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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院,正是当日荼蘼未曾离京之时所住之处。
荼蘼一听,便忙打断了他的话:“三哥,天色已晚,却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只在你院子里拾掇一间屋子暂住,至于微雨院,只等明儿再使她们细细洒扫也不迟!”
季竣灏想想也有道理,因颔首道:“如此也好!”他也不去厅中用饭,便自带了荼蘼一路回了自己的小院,又叫自己屋里的丫鬟往厨下取了几样清淡菜肴来,二人简单用了,季竣灏便使人烧水给荼蘼沐浴。荼蘼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茗,啜了一口,强撑了精神问道:“三哥,京城如今情势如何?”
季竣灏耸耸肩,答道:“皇上往江南之前,将国事尽托吏部杜聿清杜大人。他这一去,多日不曾回来,近来更是诡异的音信全无。如今京中虽还是由杜聿清作主,但私底下已是暗流涌动!”
他答的似甚轻松,面上却现出难得的郑重之色来。
荼蘼心下微惊,犹疑片刻之后,她抿唇问道:“那……你们如今作何打算?”这“你们”一词,所代指的正是南渊岛一系的势力。但她不愿直接提及林培之之名,故而含糊其辞。
季竣灏皱了下眉,毕竟答道:“前些日子,堰王曾几度来访。我耐不住性子,便直言相询,培之却只是笑笑的,不置可否。我问得急了,他也只是敷衍一句:容后观之!”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季竣灏神色之间也有着明显的不快,显然林培之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心中也颇不好受。
荼蘼默默不语,四年时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当年的林培之或许可以对皇位不屑一顾,但今时今日的林培之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有谁知道呢?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许久,季竣灏才道:“我与培之相识多年,若我不曾走了眼,我信他并非这等人!”这话说的甚是坚定铿锵,自有一种自信。
荼蘼闻言,却只是叹了口气。似乎从很久以前,她就不愿再去相信除家人外的任何人了。
天下本没有不变的东西,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变化已然莫测,但再变也变不过人心。
“希望如此罢!”她低声的道,语气里却有着无处隐藏的疲惫与淡漠。
季竣灏张了张口,正欲说些甚么,却有丫鬟进来禀说,热水已备好了。荼蘼立起身来,对季竣灏一笑,便随着那丫鬟自去自己今儿暂住的偏房了。她离去之后,季竣灏闷闷的起身,在屋内走了几圈,只觉心思烦郁,莫可开解。叹了口气,他索性出了自己的院子,一路往外走去。
才至半路,便见季竣邺也自快步过来。他停下脚步,问道:“大哥,轩哥儿可好些了?”
季竣邺面上阴霾尽去,闻言便自笑道:“已好了许多,适才喝了些清粥,才刚有了些气力,便直嚷嚷着要娘!我缠不过他,已使人去白云庵接你嫂子去了!”因又问道:“荼蘼呢?”
季竣灏将情况简单说了,季竣邺想想,便点头道:“是该让她早些歇息!”他说着,不免上下打量了幼弟一眼:“这个时辰了,你还要出门去?”
季竣灏点头道:“我有些事儿,须得去与培之商量商量!”有些话,在未曾弄得清楚明白之前,他并不希望他大哥知道,因此只是一言带过。
季竣邺也不多问,只深深看了他,半晌才道:“你见着宝亲王,莫忘了代我致谢!”虽然救轩哥儿的是荼蘼,但当日若无林培之主动提出以飞鸽传书请卢修文来,只怕如今他仍是一筹莫展。
季竣灏应着,别过长兄,快步向门口行去。
季竣邺则立在原地,微微的发了一怔,然后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他虽因轩哥儿的病势而忧心不已,但朝中局势却也逃不过他的双眼。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天气微微阴沉,云翳遮月,更无一丝星光。
03 宝亲王府
03 宝亲王府
向玖出了清平侯府,往外看了一眼。来接的马车已在先前被冼清秋乘走,他只得回身叫过季府门房,使他牵匹马来。那门房知他身份,不敢怠慢,立时回身,不多一会已牵了马来。
向玖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径奔宝亲王府而去。他在宝亲王府门前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缰丢给迎了出来的马僮,令他立时送回季府。然后才问门房道:“王爷此时可在府内?”
那门房忙应道:“王爷适才回府之时已交待了,令向爷往漪水轩寻他!”
向玖略一点头,便不再言语,只快步往漪水轩行去。
宝亲王府原就是京中最为精致、占地也最是广阔的一座王府之一,漪水轩的位置却更在后花园西面。饶是向玖足步轻捷,犹且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方才到了漪水轩。
顾名思义,漪水轩正是一座建于池塘正中的小轩。夏日炎炎,正是芙蕖盛开时节。向玖人还未至池边,鼻中却已嗅到阵阵荷花清香。他不由的深深吸了口气,抬眼看时,斜阳正斜照,满池红花翠盖在余晖之中更觉绚丽。池正中,却有一座与周边环境甚是相宜的精致小轩,正是那漪水轩了。
他几步上了拱桥,一眼便见一身常服的林培之正悠然的坐在轩内,面前石桌上是一壶酒,几样小菜。这副姿态,看着像是独酌赏景的模样,而对他的到来,似是全无所觉。
向玖不敢怠慢,快步上前,深施一礼,唤了一声:“王爷!”
林培之“唔”了一声,剑眉稍稍一挑,露出一个惯有的慵懒笑容:“向玖回来了么?坐!”
他说着,便伸手指了一指自己身侧的一张石凳。向玖这才注意到,石桌之上,另外还备了一副碗筷,显然林培之早已猜到他会匆匆赶回,因而早已做好了准备。向玖与他虽有上下之分,但因自幼一同长大,情分也自不同,听了这声“坐”,也不过谦,便随意的坐了下来。
林培之亲手提起面前的银质花鸟缠枝纹酒壶,为他满上一杯,而后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似笑非笑的看了向玖一眼:“向玖,这趟杭州之行,真是辛苦你了!”
向玖听出他话中有话,不觉心头一震,面上却力持镇静,举杯与他轻轻一碰之后,一仰脖子,已涓滴不剩的尽数饮了下去。林培之也不言语,陪着尽了一杯。
向玖搁杯后,便自起身一揖到底,口中谢罪道:“向玖自作主张,请王爷责罚!”
“叮”的一声轻响,林培之随手丢下酒杯,叹气道:“小玖,你可知你错在哪儿?”
向玖原是他的奶兄弟,二人关系素来亲密,私下惯来都是互称姓名。因此向玖先时听他直呼名姓,方才会有请罪之举。此刻听他换了称呼,已知他无深究之意,因直起腰来,正视林培之,神色平静道:“下属之所以自作主张,亦是为了王爷考虑,其间绝无私心,望王爷明察!”
林培之闻言不由苦笑,没好气的挥了挥手,他道:“坐下说话罢!此处并非公堂,我亦不是大理寺的主审官!”向玖听得一笑,也不客气,便应声重又坐下。
林培之伸出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桌面,许久也不曾说话,眉宇之间隐有郁色。向玖便只静静候着,并不言语。过了好半晌,林培之才开口问道:“清秋呢?”
向玖没料到他竟会问起冼清秋来,怔了片刻后,方才将先前在清平侯府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林培之静静听着,面上并无意外之色,相反的,他的眸中反而现出了淡淡的伤怀。
叹了口气,他道:“小玖,你可知我为何因你诓了荼蘼回来而不悦么?”
向玖道:“还请王爷指教!”他口中虽说着这话,但面上神情却还有些不以为然。
“卢先生曾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夸赞荼蘼的聪慧,而这些年,陆家每隔半年,也总会遣人将荼蘼的近况告知于我。也就是说,她虽不在我身边,她的事儿,我却大都知晓。”林培之慢慢的说着,
关于陆家的事儿,他并没交给向玖去办,故而向玖对此并不知情,听了这话后,他的面上才现出恍然之色:“那就是说,王爷一直都知道,她能解开轩哥儿所中之毒?”
“非但如此,我还知道,她若知晓轩哥儿中毒一事,必会不顾一切的赶回京城!”林培之微感苦涩的笑笑:“大乾的世家大族我见得多了,能如清平侯府这般团结的家族,却还真是不多见!”
向玖想着季竣灏往日的表现,再想想荼蘼这些日子的表现,也不由的点了点头:“王爷说的不错!”
林培之看他一眼,眸中精光骤闪,声音也跟着一寒:“小玖,我虽知道这些,却仍是舍近求远的让你去请卢先生回京,你如今可想明白我的意思没有?”
向玖沉默片刻,轻声道:“王爷可是不想季小姐冒然回京,陷入当前之局?”
林培之摇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这确是其中的一个理由!而另一个理由却是清秋!”
向玖乍闻此言,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脸色也微微变了。林培之已说到这个地步,他岂有不明白之理。季竣灏与冼清秋之事,虽说还不曾过了明堂,但他岂有不知之理。如今证实轩哥儿与当年长公主所中的确为同一种毒,那么此毒会是谁下的呢?当年长公主所中之毒,虽无确实证据,但明眼人皆知那毒便不是熙国公亲手所下,也必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碍于冼清秋,不忍深究而已。
而现今轩哥儿莫名中毒,谁也不敢说季家不会因此而疑到熙国公府。
向玖默然许久,终究起身,俯首认错道:“还请王爷治罪!”
林培之摆了摆手:“坐罢!今儿我之所以同你说起这个,正是打算让你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向玖微诧的挑起双眉。
林培之平静道:“这几日,你多注意着些堰王府的动向。我总疑心,垣掣与这事脱不了干系!”
向玖眯起双眼,若有所思道:“堰王?”
林培之觉出他神情有异,不免问道:“怎么了?”
“此次回京,下属曾在杭州左近的江面遇上一条官船。下属一时好奇,曾往那条官船一察究竟,结果发现,那条官船的主人竟是高家的人!”向玖略一迟疑,却还是将心中话说了出来。
“高家的人?”林培之皱了下眉,却问道:“你怎会想到去别人船上窥视的?”
向玖并不是个喜爱多事之人,按说是不会一时兴起登上邻船,一探究竟的。
向玖微微尴尬,却也并不隐瞒,便将在船上时与荼蘼的数度交锋一一说了出来。
林培之听得连连摇头,嘴角却终是泛起了淡淡的笑意:“这丫头,这些年不见,倒是愈发惹不起了!”语气之中虽略有嗔怪之意,更多的却还是宠溺与怜惜。
向玖苦笑的看了林培之一眼,道:“王爷难道不觉得她的心思太过复杂,人也太过执拗?”
林培之轻轻一笑,没有就此事继续谈下去的意思。只问道:“那条船上可有甚么异样?”
“没有!”向玖很快答道:“只是下属听了她们的话,觉得有些古怪!”
原来他那日悄然潜入邻船,却恰恰听见那名弹琵琶的女子与丫鬟说话。那女子原是杭州翠烟楼清倌,名唤清雅,今年才刚满了一十五岁。原本今年三月三,便是鸨母为她所订的梳拢日子。
当日,她在翠烟楼上,奏完一曲琵琶后,正在后头惶惶惑惑的等着下头的叫价,也等着随之而来的宿命。等来的却是有人一掷千金的为她赎了身,并宣称要娶她为妾并将她带回京城。
她八岁便入了翠烟楼,这么些年,早将许多事儿看得淡了,也不曾抱着甚么幻想,更没料到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下不由的又惊又喜,及至见了那人,她不禁更是惊喜莫名,原来那人不但多金,更兼年少英俊。她抱着一线希望,试着求那人将她的贴身小婢一并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