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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先朝成例,每年春节大祭之前,封王的皇子会代表天子慰问四方。有封地的皇子通常会前往自己的封地,没有封地的皇子则前往重要的督抚之地巡视。
其实说白了,就是将有可能威胁太子位置的皇子支走,不要在祭告天地这样的大典上抢风头。
本来天家也要团圆,不过自从前朝出现了一次除夕夜的宫变之后,规矩就改了。
天家以天下为家,自然要牧守四方。
反正怎么说都有理。
而皇家亲情薄,皇子们也乐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四下游玩儿一番,比总呆在京城这四方天里头有趣得多。
当然,如果别有心思的,自然是例外了。
今年到南邬城来的,就是东靖王四皇子庄杰舒。
只是,按明发的邸报算来,四皇子应该至少再过三四天才到。
皇子驾临,一般的百姓大概不会太放在心上,顶多觉得当日要休市有些不便罢了。但对于官员和勋贵来说则大不一样,不仅要安排郊迎等礼节,还得打点心神,将这位祖宗服侍好了,才能得个好评,一年平安。
所以通常官府都派人提前沿路守着,时时通报行程消息。
那这四皇子怎么会提前跑来了?
来就来了,他自己跑得快,大概也不会责怪接待不周,可是,居然还受了伤?!
而且好像还伤得挺重?!
谢信哲觉得脑袋很大。虽然现在看起来这事儿还只是摊在赵连山头上,可作为兵部在本地的最高官员,如果皇子真的出了事,谢信哲大概也是跑不掉个失职之责的。
赵连山轻轻揭开帐子,好让谢信哲看清帐中人。
面如白纸,呼吸微弱。
果然是四皇子。
四皇子在这时却猛然咳嗽起来,大概身子已经很虚弱,咳得不算猛烈,却咳出好些血沫子来。
看起来触目惊心。
赵连山比了比四皇子的胸口和大腿,轻声道:“这两处各中了一剑。”说着,转身出去在门口叫道:“又咳血了,过来两个看看。”
☆、第八十八章 两处伤
进来的是闵芝毅和另外一位中年医者。
闵芝毅其实刚才就到了,不过并没有急着要进来,而是在外间向先到的人询问了一下病情。
他感到相当的棘手。
病人是外伤。
当胸一剑几乎穿透,只是伤在右侧,没有伤及心脉,所以才能撑到现在,但肺叶受损是一定的了。
而大腿上的伤在膝盖上方,长且深,失血甚多,大家都没什么好法子。
先头的大夫也只能清洗一下伤口包扎起来而已。其中一位试图行针加强心脉,似乎效果也不明显。
闵芝毅进来便低头行礼。
赵连山不耐道:“行了行了,赶紧过去看看。你们闵家这些年生意做得不小,不要连老本行都丢了。人若是有个好歹,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这话说得实在霸道,但也没人敢出声反驳。
闵芝毅轻轻揭开锦被,只见伤者的外衫已除去,只穿着贴身小衣,右胸和右腿都包得严实,只是细棉纱布上仍是渗出血迹来,不觉心中一跳。
还在出血……这不是什么好迹象。
因为包扎加压,出血自然不似初受伤时凶猛,但不断渗血也十分麻烦,病人身子虚弱大半便是因此缘故。
谢信哲也看出些问题来了。
闵芝毅皱着眉头,半晌没说话。
这次赵家大概也是病急乱投医,找来了好些医者。可是看病这东西,并不是人越多越好的,反而人越多越糟糕。
大家很难达成共识。
止血是肯定要的,可是没人敢拿出自家的药来给伤者用。一旦用了无效或是伤情有反复,岂不是要担责任?
如今这情形,明哲保身才对。
谁的命重要,也没有自家的命重要。
扰攘一番,最终只会采用最保守的治疗方式。
反正人多,最后出了事,再霸道的人家,也不能将所有的大夫都宰了。
人命有终时,大夫又不是万能的。
闵芝毅犹豫了一番,低声道:“如今这情形,不宜再翻动病人了。肺科圣手,非王杜仲莫属,小的情愿让贤。”
赵连山得了这么一句,只气得一脚踢在闵芝毅的胯骨上,怒道:“谁不知道王杜仲肺科厉害,如今他人不在松鹤堂,难道能变戏法儿弄来不成!如今血都没止住,好人也要撑不住了,你们闵家药房的行军米分呢?先用着看看。”
所谓行军米分,乃是闵家特制的一种药米分,专供军伍士卒随身携带使用,宣称能止血止痛。
单这一项,闵家每年的盈利便不下十万之数,乃是支柱药品之一。
至于效果……活下来的自然是药效之功;不幸死了的,当然只能怪伤情太重了。
闵芝毅挨了踢也不敢出声,只能硬抗着,抖着手打开医箱,取了行军米分出来。
赵连山不耐烦地冲帐子边儿上说了一句:“还不过来将纱布解开!什么都得说了才会做,半点儿眼灵见儿都没有!”
一直在后头垂手等吩咐的梨花和琳儿姑娘忙忙上前,轻手轻脚将四皇子身上的纱布连剪带解除了去。
梨花虽然被训斥了几句,手上身上也沾了血,倒觉得心定了许多。自己白慌张一回,原来世子爷身上的血是别人的。
这个“别人”看样子也是个极尊贵的人物,但跟自个儿没关系不是?
拿着拆下来的纱布,梨花和琳儿匆匆退了下去,又取了新鲜干净的回来。
闵芝毅仔细看向榻上人的伤口。
胸口的伤口很小,大概一寸多宽,只是随着微弱的呼吸,不断有细小的血沫涌出。
腿上的伤正相反,伤口十分长,而且看来利刃刺入之后还曾经翻转,纱布揭去,登时便可以清楚见到几处出血点仍有血迹涌出,看起来颇有几分渗人。若是战场上受了这样的伤,通常会造成大量的失血,军医大概便会先去救助别的人了。
闵芝毅咬了咬牙,将手中的行军米分往伤口上撒了不少。
就算药效一般,能糊住也好啊。闵芝毅心中暗暗祝祷。
只可惜事与愿违,那些药米分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血洇湿,并没有显效。
“哦,对了!”谢信哲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来。
荷包里头是油纸包。
油纸里头是些像黄土一般的米分末。
“这个能止血。”谢信哲将油纸包里的东西给赵连山看。
“这个能止血?”赵连山完全不懂,转头看了看闵芝毅。
闵芝毅可不敢往谢信哲身边儿凑得太近,大概看了两眼,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认识。
都打成米分了,谁认得出来啊?
谢信哲倒极爽快,根本没理会身旁这两位,索性将手里的药米分在两处伤口各洒上了些。
药米分洒上去,当然也很快洇湿了。
闵芝毅眼神微闪,嘴唇蠕动了一下,聪明地没出声。
赵连山撑不住了:“你这那里弄来的药米分,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谢信哲瞪了他一眼:“这可是花了一千两银子弄来的好东西,怎么会没用,我亲眼见过效验!等会儿就能看出来了。”
果然,不过十几个呼吸之间,两处伤口的血都渐渐止了,只是胸口的血沫转变成了带着米分色的气泡。
“哎,这个不错啊,一千两么?救命的东西,划算!”赵连山退后几步,示意两位姑娘过去将伤口重新包好。
“你还有么?都留下来吧,回头我给你银子,再另多买些。”
“这不是银子的事儿。”谢信哲扯了扯嘴角,“这包是我随身带着备用的。一千两不是只有这么点儿,我那里还有,回头让人取了来便是。”
“这是什么药?你从哪儿整来的?”赵连山问出了闵芝毅很想问的话。
“田七米分。”谢信哲并没有隐瞒:“从林家买来的。”
他没直接提林慧的名字。谢信哲有一种直觉,赵连山还有赵连山的妹妹赵淑云,都不见得是林慧愿意接触的人。
“林家?什么林家?”赵连山觉得相当奇怪,从来没听说南邬城有这么一号人家啊。
“呃,就是小林神医家。过来本地时日不长。”谢信哲尽可能说得简略些。
“请!赶紧派人去请!”赵连山已经顾不得了,听到个“医”字,便立即决定将人弄过来给四皇子诊治。
何况这个“医”字之前,还有个“神”字呢。
☆、第八十九章 不谋而合的推荐
派出去请小林神医的人一时半会没回来,萧世安和赵淑云却先到了。
安邦侯府在南邬并没有产业,故此萧世安夫妇到了此地,便住在大舅哥赵连山的一座闲置宅子里。准确地说,那宅子是赵连山原本的府邸,只是后来有位大盐商送了他现在这座更宏大的,便搬来了这边儿。
两座宅子相距不远,故此萧世安得了风声,便匆匆过来了。
赵淑云是赵连山的嫡亲妹妹,自然也十分挂心,跟着一道而至。
他们来的时候,赵连山正冲着一帮子大夫发脾气。
虽然一直保持着谦谦君子的形象,但不表示赵连山真的修身养性完全没脾气了。
何况如今四皇子命在垂危,而这些大夫们年纪加起来总有好几百岁了,却连个像样的章程都拿不出来。
“你们一个个平日里口若悬河,什么阴啊阳啊虚啊实啊的,一套一套的,怎么如今一个个都脑袋垂到裤裆里,一点子担当都没有了!”赵连山又气又急,头上汗都下来了,抬手指了指:“你,赵彦成,是咱们赵家的人,平日可没亏待你吧?!这当口你好意思往后头缩!”
“你!姓闵的,有什么保命的压箱底的,不趁早拿出来,等着回头给你买命呢!”
闵芝毅咬了咬牙,他多年经营也打下好些根基,并不像赵彦成完全指着赵家的庇护,只能低头挨骂,此时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道:“世子爷,如今情势危急,小的那里敢掖着藏着呢。世子爷也是见多识广的,说句不好听的,这伤深及脏腑,若是平常人,只怕早就听天由命了。如今诸君束手,或者可以请大觉寺的高僧过来祈福。贵人天命所佑,能有转机亦未可知。”
赵连山恶狠狠“呸”了一声,怒喝道:“废话!无用!”接下来却是胸口起伏,说不出话来,心下渐渐只觉凄凉,知道闵芝毅说的乃是大实话。
萧世安和赵淑云连忙上前见礼,本想询问一番如今的情形,却见赵连山神色黯然,也只好将到嘴边的问话都吞了回去。
赵连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退后两步坐到了太师椅上,弓腰耸肩,一下子好像老了许多。过了好半晌,他才直起腰来,挥了挥手,道:“先将这班庸医都弄走!弄到后头偏厦子里头去。看着就烦!”
这帮人倒是颇有如释重负之感,跟着过来的护卫就往外走。只有一名老者却落后了两步,似有欲言又止之意。
赵淑云眼尖,连忙指了指那老者,道:“你有什么话说?要说就说,别回头发落了你们,再来喊冤叫屈。”
其实赵淑云本不该在此,不过她一向并不忌讳男女之防,以她的尊容也没什么人打她的主意,赵连山心思恍惚,也没留意,此时见妹妹出头说话,也将眼神转向了那老者。
那老者索性停下脚步,拱拱手道:“前些时日小老儿给蒋府的十一少爷看腿。不想那腿已有人治过,委实是神乎其技,后来听说乃是林氏女出手。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