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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贵妃低低与婉兮耳语,“……该怎么办呢?这会子旁人都没在,只有永瑢一个皇子。他若射不中,皇上岂非要失望了去?”
婉兮倒是轻轻握住纯贵妃的手,“永瑢虽文采超群,可是谁说就不善弓箭了?他们每日在上书房里,不止念书,也有外谙达教习骑射的。多年演练,早有素养,必定错不了。”
果然,永瑢弓箭离弦,虽并未三箭矢皆中靶心,却也有一发正中红心;其余两箭亦皆在靶上。
这成绩,也算不错了。
婉兮含笑望纯贵妃,“姐姐自可放心了。”
其余蒙古王公的阿哥们也纷纷施射,成绩与永瑢都在伯仲之间。
最后轮到绵恩施射,众人的目光都撒过来。
绵恩因年纪小,便连弓箭都是小一号的。再加上是皇孙一辈,又是平素没人重视的庶子,便众人只觉娇憨可爱,倒没人指望他能射出什么好成绩来。
便连玉蕤都紧张得直捏手,低声问婉兮,“主子……绵恩阿哥能行么?”
婉兮含笑点头,“绵恩阿哥的开蒙师父,是赵翼那书呆子;可是绵恩阿哥的骑射开蒙谙达,是谁?”
☆、第1959章 222、恩赐(3更)
玉蕤被问住,怔了怔。
婉兮眼帘轻垂,“……是九爷。”
当年婉兮托傅恒,将赵翼引荐给绵恩的额娘,傅恒便知婉兮有照拂绵恩之心,这便亲为教导。
。
万众瞩目之下,便是十多岁的孩子都紧张到难免手抖。可是八岁的绵恩,用那小弓箭,第一箭便中靶心!
众人都是惊讶,继而掌声如雷。
绵恩却是丝毫不乱,又射一箭,再中靶心!
便连皇帝都是惊讶不已,当众笑道,“若再中一箭,朕便赏你黄马褂!”
绵恩气定神闲,再发第三箭,果然又中靶心!
一众蒙古王公皆起身,向皇帝跪倒,都说“奴才等都派儿子出战,不意我大皇帝之孙,以如此年幼,竟已胜出!”
皇帝自是大喜,含笑吩咐,“绵恩,已经连中两箭;若再中一箭,朕赏黄马褂!”
整个场地,所有人都沸腾起来。
从前只知有小定亲王绵德,却都忽视了这个庶出的皇孙。虽然同样是永璜的儿子,虽然绵恩的额娘也是皇帝亲赐给永璜的侧福晋,可是绵德可以袭封亲王,绵恩却不得封。
这会子绵恩表现得气定神闲,且两箭连中靶心,已经叫人震惊;若皇上再赏了黄马褂,倒成了皇孙“绵”字辈里第一个获黄马褂的孩子。
这样一来,绵恩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自然提升。
颖嫔都紧张得在桌底下抓住婉兮的手,“……这些人也是的,干嘛都站起来看啊。那孩子才八岁,那么小,阿玛又去得早,额娘也没跟来。他要是一胆儿突可怎么办?
婉兮则回眸瞥向帘外。
她看见欢腾的人群中,有三个人却是气定神闲。
第一个自然是皇上。第二个便是赵翼,第三个则为九爷。
看见他们三人如此镇定,婉兮那一颗本来也跟着紧张的心,便落定了。
她含笑垂首,“能成。”
。
话虽然说得如此,可其实婉兮也没敢看。
只听帘外忽然一瓶屏气敛声,婉兮便知道是绵恩准备施射第三箭了。
她深吸两口气,霍地转头望出去。绵恩的第三支箭已经离弦而去——
空气仿佛凝结,那箭尖儿一点点钻透鱼鳔胶一般黏稠的空气。
终于,美妙的一声“噗”,第三箭又中红心!
帘子内外,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便是帘内的女眷,因都是满蒙的格格,本就人人都会骑马射箭,没汉家女儿那么拘谨,这便欢呼声同样要掀开了房顶去一般。
婉兮却急忙垂下头,好悬落泪。
颖嫔却一把抓住婉兮的手,指着帘外叫,“令姐姐你看,那孩子这是要做什么?”
婉兮怕有异常,这便竭力平复心绪,也转回头去看。
只见绵恩收好小弓,面对众人的欢呼,面上并无半点得意。只是默默走上前,在皇帝座前一跪。
婉兮忍不住,垂首笑出声儿来。
皇帝也佯作不明白那小孩儿是什么意思,这便故意板起脸孔来问,“上前跪倒,所为何事?”
绵恩却跪在那儿,还是不说话。
皇帝不由大笑,轻捋髯,吩咐孙玉清,“去,拿来吧!”
☆、第1960章 223、分封(4更)
只是绵恩年岁小,仓促之间没有适合他体量的小黄马褂。
孙玉清倒也机灵,取了一件皇帝的黄马褂来裹在绵恩身上。那衣襟曳地,绵恩是动都动不了了,孙玉清干脆抱起绵恩,将绵恩带下去了。
此情此景,叫众人又是一片欢笑。
皇孙年幼,却机警若此;皇帝天威,却慈祥若此。
正是天家合一,叫人敬佩之余,心下又是暖暖涌动。
蒙古诸部落王公齐齐起身称颂。
帘内,婉兮悄然松一口气,垂下头来,眼圈儿又红了。
所谓大战,流血和死亡都没那么可怕,怕的是大战将来,却人心不定。
此时眼前,蒙古各部归心,区区阿睦尔撒纳,便再没那么可怕!
。
九月,圣驾回到避暑山庄。
皇帝命册封准噶尔旧部。
厄鲁特蒙古原有四卫拉特,后不得不都臣服于准噶尔汗国统御之下。此番皇帝重封四部大汗:
噶勒藏多尔济,封为绰罗斯汗。
绰罗斯,原为准噶尔台吉们的姓氏。皇帝遂将“准噶尔部”改为“绰罗斯部”,以消准噶尔之名。
其余三部:车凌,封为杜尔伯特汗;沙克都尔曼济,封为和硕特汗;巴雅尔,封为辉特汗。
厄鲁特四部大汗分封的消息传至后宫,婉兮垂首微笑。
“皇上圣明。阿睦尔撒纳不是想当四部总汗,即准噶尔汗国的大汗么?那这回皇上索性将他的辉特部,也封了旁的台吉为汗。这便是皇上公开的讨贼檄文,已是再不可能宽恕他了。”
玉叶则瞟着从殿外来回话的孙玉清运气。
“上回他那么顶撞主子,主子何不将他告到皇上处,好好治治他的罪!”
婉兮却淡淡抬眸。
“他的事,早已不是一回两回,我心下有数,迟早会有交待。只是我这会子倒是着急另外一件事。”
玉叶细细打量婉兮神色,面色便不由得一白。
“……主子要说什么?该不会还是惦记安排奴才出宫去?!”
婉兮点头,“就是这件事。我年头便与你说,可是没想到今年竟然这样多事,这便一直拖到年尾来,还没找着合适的机会,与皇上商量。”
此时皇帝为了西北之事,心下千头万绪,婉兮总不好为了一个官女子再叫皇上分心。
“那主子便别急了!”玉叶跪下拉住婉兮的衣袖,“奴才不想走……奴才还没看见主子有孩子呢。奴才不愿意离开主子身边儿。”
婉兮没点头,也没摇头,目光只在玉叶面上静静流转。
“上回孙玉清那副脾气,依你看,他是为什么?”
玉叶咬牙,“还不是他本就是个骑墙的东西!主子忘了,他刚进宫来的时候儿,就奉承过林贵人来着;如今不定又奉了谁当主子,心里便连咱们都给冷了。”
“如此回想起来,他当年在主子面前,怕也是故意奉承着的,这才叫皇上和李爷都以为他机灵可用。可惜他福气薄,既然知道主子在皇上心头的地位,却还要另外去奉承旁人!”
婉兮眸光轻转,幽幽道,“……难道与你半点干系都没有么?”
☆、第1961章 224、万树(5更)
玉叶便是一个激灵。
“主子怎么这么说?那孙玉清自己没眼色、忘本,跟奴才又有什么干系?”
婉兮淡淡垂眸。
“宫里的太监,都不容易。若不是家贫志短,谁会甘心进宫来当太监?那一刀之后,便将多少人的自尊也一并斩断了。故此这宫里的太监,古往今来,不少见骑墙钻营之辈。如李谙达、毛团儿这样的,总是凤毛麟角之数。”
“故此孙玉清是这德性,我倒不惊讶。总归他又不是毛团儿,他在皇上眼前也蹦跶不起什么来,我也懒得搭理他。”
“可是我却也知道他不笨,他还没傻到非要当面顶撞我;更何况那会子皇上还在呢。就算皇上喝醉了,可是谁敢说皇上醉酒了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婉兮眼波静静扬起,瞟了玉叶一眼。
“我倒觉着,他那会子说那样的话,没过脑子,是冲口而出。”
“便也因为这个,我才没真心与他计较。听人说真话,便是再刺耳,也总比听算计出来的假话好。”
。
玉叶尴尬地笑,一个劲儿地搓手。
“主子这是说什么哪?奴才怎么听不懂了?”
婉兮别开头去,“都二十五岁了,还玩儿这个把戏,你当我能被你唬过去?”
“那会子他语气那么冲,依我看,就是因为先与他回嘴的人,是你。你还偏提什么这宫里又不是没有别人了……兴许你无心,他怕是有意了。”
婉兮不看玉叶,只笃定说,“……你当你那么说,是为毛团儿好?我告诉你,若遇见个小人,你那话便反倒是给毛团儿招灾!”
。
玉叶见主子直接将她的事儿与毛团儿联系到一处来,只敢出气儿,却不敢说话了。
婉兮眸光静静流转。
“这回等回京,皇上平定阿睦尔撒纳的大计定下来,我就跟皇上提起叫你出宫的事儿。若西北战事顺利,我年底之前就能叫你出宫;若西北不利,最迟我也争取明年把你的事安排清楚。总归,你还是先做好预备去吧。”
玉叶又要哭,抱着婉兮的腿,眼圈儿已经蓄满了泪。
婉兮轻叹一声,“别委屈,也别舍不得。你便记着,我总归是为了你好。”
。
十月,皇帝命大驾回銮。
回銮前,皇帝在避暑山庄的“万树园”,赐宴王公大臣和蒙古王公台吉等,宴会之上,君臣一同观看盛大火戏。
“万树园”在避暑山庄平原区东北部,北倚山麓,南临澄湖,为模拟坝上草原风光所建。万树园中建蒙古毡房,草丛中鹿儿成群,山鸡野兔时隐时现。此处虽是皇家园林之内,却宛如置身草原之上一般,叫蒙古王公们越觉亲热。
皇帝每年元宵,也都于圆明园“山高水长”看火戏。婉兮对于火戏不陌生,可是这样宛若置身草原之中,坐在毡房前看火戏的经历却并不多。
况且今年规模之盛大,堪称历年之最。
婉兮仰头,看那焰火升腾钻入天际,轰然盛放,光芒竟可盖过星月;更比星月灼热。婉兮明白,这蒸腾的不仅是焰火,更是皇帝的一颗天子之心。
璀璨炽热,高与天接。
☆、第1962章 225、无人(6更毕)
夜深下来。
火戏已散,焰火的璀璨和热度也都消失不见。
皇帝独自坐在毡房前的草地上,仰头静静望着夜空。
婉兮抓了件披风出来,为皇帝披在肩上。
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向远方,是草地里雄鹿的巨大头角,映着天上那一轮清寂的月。
婉兮知道,眼前再多热闹,也代替不了西北的隐忧。已经两个月了,阿睦尔撒纳还未擒获。
地上铺大红氆氇毡,婉兮便也坐下来,依偎在皇帝身边儿。
皇帝未动,只是目光终于柔软了下来。
他伸手握住婉兮的手,努力笑了笑,抬手指那夜空。
“真可惜,再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