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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橼络子”是将数个香橼用丝线络子给拢在一起,连成一串儿,悬在房中闻香用的。因香橼个个大小和形状都不相同,打香橼络子比打普通的线络子更难。
打寻常的线络子,嘉妃是有把握的;只是对这些南方的香果不是很好把握,唯恐若接了这个差事,打不好反倒叫皇上失望。
皇帝径直垂眸盯着那香果:“你手下不是有个心灵手巧的么?赐给使团女眷的棒槌花就极好。既然会做花儿,打个络子应该不难。”
婉兮两耳便如金钟大吕轰然而鸣,木然抬头望向那一直垂着首,仿佛不知道他存在似的家伙。
又设计她!
还当着嘉妃的面设计她!
嘉妃便笑了,忙起身一把拉过婉兮来:“皇上说的是。就是这位婉姑娘。”
皇帝随便抓了几个香橼,闲闲掷给她:“你就在这儿给朕打个络子来,朕现下就要。”
皇帝说罢抬眸望嘉妃一眼,轻轻打了个呵欠:“朕乏了,想要歇个午觉。你也回去歇着吧。”
嘉妃只得跪安,却不能带婉兮走了。
。
婉兮跪倒在地,不想抬头。
皇帝看她一眼,藏住一声叹息,便就那么躺在罗汉榻上眯着了。
“九洲清晏”在小岛之上,周遭环湖。此时窗都敞开,水风只隔着竹帘,隐约而来。风里的凉意都被竹帘滤去了,只传进来些清润之意。那清润之意与案上的香果混合起来,便清凉里亦有果香;果香更有冰清玉洁之气。
婉兮捧着手里的一堆香橼和丝线,便有些为了难。
不会打。
她堵着气尝试了几种绳结,却怎么都兜不住那圆滚滚的香橼。最后真是被那些乱绪给惹恼了,她忍不住自己低声嘀咕:“这是什么月份,京师里凭什么就有香橼了?!”
罗汉榻上,有人轻哼一笑:“原来不止是朕得罪你了,连香橼也得罪你了。”
他讽刺她乱发脾气!
婉兮闭了闭眼:“奴才求皇上开恩,放了奴才去吧。奴才手笨,打不出皇上要的络子。”
皇帝翻了个身,侧过来看着她,却不起来。
“手笨?朕看是被人攥多了,沾了旁人的汗,这才滞重了。”
婉兮心下咯噔一声,不得不抬眸望过去。
皇上这又是要作怪,不过朝着她来才行,别又迁怒九爷呀。
“皇上瞧见什么了?”
皇帝毫不斯文地缓缓翻了个白眼儿,将眼白全给她看:“你又怕朕瞧见什么?”
。
婉兮知道他既然这么说,就已是瞒不过了。只得小心吸一口气,尽力转圜:“皇上切勿误会。九爷他,是在帮奴才。奴才身为官女子,自然知道会有瓜田李下之嫌。只是,奴才终归在这园子里,唯有九爷才能帮得上奴才。”
那一刻的孤立无援,眼前的这位爷又在何处?
☆、221、转晴(1更)
221、转晴(1更)
她说的是赌气的话,可是她这一刻面上掩饰不住的孤单,却叫皇帝不由得眯起了眼。
“谁说唯有他?朕只是迟到一步!朕……就在你几步之外。隔着树丛看着你和小九抱在一起!”
“你受了委屈,之后为何不立即来找朕?就算九洲清晏你进不来,你好歹还可以交待给归和正!他是朕身边的人,他进得来,他回得上话!”
婉兮被问得结舌,难以想象那个晚上,他竟然看见了她伏在九爷怀里!怨不得他这两天这样阴沉沉板着脸。
婉兮半晌还是垂首,轻轻摇了摇头:“就算告诉皇上,又能如何呢?奴才不过是一介二等女子,不可时时刻刻都依赖皇上。在这宫里该受的,奴才得学着忍。”
“可是你本来不必!”皇帝腾地坐起身来,伸手一把抓起她手腕:“只要你点头,朕立时就进封了你!你不再是奴才,没人敢再轻看你!”
婉兮妙目一转,权衡心事,却最终还是摇头:“皇上的心意,奴才领了。可是奴才不贪恋那个位分。这点委屈,奴才自己忍的下。”
皇帝恼得抓过她手里的香橼都给撇了。
圆溜溜的香橼,本是清供、摆果闻香的雅物,这会儿却跌落尘埃,骨碌碌狼狈地散落四处。
。
惹他如此,累及鲜果,又是何必?
是怡嫔和张德全那个***才欺负了他,又不是他的错。她只记着那两个东西的账就是,早晚她必会算得清清楚楚!
可是如果这点子小事,她都非要依赖着皇帝才能办成,那她以后还怎么口口声声说要出宫?
婉兮心下悄然一叹,缓下声息道:“皇上方才还说奴才不该跟香橼置气;那皇上眼前儿,不是在欺负香橼么?”
“皇上本是大度的天子,赐宴李朝使团时奴才便都看明白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奴才从前还以为朝廷要李朝年年入贡,是在乎那点子高丽纸;直到看见那何止十倍的回赐,奴才方首次明白我天朝上国的大度之量。这些,非在宫中,民间从无人知晓。”
婉兮歪首一笑:“皇上原本大度,又怎会与奴才当真这般计较呢。皇上说,是不是?”
。
皇帝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得凑近了盯住她。
小丫头不生气了?
“谁说朕欺负香橼了?还不是替你解围!眼瞧你笨的,那络子是打不出来了,朕若不给撇了,难道还要治你的罪么?”
他可更会强词夺理,婉兮一个没防备住,已是不由得气乐了。
皇帝清眸里便止不住一荡,却已是舒了一口气。
“不过朕看,若真想出气,朕就去找小九!”
婉兮果然惊得满面苍白:“皇上!……皇上是明君,皇上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皇帝又是气,又是止不住地笑:“你还好意思说朕不分青红皂白!你呢,你又何尝分了?”
婉兮没听明白,摇摇头:“奴才愚钝,还请皇上示下。”
皇帝忍不住去掏那藏了太久的物件儿……忍不住想马上给她,可是,却又不想这么快就饶了她了。
他便哼了一声:“那你便要想法子向朕证明,你与小九执手相望,无关乎儿女私情。”
婉兮脸登时憋得通红。
这如何来证明才好呢?她满身都是嘴,可是说了他也不信啊!
皇帝只能无奈地又哼一声,朝她伸出自己的手来:“过来。便如同握着小九的手一般,也握住朕的。”
☆、222、中意(2更)
222、中意(2更)
婉兮结舌:“皇上这……”
眼前明知有诈,她心道:他又要如何设计于她?
皇上骄矜地剜她一眼。他在她眼前说话的腔调、做事的手段,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回想一遍……想他堂堂大清天子,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却要哄着、唬着这小丫头行事,真是难为情死了。
偏她还要事事都要刨根问底弄个明白,又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还不过来!”
婉兮只得硬着头皮起身,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那清凉如玉的小手,怯怯主动伸进他掌心,他忍不住满足地轻叹一声。
。
水殿风来,静静无人。殿中唯有两人执手相望,便连整个天地都宁谧了下来。
此时没有皇帝,没有至高无上、九五之尊;也没有卑微奴才,不必担心行差踏错。
只需这样看着彼此的眼睛,看那黑与白之间的流转、轮换。
他就这样近,目光化作静潭,几乎已要吞没了她。
婉兮渐渐有些不支,脸热心跳起来,鼻尖上也微微濡出了细碎的汗珠。
她慌忙想向后抽回手去,却又被他更快地紧紧按住。
看她这模样,他反倒笑了,甚是开心。
“嗯哼,爷便饶了你了。”
婉兮不由得问:“皇上这是……?”
他拍她手背一记:“你被爷握着手,又惊又羞,就像个慌神的小兔子。可是你跟小九握着手时,爷都亲眼看得真真儿的,你全都泰然自若,哪有这样儿!”
他说得兴起,反倒将她小手掐得更紧:“于是爷如何还能不明白,就算同样是被人攥了手,你的心却不是相同对待的!”
婉兮讶住。
在他眼前,她永远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但凭人家拨弄了。
看她傻着,他忍不住顺势揽住她小腰,将她抱上膝头来。凑近了,鼻尖几乎相撞地问:“……你稀罕爷,认不认?”
。
婉兮觉着自己是被网子罩住的活鱼,在他膝上活蹦乱跳地挣扎了几下也不济事,被他修长的手臂和身子从容圈紧。
婉兮累得直呼哧,只得堪堪扶住他手臂,深深垂下头去:“……奴才年幼,还是不懂。”
皇帝咬牙切齿,却是忍不住笑,倏然伸手打她腰眼儿下一记:“倚小卖小的把戏,爷看你还能玩儿多久!如今已十五了,还有半年就到十六,爷就容得你到十六!爷倒要看你十六之后,还怎好意思说自己‘年幼’!”
婉兮悄然呲了呲牙。
皇帝无声叹口气,伸手过去按在她腹上。
那处,对于婉兮这样年纪的女孩儿来说,已属私密之地。婉兮登时慌了,急忙向后蹭。
皇帝看见她脸红,更觉她娇憨可爱,心头又是燥然火起,忍不住粗哑了嗓子警告:“再动,爷便管不住要对你做何事!你若当真不想,便乖乖坐好,爷只碰你伤处便罢。”
他此前将她抱上膝头来,已然顺势搭上她手腕脉搏。
他自幼涉猎宽广,亦钻研医理,即便未必术业有御医那般专攻,可是对于脉象亦有自己的心得。此时他便更要触一触她伤处,总要比归和正更进一步。
婉兮明白他不是故意唐突,这才悄然吸一口气坐直。
他修长指尖,沿着她腹缓缓摩挲。可是他满上并无半点笑谑,黑瞳里反倒一点一点漾起雾霭。
☆、223、要谁(3更)
223、要谁(3更)
婉兮也小心提一口气:“爷……怎了?”
皇帝微微眯眼:“你……饮食贪凉?”
婉兮眨眨眼:“倒是的。我小时在家最喜啃些冻梨、冻柿子;口渴时,偶尔等不及水烧开,爱喝凉水。”
皇帝收回手来,拍她一记:“以后不准了!皇后宫里有自己的茶房、膳房,你用什么都有现成的,必须用温热的!”
婉兮悄然吐了吐舌:“爷别吓我,我没什么要紧的。自己的身子应该骗不得自己,我现下肚腹已不疼了。”
她说着,悄然躲开些。
皇帝却长眸眯紧:“就算你不疼了,爷也不会就这么完了!”
婉兮悄然一转眸:“张德全倒也罢了,不过是个***才。那皇上肯责罚怡嫔么?皇上可舍得?”
皇帝眯起眼,垂眸盯住她的小脸儿:“你想听爷给你什么答复?”
婉兮手掌一撑皇帝膝头,已是跳下来。向后退一步,努力一笑:“爷不必说了,当我没问。”
皇帝将手搭在膝盖上。那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为什么不问了?”
婉兮尽量笑笑:“若按宫规,怡嫔娘娘不算做错。奴才是官女子,大半夜的在外头晃荡,自是违反宫规。怡嫔娘娘身在嫔位,奉册宝佐内治,在这院子里并无奴才本主儿在的情形下,她自然可以代为管教。”
她抬眸望住皇帝:“况且皇上现下如此宠爱怡嫔娘娘,怎么可以责罚‘原本无错’的怡嫔娘娘呢?”
皇帝扬扬眉,目光错开,悠然道:“嗯,你倒明白规矩。宫中则例是朕钦定的,朕叫宫里人都遵照执行,那么朕便不能自己违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