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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修文深深的看了三人一眼,摇头笑道:“若邢老大只是九江区区一介船主,知道你们兄妹的意思,想来会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不过……”他没再说下去。
季氏兄妹互视一眼,荼蘼才追问道:“不过甚么?”
卢修文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官有官道,民有民道,跑江湖走天下的,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江湖道!不过这些事儿,如今你们却还无需理会得。只记得我的话,邢家可不是一般的船户人家,若能与他们保持好关系,将来自有你们的益处!”
这话一出,荼蘼与季竣廷虽觉扫兴,倒还不觉得怎样。季竣灏的双眼却是一下子亮了起来:“江湖道?可是传说中的绿林好汉、江湖黑道?”他自幼在山中长大,练得一身好武艺,及至年纪稍长,又在虎贲军中厮混,对于下九流却比荼蘼与季竣廷更要了解一些。
卢修文却只一笑,并不肯细说,只端茶浅啜一口:“荼蘼的意思,我会同邢老大提一提,不过他与二妹是否愿意,却也只能听天由命!”
荼蘼见他已然端茶送客,却是不好再继续赖着,只得起身离去。
她原以为此事必然无望,却不曾想第二日离别之际,邢老大却对她深深行了一礼,笑道:“季姑娘的意思,卢先生已同我说了。我夫妻两个与二妹商量了一回,已决意让二妹陪伴姑娘一段时日,请姑娘先回庐山,待过些日子,我们便送二妹上山!”
荼蘼原已不抱希望,却不想忽然听了这话。又惊又喜之下,急急还了一礼:“大叔放心,二姐姐在我身边,我必视她如亲生姐姐一般,断不会有些许亏待之处!”
她再抬头时,却见二妹正朝她笑,黑亮的杏仁眼弯成了一抹勾月。
别了邢老大一家,天色却还早。荼蘼记起上回季竣廷的承诺,便扯他陪自己去买马。季竣廷拗不过她,毕竟带她去了马市,买了一匹半岁大的小马,沿途教她骑马。那马甚是温驯,又有季氏兄弟与卢修文伴在一边,荼蘼骑在马上,缓缓而行,倒也稳当。
季家的庐山别院,这些日子以来很有些沉寂,所有的主子都不在家中。二位爷也就罢了,却连小姐也一并不知去向,怎不由得这些季家的老人不在心中暗暗发愁。这之中虽有白鹿书院卢山长在里头做担保,却还是让他们日夜心神不宁。
如今见小姐与二位爷平安归来,自是上下欢腾,急急的迎了三人进去。
荼蘼回了自己的院子,毕竟被慧清、慧芝两个好好的说了一通。她心中也知自己理亏,一面乖巧的笑着,一面满口应承,承认自己错了,且尽着二人说个舒畅,甚至在二人口干舌燥之余亲手倒了茶水捧了给二人解渴。一时倒弄得慧清与慧芝两个无可奈何。只得闷闷的住了口。好在此时几个小丫鬟已合力抬了洗澡水来,二人刚好借机起身服侍荼蘼沐浴。
待到沐浴完了,荼蘼便在榻上小憩了一回,再睁眼时,却听见外屋有低低的男子说话声,细一分辨,却是季竣廷与季竣灏。听到内屋有动静,慧清便快步的走了出来,荼蘼一面披了外衣起身一面问道:“我二哥与三哥却是甚么时候来的,你怎么却不叫我?”
慧清笑道:“小姐睡了快半个时辰的当儿,二位爷就来了。我原是要叫小姐的,二爷却不肯,说小姐这段时间玩得累了,让您多睡会!”季家上下原是唤季竣廷兄弟做少爷的,不过自季竣邺承了清平侯之位,上下人等便都更换了称呼。
荼蘼点点头,匆匆穿了衣裳,掀帘进了外屋,却见季竣廷与季竣灏正闲闲的在那里下棋。见她出来,季竣灏便哈哈一笑,举袖一拂:“不下了不下了,荼蘼都醒了!”
看那模样,便知道他定是输的极惨。只恨没有借口可以早日解脱。季竣廷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也懒得再说他甚么。荼蘼掩口一笑,过去坐了,问道:“二哥、三哥找我有事?”
季竣廷点了点头,却从袖笼里取出数封书信递了给荼蘼。信函面上,却是季煊苍劲有力的字体。荼蘼知是家书,忙伸手接过看了。这一看之下,却是不觉一怔。
原是季煊夫妇一路急赶,却已在前几日到了京城。信中除嘱咐季竣廷与季竣灏要照顾好妹子,也只约略的提了一下韩璀如今的情况,又令他们不许胡乱出门。只安心学习。
荼蘼见了这些话,不觉俏皮的皱了皱小鼻子。季煊的信后,附的便是段夫人一手娟秀的小字,其上却是一片繁琐的爱女之心,细细碎碎,却是连早晚加衣,秋日进补一类的事儿也都一一提到了。末了提到韩璀,却比季煊更详细许多。说韩璀情况甚是严重,人已瘦了一圈,药也咽不下,饭食也是随吃随吐,让人颇为忧虑。
荼蘼看完书信,看看下面的日期,不觉诧然道:“这信来的好快!”
季竣廷揉了揉眉心,显然也有些担心自家大嫂:“这信是兵部的飞鸽传来的,是以来的极快。我问了送信人,说是前些日子,京中兵部尚书连旭天因立太子一事当庭触犯龙颜,今上大怒,已将他贬官回家,廷推之下,却是三舅舅坐了兵部尚书这个位置!”
荼蘼啊了一声,心中又是一惊。她的三舅舅,便是段夫人的嫡亲兄长段元清了。
只是她记忆之中的三舅却是从来封疆一方,并未任过兵部尚书之职。
她忍不住苦笑起来,在她心中,其实很是矛盾,一面盼着这一世与前一生截然不同,她们一家能在这复杂的时局中保持平静安逸的生活;一面却又希望大多数事情都与从前一样,至少这样的话,她能预知将来的走向,从而帮助家人趋吉避凶。
可是目前看来,有很多事情却早已脱离了她的掌控,让她深感茫然不安。
季竣灏倒洒落,笑道:“罢了,大嫂的事儿本也不算甚么,从前在京城时。我曾听超凡提过他姐姐怀孕的情形,说是先头几个月,折腾得很是厉害,成日介吵着说是这样日子,还叫人怎么活。到了五个月上,也就消停了!”
季竣廷点头道:“希望如此了!”
荼蘼闷闷的叹了口气,心中一阵烦郁。注意到两位哥哥诧异望着自己的视线,她有些微赧的掩饰了一句:“嫂子这个样儿,看来爹娘一时半会的是回不来了!”
季竣灏嘿嘿笑道:“他们不回来,我们岂不乐得逍遥自在!”
季竣廷与荼蘼一时无语,只得装作不曾听到。其实这话也并没说错,只是季竣灏偏要在此刻说了出来,却是实在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荼蘼的话并没说错,季煊夫妇自此一直滞留京城,没能赶回庐山。邢二妹却是在十一月中的时候,上了庐山,卢修文亲自送她到了别院,荼蘼见了她,自是好一阵欣喜。
因季煊夫妇不在,别院之中的诸般内事,便都着落在了荼蘼身上。原本慧清与慧芝还有些担心她不能胜任,却想不到这位小姐处理起这些事务来竟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遇事考虑的又极周详,方方面面,竟是无一遗漏,数月下来,已是上下归心,再无不服的。
荼蘼依旧每逢晴和天气便去白鹿书院,一来学习琴棋书画,二来也在书院的医馆内学医。医馆上下都知道她的身份,只瞒着外头的各学子而已。好在她有人皮面具,与书院学子也尽量保持距离,因此也并没谁会刻意注意她,只以为是医馆大夫的家人亲眷。
邢二妹来了庐山后,便日日伴着荼蘼,与她同吃同住,同往白鹿书院。别院上下都唤她一声邢二姑娘,她本是个爽利性子,出手大方人又随和,上下人等倒也没有不喜欢她的。
季煊夫妇每隔半月便有一封家书来,却都是驿站往来,少有假公济私的。
到了次年的三月底,季氏兄妹却猝然又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信上简略的写着韩璀已在三月壬子日戌时三刻,平安产下了一个男孩,季煊为之取名为奕安。
72 变生肘腋(上)
72 变生肘腋(上)
这一年的仲夏七月。季煊夫妇终于返回庐山。荼蘼等人早已得了消息,下午时分便带了几乘小轿前往山下迎接。众人在山下一直侯到下晚时分,才见车队缓缓进村。
一直在外打探的家人匆匆进来禀告,众人便急急的迎了出去。季煊先行下了车,大半年的时间,并没给在他身上留下太过深刻的痕迹,他看来依旧俊雅沉稳。对三个儿女略一点头算是招呼。车内紧跟着便又下来一名二十左右肌肤白皙,容貌清秀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一下了车,兄妹三个不觉都是一怔,茫然的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寻到了愕然,这个女子,他们谁也不曾见过。正在他们心中诧异的当儿,车内却又传来段夫人轻柔怜惜的声音:“月琴,你当心些儿,安哥儿刚睡着,莫要弄醒了他!”
那女子忙应了一声,也顾不得行礼,便自伸了手,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锦绣襁褓来。
此刻后头车中跟着过来的两个丫鬟已在一边侯了一刻,见她抱了那襁褓退了一步,这才上前一步。从车内扶了段夫人下来。段夫人下车才一站稳,荼蘼便已急急的扑了上前,软软的叫了一声:“娘!”季煊夫妇不在的日子,她固然因无人管束而过得轻松自如,但心中却还止不住的时常挂念着父母与兄嫂,自打得了消息,说是季煊夫妇将要回来,她却是又失落又是激动,失落如今的日子怕是再过不得几日了,又因与父母重聚而暗暗欢喜。
季竣廷、季竣灏兄弟也随后见礼。
段夫人端详着女儿,柔声抚慰:“娘的荼蘼又长大了!”话音才落,眼圈却早红了。
季竣廷在旁笑道:“娘没来之前,我们倒真觉得妹子是长大了,如今见她这样,才知道原来在娘跟前,她还是从前的小丫头,竟是一些些也没变!”
段夫人听了儿子这恰如其分的话,由不得心中不是一阵美滋滋的,毕竟搂着女儿细细的端详了一回。倒是季煊在旁笑道:“罢了罢了,你们母女两个,一旦见了面,便黏糊成那样,也不想想如今却是甚么时辰了,安哥儿还小,可受不得寒气!”
段夫人轻呼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心肝宝贝,忙拍拍荼蘼的背。笑道:“荼蘼,来,娘给你看看你的小侄儿!”
荼蘼答应着,赶忙退开一步,段夫人便招手示意月琴过来,亲手抱过那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揭开薄薄的襁褓,露出一张粉嫩的小脸:“这就是安哥儿了!”
三兄妹接到家书时,只说是父母已启程返回庐山,却并不知道段夫人竟将长孙也一并带了来庐山,此刻自是激动兴奋,忙围了上来,细细打量这个孩子。
孩子看来甚是健壮,此刻闭了眼正睡得香甜,淡淡的眉,长长的睫,小小的鼻子与嘴,两腮睡的红扑扑的,看来娇嫩无比。荼蘼小心的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他的小脸,指间一片细滑。那孩子便也吧嗒了一下嘴巴,长长的睫颤动了一下,似乎就要睁眼。荼蘼惊了一跳,忙缩了手,怯怯的看了段夫人一眼。她前世空活了三十载却并未做过母亲,对于这与她有着亲缘关系的小小的孩子,在喜爱之余也有种奇异的恐惧感,深恐碰坏了他。
段夫人见她模样,不由笑了起来,季煊在一边也不觉失笑摇头。那孩子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脖子,却并没醒来,只将头靠在段夫人怀里,继续沉沉睡去。段夫人笑道:“我们先回去罢,安哥儿闹了一回,如今才刚睡着,一时半会的怕也醒不了!”
她口中说着,便将那孩子又递了给那月琴。
荼蘼看看月琴,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清秀**,敢情便是安哥儿的乳母了。
季竣廷答应着,便回头去唤了软轿。一家人上了软轿,段夫人看看软轿,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