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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今日要把大儿子也分出去?
王翰林把茶碗搁到榻上,叹了一口气道:“家里的钱一向是你们母亲管的,让她来讲罢。”
柳氏便道:“这些年你们爹爹写字换钱积够了五百两,我就拿去贩丝贩酒,略微小赚。在京城附近也置下了一个小庄。这次回富春,就把小庄卖掉了,再搂一搂历年的积蓄,咱们家的家底差不多也有九千两银子。这次回富春,买房子添家具连带回家的使用,一共花了一千四百两,家里还有现银七千六百两。”
王翰林便道:“今天的事我也看透了,再亲近的兄弟,迟分家不如早分家。今日我就把这个家当分一分罢。耀祖,你是长子,分与你三千两。耀宗,分与你两千五两,剩下来二千两出头,是我们老两口儿养老带英华的陪嫁。”
“爹,儿子不分家。”耀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人家要笑话咱们的。”
黄氏眼巴巴的看着丈夫,若是人的眼睛上能写字,黄氏的左眼一定写着:“分”,右眼写着:“家”。英华和大哥大嫂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看着倒无所谓,王翰林看在眼里,越发坚定了先给儿子们分家的想法。
耀宗把在地下爬来爬去的蚂蚁踩在脚下,恼道:“为什么要分?分了家还叫一家人吗?”
“分的清楚些,也省得你们兄弟间伤了和气。”王翰林长叹:“我和你大伯早早分家,必不会有今日,你几个堂兄视我如寇仇呢。”
耀祖连脖子都涨红了,只道:“我不分家。我不分家。”
“耀祖。”柳氏微笑道:“我们只分财,不分家。还在一块儿住着。”她指指耀宗和英华那边,笑道:“这个钱就与你们,你们愿意拿去买田地也好,买铺面也好,都使得,赚了我们不问,亏了你爹爹也不会替你垫付。这间宅子是不分的,宅子里的杂东杂西,且等我们老两口上了山,你们两兄弟二一添做五,一人一半。”
耀祖看向柳氏,有些迟疑,分完了老子的,就要分老娘的吧,她这是要替二弟出头分亲娘的陪嫁?
柳氏微笑,看向一惯与她为难的大儿子,道:“我嫁过来时也有些儿陪房。当年瑶华出嫁,我与了她些添妆。耀宗还不曾娶亲,分家又分的比你少,我也与他个小庄。剩下的,都是与英华添妆的。虽然我的陪嫁我说了算,不过大家至亲,我先与你说清楚,省得旁人嚼舌与咱们家添乱。与你弟弟的,是我的私房,我没有给你的打算,将来也不会给你。”
“母亲,我不要。”耀宗咬着牙道:“我没给您少添麻烦,您为了我惹的是非也没少花银子,我没有脸再要您的陪嫁。”
“不过是个小庄。”柳氏笑道:“也没有几亩地,却是不许你拿去卖了典了。娘是怕你把钱都糟蹋光了,留几亩地与你妻子儿女穿衣吃饭的。”
英华推哥哥,小声道:“二哥,你不要,我就叫娘把那个小庄送给梨蕊。”
柳氏瞪英华,英华缩到二哥背后,不敢抬头。王翰林喝道:“就这么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自重罢。”指着耀宗道:“上回你说你跟我借一千五百两,也不要你还了。就从你那份里扣。”又叫英华:“去拿文具盒来。”
英华忙站起来,去书房把文具取来。王翰林从怀里掏出分家的合同,道:“我央隔壁李大人做的中人,都写在这里了。你们写上名字罢。”
耀宗很不情愿,被老子瞪着,别别扭扭写名字。耀祖也不大情愿,这个弟弟现在和他不亲,分了家,更管不到他了。他不情不愿的写上名字。柳氏便命人把银子抬出来给他们送家里去,又道:“既然分了家,耀祖你们两个自己照管自己吃饭穿衣罢。耀宗成亲之前我还照管,成了亲叫你媳妇管你。”
王翰林看两个儿子都没精打采,便道:“散了罢,都回去把银子收好。”
耀祖和黄氏回来,看着堆在堂屋里的几箱子金银,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柳氏就这样大大方方把父亲的财产分给他们了?
黄氏便拿起一锭元宝去照灯,看可是假银子。耀祖恼道:“看什么看。这一分了家,明日二弟问我讨母亲的陪嫁,我拿什么给他!”
黄氏验得俱是真金白银,已是放下心,举着手指算道:“三千加两千五是五千五。咱们现在有五千五百两了。你和耀宗瑶华三个分,照旧例你和耀宗四份,瑶华两份。要分与耀宗……分与耀宗……”
“耀宗三千二百两,瑶花一千六百两。”耀祖恼道:“加起来四千八百两。咱们自己还能剩多少?一千两都没有!”
“哎呀,只有这么点?”黄氏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公平,分了家,我们只有不到一千两,二弟居然有五六千两银子,母亲还说他分少了,还要自己贴他一个小庄。没有这么偏心的。”
耀祖恨恨的把桌子用力一拍,道:“二弟来要钱,咱们先拖着,且想个法子拿手里这些银子做个什么生意,把亏空填起来。”
且说耀宗回去看见银子放在堂屋,就命人抬到英华屋里去,他自去央求父母亲收回,谁知走到门边,就见老田妈几个俱都站在门外,看见他要进去拼命摇手。耀宗在门口略停了一会,听见父亲呜呜咽咽的哭,又听见柳氏压低声音在安慰父亲。他便默默的走出来,到妹子院子里去。
英华托着腮在灯下发愣,听见靴子响,抬头一看是二哥,忙站起来,笑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你替我把银子收起来。”耀宗不大快活的说:“平常我多不在家,梨蕊那丫头你也替我照管。”
“二哥,你还要走?”英华吃惊的抓住耀宗的胳膊。
耀宗捂住妹子的嘴,“莫嚷。你哥我还是待罪之身呐。大赦的诏书还没有下来,我也不能在家里长住。”
“我不信。”英华推开二哥,眼珠转来转去,“二哥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对不对?”
“没有。”耀宗去翻扣在桌上的书,笑道:“柳家舅舅使了钱,人家就放我先回来了。本来是想在家里呆着的。今日闹分家,爹和李大人商量,觉得是有人要对付咱们。所以我还是出去避避风头罢,下个月我就回来。”耀宗看妹子闷闷不乐,捏着妹子的脸蛋,笑道:“和你讲啊,迁都热闹啊,到时间,有的是好戏看。”
妹子,不要这么暴力!
迁都的喜讯是四月底传来的。官家四月十五诏告天下,将曲池府清凉山一带划为新京城。
此信一出,朝野震动。迁都的事举国皆知,都猜是迁都曲池府城,便是八贤王也跟风在曲池府城外买了几个庄园,谁都没有料居然是离着曲池府城一百多里之外的清凉山。
清凉山在富春县治下,草木葱茏清泉处处,原是曲池府有名的避暑佳地,山上的溪水合成一道道清澈的溪流,在山脚下的平原汇成清溪河,蜿蜒六十里过富春县城,再四十里和曲江汇合。
随着一队一队紫衣虞候背着文具盒,带着长绳长杆在富春县里来回乱蹿,富春县里半信半疑的百姓缓过神来了,欢喜者有之,恐慌者有之。欢喜的,多是家无几亩田的读书人家,天子脚下呐,录取的人数多呐,赶考不用来回大半年呐。恐慌的,多是地主,慌什么,大家都懂的。
是以紧跟在虞候们后面来的几大富商以高出市价半成的价格收购清凉山一带的田地,富春县就乱了。耀祖带着黄氏并几个孩子回黄家省亲,一住五六日都不回家。人都晓得王翰林才从京里回来,举城士绅不是今日携子来讨教学问,就是明日带着文章指翰林大人指点。
王翰林因为分家的事闹得心里不快活,晚上睡不好,白日里还要迎来送往,第三日就病倒了。似这般,远亲近戚又借着探病的由头一日来望好几趟。柳氏不胜其烦,闭门谢客,和李家商量,在第五进开了一个小门,家里的买办都从那个门由李家后门出入,这才得几日清静。
李知府和王翰林多年好友,又在紧邻,开得这个小门出入方便,他每常过来走走,寻王翰林讲讲话儿,有时候带儿子,有时候就是芳歌或小青阳一同过来。英华得便也去芳歌那边走走。
这一日午睡起来,梨蕊在树荫底下秀花,绣一针叹一口气,又托着腮看院门。英华叫梨蕊闹的也甚是想念哥哥,便寻思去寻芳歌说话解闷。梨蕊不肯去,偏常跟着出门的小海棠又病了,英华思量横竖两家是走熟了的,便独自一人过来。
两家之间这道小门因两边主人常来往,白日里都是敞开的,只得一个老婆子坐在门边做针线,拦着不叫陌生人进来罢了。那婆子见是小姐,自然不拦。英华信步走到丝瓜架,就见李知远大步过来。英华想到上回在李知远面前失态,人家还没有到面前,她就先脸红了,忙忙的让到一边,面朝墙壁。
李知远乍一见英华,却是喜欢,又见英华是一个人,越发欢喜了。他大步经过英华身边,丢一下句:“等我,就回来。”便将长衫的下摆扯起,大步跑远了。
李知远的声音并不大,却沉着有力,不容拒绝。英华捂着脸吸气良久,待想走,又不忍走,待想留,又害羞。待想躲,又无处躲。五月的骄阳底下,蝉鸣处处,半尺长的小丝瓜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英华觉得自己的心也在跟着丝瓜摇来晃去。
李知远原是送棋谱到前头书房去,他怕英华等久了,到书房便尿遁了。候他满头是汗跑回丝瓜架。英华那个小人儿文文静静站在瓜架下,仰着脖儿正看瓜呢。李知远未言先笑,抿着嘴用走到英华身边唱诺,道:“可是来寻我大妹说话的?”
“嗯。”英华回礼毕,一阵风吹过,李知远微带汗味的体味袭来,英华怔了一下,把方才想好要说的话全忘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身上的味道比二哥身上的好闻。
李知远咳了一声,道:“你怎么一个人都不带,我陪你走几步罢。”
“哦。”英华顺从的跟在李知远身边,低眉顺眼,跟个小白兔似的。
李知远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再想想那天她蹦进来的英姿,思量许久,仍然不敢问她:“你是活泼的,还是安静的?”
芳歌院里静悄悄的,廊下架子上新添了一只白毛的鹦哥,看见人来了,扑扇着翅膀,架子荡来荡去。沈姐自东厢出来,看见自家大少爷和王家二小姐并肩站在院子里,忙笑道:“大小姐陪着夫人在佛堂念经呢。我陪王小姐坐会,知远你去把芳歌喊来?”
“不要不要啦。”英华忙道:“念经是正事,莫喊她。我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得闲过来走走。”
“既然这般,愚兄陪妹子出门逛逛罢。”李知远微笑道:“沈姐,你把芳歌的帷帽取来,我陪王小姐出门走走,可使得?”
“不要。”英华声音低的似蚊子哼哼。
沈姐为难的看着儿子微笑,她看出了儿子对王小姐的好感,也觉得王小姐对儿子有好感,可是她的身份不能让她有什么表示。
李知远笑道:“那好,我们走。沈姐你去忙罢,回来我给你带核桃酥,可使得?”
沈姐点点头,进东厢去了。英华沉默着,是和他一起去逛呢,还是和他一起去逛呢?
李知远走几步,看英华还落在后头,拉她的衣袖,小声道:“走罢。”
“哦。”英华偷眼看李知远,李知远已是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在前头带路。
英华上一回出门还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