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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贵人高高仰头望住婉兮,却是轻巧一笑,“令妃娘娘是如何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出自博尔济吉特氏的?”
婉兮耸耸肩,“噶勒杂特部本属喀尔喀,被准噶尔并入。喀尔喀部,为成吉思汗十五世孙巴图孟克(达延汗)统一东部蒙古后,将漠南、漠北原来各不相属的大小领地合并为六个万户,分别赐给儿孙的。喀尔喀万户属左翼,各部的扎萨克、台吉、宰桑,哪个不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哪个不姓博尔济吉特氏的?”
“既然多贵人的父亲根敦与哈萨克锡喇,同为噶勒杂特鄂托克的宰桑,那他们就都是博尔济吉特氏,是同宗。”
祥贵人也没想到,以婉兮一个汉姓人,竟能将厄鲁特蒙古、喀尔喀蒙古的这些渊源都能分得明白?
婉兮也迎着祥贵人的目光,微笑依旧淡淡。
“便如辉特部汗巴雅尔,是哈萨克锡喇的兄长,他也同样是博尔济吉特氏——虽说巴雅尔生前号为‘伊克明安台吉’,叫人以为辉特部是以伊克明安氏为姓的,跟博尔济吉特听起来不是一回事。”
“可是我却知道,辉特部后来分裂出来的四个姓氏:伊克明安、阿拉克古尔扎、乌鲁图们、察合安秃黑,他们原本都是成吉思汗的儿子们察合台、窝阔台两人的后代。只不过蒙古人也习惯因地而称姓,这便将姓氏从博尔济吉特氏,改成伊克明安氏等罢了。”
“可是若论宗祖、血缘,他们依旧还是成吉思汗的后代,是黄金家族的子孙!”
一众嫔妃听到这里,眼睛都有些发直。她们连一个科尔沁蒙古还没弄清楚呢,大多只知道科尔沁蒙古的博尔济吉特氏罢了。又哪里分得清什么四卫拉特、还有辉特部内部的这些姓氏的沿革去?
皇帝却霍地转眸过来,眸子里瞬间光芒璀璨。
原来西北用兵的这些年里,她虽然无法冲锋沙场,却没断了去了解那一片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她的心,早已更早一步将那片疆域全都涵纳进了她的心中去。
。
祥贵人盯着婉兮,咯咯清笑。
好啊,好吧——她原本并不想与令妃撕破脸的。
可是这会子,既然令妃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要护着多贵人,与她为难。那这会子当着皇上和这满宫的嫔妃,她便也顾不得许多了。
为了保护自己,她也得顶撞了令妃去!
祥贵人轻叹口气,“令妃娘娘真是博学多才!这些旧事,便连妾身这厄鲁特蒙古出身的,都没知道这么详细去。“
“只是……令妃娘娘终究不是我们那边儿的人呢,便是用功,也难免看错了书,听错了音儿——令妃娘娘说得对,伊克明安氏就是博尔济吉特氏的一支后代,辉特部汗巴雅尔是本姓博尔济吉特氏。”
“却可惜,哈萨克锡喇是巴雅尔同母异父的兄弟,并非本生啊。”
☆、第2259章 273、朕心(4更毕)
“故此啊,虽说那哈萨克锡喇对外也说,他是出自博尔济吉特氏的,那不过是他在自己抬高自己的身份罢了!便是‘同宗不婚’,他那姓也是后来跟着巴雅尔才改的;巴雅尔为了能让哈萨克锡喇成为噶勒杂特部的宰桑,帮他控制住噶勒杂特部,故此也愿意替他瞒着,不对外说破了去。”
“所以啊,就算哈萨克锡喇也号称出自博尔济吉特氏,可是那‘同宗不婚’的规矩套不到他头上,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婉兮也是一时怔住,哑口说不出话来。
终究是那么遥远地方的事,关系到的是那些全然陌生的人。她只知道巴雅尔与哈萨克锡喇是兄弟,却没想到是同母异父——而在中原,汉人之中的兄弟姐妹的,倒更多是同父异母的。
皇帝忙走到婉兮身边儿来,伸手扶住婉兮,朝那祥贵人长眸陡然一挑,“够了!”
。
那拉氏皱眉站着,又垂眸看依旧跪在地下的多贵人,迟疑地问皇帝,“……这事儿已然已经说开,后宫上下难免颇多猜测。我也觉着多贵人还是将话说清楚为好吧?”
秀女挑选的年岁,为何要内务府女子从十三岁起开始引见,外八旗秀女从十四岁时开始挑选?——就是为了确保这些女孩儿都是年幼入宫,保持璞玉之身的啊。
这宫里就这么出来个三十岁的多贵人,若以皇上为了嘉奖准噶尔内附的台吉、宰桑们,可以叫这事儿睁一眼闭一眼去的话;可是如果多贵人真的曾经是叛酋哈萨克锡喇的妻妾,那这事儿便要另外两说了。
身为皇后,那拉氏驭下有责,不敢有半点怠慢。
皇帝不由长眉紧蹙,“朕说了,够了!”
皇帝抬眸望向众人,“是朕下旨,召多贵人进宫,以表彰她父兄之功。她进宫的时候多少岁,朕早就知道,并无多贵人本人与她母家有半点隐瞒之意。”
“如今女子出嫁,汉人十五而及笄,草原人更是十二三便已嫁了,她这个年岁进宫,能代表着她会有什么样的曾经,朕早已心知肚明——何用你们点破!”
皇帝深深吸一口气,“身为夫君,朕的后宫里不缺一个嫔妃;可是身为中国的天子,朕却不能放手西北那一片广袤的疆域!故此,多贵人三十岁进宫又怎么了?只要她母家有功,便是五十岁了,朕该召她进宫,还是一样!”
“朕不在乎多贵人的年岁,更不在乎多贵人的过去,朕同样能召她进宫,能将她当成自己的家人,朕就是要以此告诉厄鲁特蒙古各部——即便他们曾经受准噶尔奴役与蛊惑,与朝廷分离、甚至敌对过那么多年,甚至还有先附后叛、离恩背德之辈……“
“不过都没关系,此时准噶尔大势已平,朕愿开恩,只要他们这一次诚心归附,再无逆心,那朕依旧还会施恩给他们。叫他们继续当他们的扎萨克、台吉、宰桑,世世代代受朝廷恩赏去!”
皇帝轻叹一声,捏了捏婉兮的手,然后松开,走到多贵人面前,亲手将多贵人给扶起来。
“若因一个多贵人,能叫厄鲁特蒙古各部都看见朕的诚意,看见这天下一统、各族阖亲的大势来,那多贵人便无论多大年岁、曾经嫁给过谁,都不要紧,朕都一样宠爱!”
皇帝高高扬起了头来,“这些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儿,朕自己都不在意的,从今往后便也不准你们再提起!”
。
那拉氏面色一变,急忙福身为礼。
一众嫔妃便也都赶紧起身,跟随在那拉氏身后一并行礼谢罪。
“妾身等,再也不敢了。”
眼见皇上一肩扛起了这一切,她的大势已去——祥贵人霍地再高声叫道,“过去之事,自然不必再提;可若多贵人直到现在还放不下旧情,还在念着旧人呢?”
“更何况,这个旧人是朝廷的罪人,是皇上下严旨要追缉的人!”
祥贵人膝行,一路爬到那拉氏面前,一把扯住那拉氏的衣袖,“皇后娘娘,您要做主啊——倘若那哈萨克锡喇就擒的一天到来,多贵人难道不会为了给那哈萨克锡喇报仇,蓄意行刺皇上?”
那拉氏也倒退一步,瞪圆了眼望住多贵人。
“多贵人!你这会子若想叫皇上和咱们都相信了你,你便好歹将哈萨克锡喇的藏身之地禀明才是!”
多贵人抬起头来,已是脸如死灰,“妾身……是真的不知道。”
婉兮小心扶着肚子,虽说已是一口气梗住,却还是忍不住出声,“皇上,主子娘娘,妾身记得多贵人的阿玛宰桑根敦仿佛是乾隆二十一年内附的。那会子宰桑根敦带领家人、部落百姓一同东归而来,途中还曾遭遇乌梁海劫掠——皇上都说,‘甚为可悯’。”
“那也就是说,从那会子始,多贵人已经随着她父亲一同东归而来,已然是与哈萨克锡喇仳离了!一个女人,终究在东归朝廷和丈夫之间,选择了东归朝廷啊,皇上!”
“而此时,多贵人早与那哈萨克锡喇仳离两年之久,她如今人在京师宫中,她如何还能有半点来自哈萨克锡喇的消息,又如何还能猜到哈萨克锡喇这样的亡命之徒逃向何处去呢?”
多贵人霍地回首望住婉兮,眼中的泪终于滚滚而下。
一个性子耿直、不善言辞,更还没有适应后宫争斗的女子,之前一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这一刻,终于能将委屈随着泪水流淌而下。
祥贵人则盯着婉兮,暗中咬牙切齿。
她又是高声一笑,“……是么?令妃娘娘此时怀着皇嗣,还这样尽心尽力替多贵人开脱,妾身觉着这样被蒙在鼓里的令妃娘娘,才真是‘甚为可悯’呢!”
祥贵人虽跪着,可是头却高高扬起,目光冰冷,却亮得刺眼。
“如果皇上、皇后娘娘、令妃娘娘不相信,尽可到多贵人寝宫去搜!”:
“若能搜到多贵人私藏哈萨克锡喇的旧物,或者信件,那便可证明了妾身所说之话去;若搜不到,那便是妾身多想了,妾身也愿意向多贵人磕头请罪!”
☆、第2260章 、274(1更)
“我看,还是查一查的好。”
那拉氏昂然起身,望向皇帝,“总归多贵人的事,牵扯到哈萨克锡喇;今儿的事既然已经闹到如此地步,应该查个水落石出,也好叫众人各自心安。”
皇帝也微微眯眼,眸光在多贵人身上转过,然后缓缓点了点头,“好,此事由皇后主持,去查。”
那拉氏从她宫里挑了几个管事儿的精奇,对多贵人说,“你是内廷主位,查你的宫,自然不应该叫太监动手。至于官女子们,难免有些见识浅的。我这便选了几个妈妈里去查。”
“她们都有了年岁,手头有准儿,更有眼力见儿。你放心就是。”
那拉氏叫几个婆子都到多贵人眼前儿来,给多贵人行礼请安,动手查之前,先跟多贵人请罪。
多贵人只能含泪,点头应下。
那拉氏拉着多贵人的手,轻轻拍拍,“这几个婆子,你瞧着是我位下的,可其实不是我宫里的。她们都是在坤宁宫里当差的,是每日早间陪我一起祭祖、猪福肉的。她们的差事不是普通的妈妈里,她们是‘司胙’。”
“也就是说,她们是伺候祖先神,专司给神灵上供的。故此这些人心下不会藏着偏私,办事必定是秉公执法,你不必担心。”
那拉氏此举,不但叫多贵人终于放松下来,也赢得了皇帝和在座一众后宫的点头。
。
几个婆子去了,一众后宫便也各自乘轿,移步到东六宫的景仁宫去。
婉兮也想去,还是被语琴和婉嫔等几人给死死按住了,都说叫她顾着肚子。景仁宫的事儿,有她们三双眼睛呢,还怕看不清楚么?
从养心殿至东六宫的景仁宫,距离也不短,途中总要耗费些时间,忻嫔和兰贵人落在最后走出来。
忻嫔淡淡挑眸,“你瞧这事儿,最终能成就么?”
兰贵人傲然一笑,“既然做了这么些预备,又用了祥贵人入局,凭什么不能成就去呢?”
忻嫔扬眉一笑,眸光掠向高天,“我只是没想到,今儿这事儿,令妃的肚子都那么大了,还能搅和进来。若没有她,今儿这事儿我自然相信有十足的把握;可是既然她掺和进来了,咱们便不能不多加小心些。”
忻嫔说着叹了口气,“你刚进宫,还不知道令妃的手腕儿。我却是在这宫里,跟她斗了这么些年。我吃过的亏,不希望你今儿再吃了。”
兰贵人便眯起眼来,“忻嫔姐姐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