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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要寻他周济周济。不过,有一事好叫五哥知晓,他家虽只是孤儿寡母,却是宗室远支,太祖苗裔,宗正府里入了牒的……”
“呸!”孙五吐了口唾沫,向手边一泼皮使了个眼色,那泼皮将上衣解开,露出长满黑毛的胸口,嚷嚷着道:“霍学究且看俺!”
霍佐予向那泼皮胸口望去,只见上边刺着两行字,左胸是“生不惧赵官家”,右胸是“死不畏阎罗王”(注1)。此时文身之风极盛,莫道是游手泼皮,便是官宦人家男儿,也都好文身,甚至有将柳永之词文于身上者,故此霍佐予倒也不惊讶,只是这两行字,却让他心中一动。
见霍佐予凝神注目,那泼皮甚是得意,左摇右摆来回晃了晃,方穿上了衣衫。
“不过是自称宗室罢了,一无官号二无爵位,算得了甚么皇亲。”孙五冷笑道:“郁樟山庄这幌子,也就唬得乡野愚民,象俺这般见过世面的,怎会惧他?”
霍佐予向那泼皮挑了挑大拇指:“果然好汉,孙五哥既是如此说,学生少不得寻那郁樟山庄问上一问,若他真有万贯,学生自会见机行事,不让五哥短了收益。”
听他这番说话,孙五嘿嘿笑道:“霍学究俺自是信得过的,若是有霍学究相助,便是让他破家,也不过是多做些功夫。”
“破家之事,还须从长计议,他家外祖父是保长,终有些不便。”霍佐予皱眉思忖了会儿道。
“何不设局?”孙五眼睛发亮:“令郎既是与他交好,诱他家小主人出来关扑便是。”
霍佐予微微一笑,心中却老大不快,他虽也没少做过算计别人的勾当,却不象孙五这般赤膊上阵,孙五此计,却是要他往死里得罪郁樟山庄,实在是居心叵测。他一泼皮闲汉,便是有家有小也没甚迁挂的,自己则不然。
“此事从长计议,先得了眼前好处再说。”见孙五还要凑来说话,霍佐予摆了摆手:“五哥,郁樟山庄年前入了万贯,你却是从何得知的?”
“俺自临安打听来的。”孙五未曾实话实说,但也没有说谎,他确实是自临安证实之后,才想要布个局让郁樟山庄出血。
霍佐予点了点头,又与孙五闲聊了会便起身告辞。送走霍佐予之后,孙五向地上吐了口口水:“呸,人模狗样的东西,也在俺眼前学生学生地,俺岂是不知你底细!”
那个身上文字的泼皮道:“五爷,你与这霍四交了底,若是他去郁樟山庄卖了咱们当如何是好?”
“蠢,你当这厮是甚么好鸟?”孙五又吐了口口水:“俺是最义气的,若是收了钱,便完了事,与这满肚子坏水的酸丁不同。他可是两头收钱,没事要撩三分事来的讼棍!眼中只有铜钱,哪有什么道义,俺许了他好处,他不将那郁樟山庄卖给俺才怪!”
停了一会,他又冷笑道:“况且俺们兄弟又不曾做下什么勾当,无凭无据的,他便是想卖俺们,也得有个由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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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此典故出自唐时,长安有一叫张干的无赖,在胳膊上刺“生不怕京兆尹”、“死不畏阎罗王”。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二十九、巧取(下)
更新时间:2009…3…4 1:01:38 本章字数:2322
且按下孙五的算计不提,霍佐予自三柳桥出来,便直接去了郁樟山庄,将自己与孙五的交涉说与赵与莒听,说完之后道:“贤侄御下甚厚,待人又是极宽的,修桥铺路虽是好事,却也没由头给那么多工钱。小人见贤侄手脚大方,必起觊觎之心,日后贤侄还应更为谨慎才是。”
赵与莒家中,母亲全氏是不太知晓外事的,老管家赵喜一则身份所束,二则极是信服赵与莒,故此无人如此教训他的。听得霍佐予这般说,他先是有些不适,但转念便知道对方确实是一片好心,当下行礼称谢。
霍佐予微微一笑:“愚叔知道你目光长远,不过能见千里者往往不见眼前,一些细小之处,你还须多磨砺才是。”
赵与莒再次道谢,然后问道:“现今知道孙五用心,霍四叔可有计教我?”
“这便要看贤侄之意了,若是息事宁人,便给他一千四百贯,可保一时平安。若欲根除隐患……”说到这,霍佐予语气中带着一股森然,盯着赵与莒看着,便不再说话。
赵与莒低头思忖了会儿,断然说道:“欲壑难填,我给他一千四百贯,或得一夜安枕,可次日睁眼,他便又来了。霍四叔,你且说说,若是想根除隐患便当如何?”
霍佐予捋须点头,哈哈一笑:“贤侄,若是想根除隐患,自是以毒攻毒,以泼皮对付泼皮了!”
当日,霍佐予离了郁樟山庄,便连夜赶往临安。在临安城呆了两日,他才施施然回到绍兴府,得知他去了临安,孙五遣人来问事,被他三言两语打发回去。
初时孙五还未怀疑,只道霍佐予是去了临安查证郁樟山庄收入之事,又过了十日,霍佐予再度来到孙五酒肆,摆下数桌酒席,只说是郁樟山庄应了次日便给两千贯,特来庆贺。孙五听他说得心花怒放,又是在自己家中,便放开肚皮吃嚼,他手下也呼喝酣饮,吃得酩酊大醉。可到了次日,霍佐予却未带钱来,等到午时仍不见人影,又不曾派人来报信,孙五心中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便亲自来霍佐予庄上询问,到得庄上才知,霍佐予再次去了临安,这让他觉得不妙。
霍佐予去临安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们算计郁樟山庄之事败落,霍佐予去临安躲风声了;另一则可能是霍佐予从此事抽身,有意避他。孙五虽是不惧,却对耽搁了时间极在意,骂骂咧咧地自霍佐予庄上回来,心中盘算着如何报复——霍佐予是极精明的,除非用强,否则他不能奈何,但霍佐予儿子却是个好玩的性子,今年才十三岁,若是诱出来做上两件案子,不愁霍佐予日后再阳奉阴违。
“五爷,我看这霍四也没甚本领,便是事有不济,至多不过闭门谢客罢了,哪有躲到临安去的道理?”那个胸前文字的汉子与他同行,见他一肚子怒气,便劝慰道:“五爷莫要为这没担当的厮混货生气,没了他这霍酸丁,俺就不信吃不了大羊牯。”
“正是,少他霍四一份,俺们兄弟还可多分得一些。”另一个闲汉道:“五爷,事不宜迟,俺今日便将院子里的雏儿宰上一个,扔进郁樟山庄里去!”
他们且行且议,回到三柳桥孙五开的酒肆前,平日里孙五都在酒肆后院子里聚赌,由他家娘子在前店照应,可今日到了门前,却发觉酒旗也被人扯了,门板被人砸了,便是柜台里放着的大酒缸,也被人砸破了一个大洞,渗了水的酒流得四处皆是。
“反了反了,这是……”
那身上文字的汉子最是忠心不过,他大叫着便冲了进去,才一入门,迎面便是明晃晃的钢刀,将他骂人的脏话逼了回去。接着,四处喝骂声齐起,数十名捕快衙役围将上来,不由分说便将孙五等搂翻按倒,绑得个结结实实。
“何故抓我,何故抓我?”最初时孙五还反复喝问,被一个眼生的捕快抡起巴掌扇了十几个大耳光之后,口吐血沫这才改口,他不愧是一混迹多年的老光棍,这般模样嘴上却仍是不软:“抓得好,打得好,抓得好,打得好!”
“孙五,你在行在做下的事犯了!”有人冷笑着说道。
孙五回头一看,却是山阴县捕头,两人算是老相识了,孙五倒是不惧他:“俺是良民,犯下何事,尔等贪赃枉法,待俺……”
他正大声叫嚷着,突然见有捕快自他家酒肆后的院子里抬出具尸首来,那尸首是个孩童,依稀便是他弄来准备讹诈郁樟山庄的,他不禁一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可识得此人?”捕快之中走出人,看服饰象是府城的刑曹掾,他指着那尸体对孙五道。
“这……这……”这些孩童,虽是孙五搜罗来的,可他哪曾注意过他们的模样,况且这死尸显然是从泥中挖出的,早已有些腐烂,孙五一时间哪能分辨?
“苦主告到绍兴府,你于元夕之时,伙遣同党潜入行在,乘观灯之际拐来这孩童。”那刑曹掾冷笑道:“人证物证俱在,此次看你孙五还能如何抵赖,带走!”
“冤枉!”孙五这时如梦初醒,想到仍在临安府的霍佐予,心中隐约觉得这事与他必有干系。他叫了两声冤枉,却被一个捕快拾了块土疙瘩塞进嘴中,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那些伴当同伙心知不妙,可对着明晃晃的刀子,却无人敢挣扎。只得任由捕快将推搡,用一根粗麻绳串上,一路踢打押回府城。孙五一伙在左近臭名昭著,见他们如此狼狈,少不得有人拍手称快的,更有胆大的顽童,一路跟在身后,拾起石头砸他们的。
孙五此时已经恍然大悟,霍佐予果然设了一局,他想不明白的是那苦主与死者是他如何寻来的。他深知霍佐予为业嘴社名讼师,既是算计他,便不会给他留下后路,当下心灰意冷,便是喊冤也没了气力。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三十、巧匠(上)
更新时间:2009…3…4 1:01:38 本章字数:2463
孙五猜对了一半,霍佐予确实利用十天功夫为他设了一个局,正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用他想要讹诈赵与莒的方法反击他。
那十日时间里,霍佐予先是在临安城寻了个惯设“水功德局”的相熟游手,许了他两百贯,又将孙五家财大大吹嘘了番。那游手觉得无甚风险,便去寻了个合适人家——这人家男人也是泼皮,自城外义庄里刨了具新埋的童尸,乘着霍佐予宴请孙五一伙之际,将童尸埋入孙五院后,因为孙五一伙都酩酊大睡,竟无人知晓。
这厢埋尸,那厢却在报官,只道是元夕看灯时被拐了孩子,有人识得拐人者是绍兴府山阴县三柳桥孙五,霍佐予早就打通了关节的,这边公文一至绍兴府,那边刑曹掾便领着捕快来三柳桥。捕快中虽说也有与孙五相善的,但因事发突然,哪里来得及通风报信,更何况孙五结交的不过是肉朋酒友,有肉有酒才是兄弟,如今看他事发难以扳回,谁还念着与他的交情。
孙五被塞进狱中,没两日便“畏罪自尽”,一干同党,尽数流徒。那些自他庄中搜出的孩童,则由官府妥善发落,至于孙五的家当,一部分罚没赔给了“苦主”,另一部分则归了官府,至于其中落入公库者有几何,却只有老天才知晓了。
媒子段十七妹安分了好些时日,再不敢往欧铁匠家走,欧铁匠依旧是闷闷着不吭声,只是偶尔见着赵与莒时,眼神里透着股敬畏。他家大儿子寻了左近一户人家女儿定下亲事,赵与莒得知后还送了一份厚礼。
孙五不知道的是,霍佐予布置好一切之后,便不怕他能脱身,那日他去寻霍佐予不着,倒不是霍佐予有意避开他,而真是去行在办事。
他是去请京城的首饰匠人费沸来郁樟山庄的。
赵与莒说的那种新奇的计时器,霍佐予并未当作虚言,极是放在心上,布置好对付孙五之事后,他便去京城寻能工巧匠。费沸倒不是他的首选,只是连碰着几次壁之后,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在孙五“自尽”当日,他与费沸一起回到绍兴府,同行的还有费沸的两个徒弟。
在家中稍做停留,霍佐予便赶往郁樟山庄,霍重城自然也是跟着的。
“爹爹,有一事孩儿想不明白。”背着费沸师徒,霍重城对他父亲道:“听爹爹说那日孙五许下爹爹重利,阿莒说的干股还不见踪影,孙五说的重利却近在眼前,当时爹爹真一点也不动心?”
霍佐予瞪了他一眼:“哪有你这般说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