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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四年前便已不在了!”
荼蘼深深看了她一眼,虽然飞霜并未明言,她却可以从她略带落寞的神情中明白的感觉到,飞霜的日子,只怕并不如她所以为的那般美好。
稍稍犹疑了片刻,她还是问道:“袁家……待你还好么?”
飞霜讶异于她的单刀直入,有些尴尬的笑笑,道:“他们待我……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袁家乃是大家族,并不是只有我爹娘两个的!”顿了一下,她拉过荼蘼的手,真诚道:“妩儿,我今儿之所以同你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竣廷……他……对我来说,非常之重要……”
她自幼被袁家长房收养,袁家富足,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但她的养母阮夫人本已有了一子一女,女儿又体弱,之所以收养她,只是希望能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带来福运而已。因此对她虽然从来不曾亏待过,却也远称不上疼爱。袁家其余人等,自然更不将她放在眼中。
那些素性刁滑又有些体面的下人,更是对她冷眼相看。好在她出身贫苦,性情乖觉,加之她来袁家不久,袁大小姐的身体竟也奇迹般的转好了许多,阮夫人对她也就愈发另眼相看。袁小姐学针黹女红之时,琴棋书画之事,亦让她跟着一道学。
飞霜本就聪明,又肯吃苦,学起东西来,自比体弱的袁小姐要更快更好。
虽是如此,她却也谨慎的不敢表现出来。每每先生查点功课,她总表现的比袁小姐略差一些。因此多年下来,倒也一家和睦。只是她虽竭力克制,背地里,却还总免不了受人白眼。
这种生活一直延续到她十六岁那一年。那一年,季竣廷自京城来。她还记得他,那个京城侯府的二少爷。他来的时候,整个袁家上下都对他极为恭敬。他还记得她,还特意向阮夫人要求见她。他甚至还带了许多礼物给她,并告诉她,这些礼物都是他的妹妹送她的。
她记得那个侯府里的一切,还有那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小姐。她来苏州以后,那个少女每年总会记得遣人送她一份礼物,当然,礼物不止是送她一个人的。
那个少女说,她是她的梦中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幽远而满蕴温情,那种眼神深深刻在她心中。她或者并不知道,因为她一个荒诞无稽且没来由的想法改变了一个贫苦少女的一生。
而她,一生也不能忘记她,虽然她早已不在了。
她打从心底由衷的感谢她,因为她,她才能成为袁家的养女,也正是因为她是袁家的养女,今天,她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也不会因身份低贱而只能站在暗处看着他……
反过来说,也正是因为季竣廷,她才能在袁家有如今的身份。上上下下,都因为季竣廷而不敢对她稍有轻视,便是她的养父母,也因此而对她愈加不同。
看了荼蘼一眼,她忽而有些恍惚,摇头叹了口气,她真心道:“妩儿,我总觉得,在你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让人忍不住的想接近……”这种感觉,她早在见她第一面的时候,便有所察觉,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对陆妩儿产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敌意与恐惧。
她其实是害怕陆妩儿的,因为害怕,所以才会处处提防,更忍不住加以试探……
荼蘼察觉出她的不对,却并没多说甚么,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心中则在想着,自己今儿回去,或者该向季竣廷问一问这其中的缘由。朝飞霜展颜一笑,她正欲说话,却忽而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淡淡道:“苏州虎丘,果真名不虚传!”
荼蘼乍然听了这个声音,不由一震,险些没自石凳上摔了下去,一张俏脸霎时雪白如纸。
19 最了解你的人
19 最了解你的人
飞霜见她忽然之间面色大变。不觉微讶的关心问道:“妩儿,你怎么了?”
荼蘼定一定神,朝她若无其事的一笑,刻意哑着嗓子道:“没有甚么的,只是忽然之间,觉的胸口一阵发闷,有些难受。”她说着,随手拿起桌上的那杯梅花淡酒,仰头一饮而尽。
这酒本是婉儿携了上山的,适才入亭之后,便为她与飞霜各自倒了一杯。她却并没喝。只是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需要喝上一些,来镇一镇有些混乱的心神。
飞霜对她的解释并不深信,但也不好穷追根究,只是微笑抬手,又为她斟了一杯酒。同时则不动声色的抬眸看了一眼正从亭外经过的一行人。那一行人其实只是四个人而已,走在前头的为首男子瞧着二十五六左右年纪,长身玉立,青巾儒衫,容貌清俊之余另有一份雍雅威严之气。男子身后半步的距离,却跟着一名长须飘飘的儒雅中年男子。此刻这名中年男子正含笑回应,向那名为首男子详述着虎丘的历史与变革。
二人后头二步远的地方,另有两名一身劲装,腰配长刀的青年男子。两名男子都是清一色的神色淡漠,面无表情。容貌虽都英挺端正,但却给人一种凶煞之感。
飞霜原先只想偷觑一眼,但一看之下,一时竟没能移开视线,目光也随之凝注了片刻。
注意到有人在悄悄注视他们,前方的男子眉也没动一下,更不曾移目看来,仍是缓步而行,步伐平稳如故。那两名侍卫中的一人,却忽然回头来,目若冷电的扫了飞霜一眼。
只是一眼,便予飞霜一种如堕冰窟,浑身冰凉之感。飞霜一惊,一颗心也随之狂跳不已。她急急移开双眼,再不敢看。虽是如此,她仍觉心头一阵狂跳,有种胆寒的感觉。
便在此时,走在前头的那名男子忽而头也不回的开了口:“勉之!”话里隐带不悦。
那名回头冷视飞霜的男子轻应了一声,垂下了头,快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的拐角口。
飞霜见他去了,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是免不了打了个冷战,苦笑的看了荼蘼一眼:“这几个人也不知是甚么来路。尤其是后头那两人,一身煞气,让人好一阵心惊肉跳的!”
荼蘼虽是一直没有回头看去,但却依然能感觉到那道冰寒冷厉的视线。林垣驰身后跟着的这两个人,应该便是大乾皇室暗藏的那股力量了,只是不知怎么的,林垣驰竟会将这些人光明正大的放在了他的身边。不过这些,如今对她似乎都不重要。
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原是乘兴而来,如今既已兴尽,却又何苦勉为其难再往上去!飞霜,你觉得我此言可有道理!”
山腰偶遇,林垣驰可能不曾注意到她,她可不想在山顶之上,与他再撞上。
飞霜点头,被刚才那人惊了一下,她也实在没了兴趣再游虎丘。二人相视,各自苦笑。婉儿适才也很有兴趣的看了那几人一眼,也被那一眼,吓得心神不宁。直到此刻犹且惊魂未定。此刻听了这话。立时手脚俐落的收拾好了食盒,三人起身,相偕匆匆下山。
待到下了山,荼蘼瞧着已是午时,便邀飞霜一道便在虎丘山下用饭。飞霜点头允了,二人便在附近随意寻了一家饭庄,入内简单的用了午饭,这才登车回城。
车到怡园门口,二人下了车,荼蘼便邀飞霜一道入内。飞霜倒也并不扭捏,含笑应了,二人并肩入内,引得怡园上下人等纷纷侧目。荼蘼看的好笑,不觉斜乜了飞霜一眼,却觉飞霜面上全无意外之色,仍是神色如常,唇角含笑,不由暗暗点头赞许。
二人才刚入了怡园,便见安哥儿蹬蹬蹬蹬的奔了过来。安哥儿瞧见二人并肩而立,眼神便有些涣散,立在原地愣了半日,才怔怔叫道:“妩儿姐姐?飞霜姑姑?”
荼蘼快步上前,伸指一弹他直挺的鼻梁,笑骂道:“好个屡教不改的小子!没的又将我叫得矮了一辈!”关于称呼问题,她已不知纠正了多少次,却总徒劳无功。
安哥儿嘿嘿一笑,毕竟好奇道:“妩儿姐姐,你怎么会与飞霜姑姑在一起的?”
荼蘼无奈摇头,并没理他。只问道:“你二叔呢?”
“二叔在后头书房里!”安哥儿不满的瞪了荼蘼一眼,却还是答道。
荼蘼微一颔首,回头对始终矜持含笑的飞霜道:“飞霜,我不奉陪了,还要教这小子学箫去!”她说着,伸手一提安哥儿的小耳朵,在安哥儿的呼痛声中,将他拎到了一边。
身后,飞霜抿唇一笑,侧身淡淡吩咐道:“婉儿,我们去后头书房找季二爷去!”
婉儿应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我真是看不透这位陆小姐!”
飞霜平静道:“我们为何一定要看透她呢,对我而言,只要知道她对二爷无意,那便也足够了!”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陆妩儿,是个古怪的人,在她身上,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譬如说,今日在虎丘半山腰上巧遇的那名公子,那个人,绝不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身边绝不会带着那么两个煞气凌人的侍卫。纵然是自己这么个没怎么出过门的深闺少女,也都能看出那两个人身上那股凌厉的让人胆寒的气势。
而陆妩儿,她甚至不用回头,只听了那人的声音,便已变了颜色,这其中自有原因。
婉儿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便也闭了口,不再言语。
荼蘼拎着安哥儿走出飞霜的视线,回到自己暂住的院内,这才松了手。反手在安哥儿额上凿了一个爆栗:“下回再用那种目光看我,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安哥儿苦了脸,露出一副可怜模样:“姐姐,你真凶!”
荼蘼轻哼一声:“你的行李可曾打点妥当了?”
安哥儿听她说起行李,这才开心笑道:“杏儿正帮我打点呢!”他说着,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闷闷道:“不过,她给我打点了好多好多行李,几乎就要将我的房子都包了起来带走!”
荼蘼随口笑道:“不必带这么多的,等过去杭州,少甚么,姑姑买给你便是!”
安哥儿愁眉苦脸道:“可杏儿说了,这是祖母的意思!”
荼蘼一怔,这才恍然明白过来。知道段夫人此举,是打算一次带足东西,以便日后安哥儿往来两地,可以轻装上路。既已明白过来,她自也不会表示反对,一笑不再说话。
与安哥儿说了一刻话后,她又教了安哥儿一段新曲子,便令安哥儿回去自行练习,自己却懒懒的靠在了软榻上,打算小憩一刻。只是她才一闭眼,耳边便自然而然的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苏州虎丘,果真名不虚传……”
荼蘼烦恼的叹了口气,她真是有些想不明白,怎么林垣驰竟会忽然出现在苏州虎丘。他如今手握天下,日理万机,若他此来,真是为了自己,那还真是令人“感动”。
只是这份“感动”,她实在非常希望他能用在别人身上。
胡思乱想了一回,她终究还是躲不过春困的扰闹,歪在榻上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她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外头传来季竣廷的声音:“小姐可是在午睡?”
外头紫儿应道:“回二爷的话,小姐已睡了有一会了!”
略顿了片刻。季竣廷才道:“既如此,你等她醒了后,再来唤我过来!”
荼蘼听了这话,忙挣了一下,坐起身来,扬声叫道:“二哥,我已醒了!”
外头静了片刻,季竣廷旋即掀帘而入,笑道:“你醒的倒也巧!”
荼蘼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见紫儿跟了进来,便自然的吩咐道:“紫儿,去替我倒盏凉茶来!”紫儿古怪的看了二人一眼,默默退了下去,不多一刻,便倒了茶来。
季竣廷对紫儿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紫儿默然行礼,悄然退下。季竣廷见她去了,这才正色开口问道:“今儿虎丘山上那人是谁?”
荼蘼微微苦笑了一下,答道:“二哥明明已猜到了,又何必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