话真真是我的好儿子说出来的。”随着一声响亮的雷声,太后一把掀开了珠帘,一手拉着福临,往殿外走去,我大惊,上前拉着太后的手,道:“额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外头那么大的雨。”太后却好似恍若未闻一般,仍拉着福临出殿门,大雨浇在太后的身上,我这醒过神来,慌忙寻了把伞,冲到雨里为太后遮挡着,宫女太监们也慌着赶了上来为我和福临撑伞。
第二十八章
外头,暴雨如柱,电闪雷鸣,整个紫禁城浸泡在无边的雨气里,放眼过去,黑黝黝的一片,除了雷声和雨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雨打在身上,时不时一道明亮的光束闪下来,直叫人胆战心惊。太后只管拉了福临向前走,半晌,我才瞧出竟是向奉先殿去,心中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奉先殿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每逢节庆,都要在奉先殿举行祭祀,妃嫔晋位也在此地册封,平日不得擅入,此时,太后带福临来这里,想必是有深意的。太监抢先推开殿门,殿内守夜的宫人早已跪在一旁,咋一从漆黑的雨夜进到明亮温暖的殿内,竟有些不真实的错觉,恍若隔世一般,太后拉着福临进去,我带着一干宫人守在殿门外。殿正中悬挂着先祖努尔哈赤,太祖皇太极的画像,太后命福临跪在地上,厉声问道:“上头供奉的是谁,认得吗?”福临抬头看了一眼,旋即垂下头,道:“认得。”太后坐在一旁的雕花盘龙大椅上,又道:“是谁?”福临无奈只得答道:“是先祖和太祖。”太后点头道:“还好,你还认得,我只当你连祖宗都记不得了。”福临转过身子,面向太后,正待起身,却听太后喝道:“好生跪着。”又道:“那你呢?你是谁,百年之后,我的和你的画像都会挂在这里,告诉我,你是谁?”福临沉默片刻,道:“我是太宗的儿子,是世祖。”太后道:“你自问可当得起祖这个字,在你的祖父,你的阿玛面前,你问问自己,你,爱新觉罗福临,有没有足够的脸面下去见他们?”福临低声道:“额娘,儿子不过是想要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太后怒道:“可,那个女子她不是旁人,她已经出阁,且是你的弟媳,这天下的女子凭你喜欢,只她不行。”福临急道:“额娘,博果儿,他不配宛宁。”太后冷笑道:“那么照皇上的意思,只你配的了?她宛宁凭有多么出色,博果儿亦是先皇龙子,怎么也配得起。”福临惨然道:“额娘,我知道您也心疼她,您心里不是那样想的。”太后叹气,走到福临身旁,伏下身子,温言道:“儿子,你要知道,这是木已成舟的事情,那是她的命啊,你若执意要她,且不说如何伤了你的弟弟,就是满朝文武,天下臣民面前你也无法交代啊。”福临冷笑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哪里轮到他们来说三道四?”太后猛然起身,怒道:“糊涂!你是皇帝,一身系天下运道,他们不仅要说,还必须要说,那是他们为人臣的本分,你自幼额娘便教导你,皇帝一言一行当为万民表率,不可任意而为,要知道,这天下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你都忘记了吗?”福临大声道:“儿子没有忘,儿子亲政以来,事事用心,不敢稍有差池,生怕辜负了您的期望,更怕祖宗们打下的江山葬送在我的手里,儿子兢兢业业,夙兴夜寐,这些您都看在眼里的。只是,儿子的心里有多苦您知道吗?前朝里满蒙亲贵处处制肘,叫儿子无法实施理想,后宫里头,皇后奢华无度,嫉妒成性,如今,儿子好不容易遇见了个知心知意,知冷知热的人儿,您为什么不肯帮帮儿子?为什么?”福临眼圈发红,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语气甚是悲凄。我望着福临,眼泪不觉流了出来,太后亦泪流满面,抚着福临的脸,道:“儿子,额娘知道你不如意,做皇帝本是个苦差事,可是你要谁,额娘都没二话,宛宁,她不成啊,她是你的弟媳啊,你要额娘如何跟太妃交代,如何跟博果儿交代,那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就那么忍心的伤了他吗?”福临象个孩子一般倒在太后怀里嚎啕大哭,呜咽道:“额娘,这个皇帝不是我要当的,这个皇位带给了我无尽的耻辱,无尽的烦忧,我好累好累,我只想要宛宁,只想要她。”太后温柔的抚摩着福临的后背,柔声道:“儿子,这大清江山是我八旗将士浴血奋战,几代先人辛苦经营得来的,既到了你的手上,你就要拿出爱新觉罗氏的勇气和智慧来,让它在你的手里光大,你是个好皇帝,万万不可再说那些孩子气的话了。”福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紧紧盯住太后,抓住她的手,哀声求道:“额娘,儿子听你的话,一定做个好皇帝,不辜负祖宗,不教您失望,只求您,求您,把宛宁给了我吧。”太后轻轻推来福临,拭去脸上的泪痕,走上前去给太祖上了香,跪在地上,背对了福临,冷冷道:“那么,你就下旨吧,皇太后身染恶疾,于顺治十年八月初七殡天了。”我心内突的一惊,只觉手脚冰凉,福临亦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跪着爬到太后身边,哭道:“额娘这样说,是要儿子去死吗?”太后淡淡道:“皇上理会错了,皇上自可去要自己想要的,额娘是无脸见天下臣民的了,也无脸葬在皇陵之内,只盼望皇上传旨就说我死了,任我回了蒙古吧。”福临颓然楞在那里,脸色悲喜莫辩,片刻竟笑了起来,径自起身,冷冷的笑着跌跌撞撞出了殿门。我伸手去拉他,他站住脚,呆呆望了我半晌,抬手为我拭干脸上的泪水,而后头也不回的去了。太后已然起身,望着福临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眼中,竟忽然跌倒在地,我和宫人们奔上前去,一叠声的传唤太医。次日,皇太后召喻:即日起,停止命妇更番入侍后妃旧例。内外哗然,不知太后为何忽然下了这样的旨意,宫内诸人虽心知肚明,到底三噤其口,不敢乱说。早起,服侍太后用完药,太后仍旧躺着歇息,正巧宁妃抱了二阿哥来给太后请安,见太后正睡了,不敢打扰,命乳母带了二阿哥回阿哥所,自己坐了陪我给太后煎药。我细细打量她,不过两日工夫,面色已很是憔悴,遂低声问道:“皇后还是在责怪你吗?”她黯然摇摇头,片刻又道:“不要说皇后了,就连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