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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先是一怔。
眸光转向他,盯着他黑瞳中那氤氲而起的水雾,心下便是轰然一软。
已是懂了。
婉兮粉颊便染上轻红,手掌轻轻推着皇帝,似拒实迎。
皇帝呼吸便已然急了,长指已然忍不住,率先深探而去——
“想问上天,上天也总要先知道,你这儿可先预备好了?”
婉兮仰头,身子弓起,微微嘶喘。
却还是勇敢地娇声问,“……那爷说,奴才这儿,可预备好了?”
皇帝耳边便是轰然震鸣。
那指尖的水濡,如花尖儿露滴……已是最好回答。
。
那拉氏挪回翊坤宫,舒妃便来求见。
那拉氏自己也是没想到,忍不住轻笑一声,“……倒是稀客。十阿哥薨逝以后,我以为人家会关起宫门来安安静静度过余生的时光去。却没想到人家不但继续打绵德的主意,这会子又主动登上咱们的门儿来了。”
“既是稀客登门,那便请进来吧。”
塔娜也微微扬眉,“想来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主子倒不妨听听,她有什么事。”
总归这会子舒妃的十阿哥也死了,对那拉氏已经再无威胁。
舒妃进内请安,知道那拉氏的冷意,这便默默垂首只说自己的事。
“……妾身十四年前进宫,蒙皇太后照拂,准妾身带进六名家下女子来。其中尤其以成玦、如环两个最为老成持重,是从小就伺候在妾身身边儿的人。妾身从小在母家,就习惯了对她们言听计从,后来进了宫,也凡事都听从她们替妾身打算。”
那拉氏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听到此处,强忍住一声冷笑。
“舒妃今儿好端端地到我这儿来,数落自家奴才不成?况且还是早已经打发出宫的。舒妃是觉着我这正宫皇后,每日没事可干,闲成这样儿?”
舒妃忙起身行礼,“妾身绝无冒犯之心。还求主子娘娘拨冗,听妾身将这话讲完。”
那拉氏轻哼一声,“长话短说吧。”
舒妃便跪倒在地,“日前妾身接到成玦一封书信,极言十二阿哥种痘之事。妾身看了几遍,当时没明白,这会子才忽然回过神来——怕是成玦揣度妾身的心意,便以为妾身会怨恨主子娘娘,将十阿哥的死,怪罪在主子娘娘的身上。”
那拉氏这才神色陡然一变。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你那奴才,撺掇着你趁着种痘的机会,算计我的孩子?”
。
舒妃深吸一口气,“都怪妾身当时气糊涂了,这便随手将那书信给烧了。这会子也只能回忆,却没办法一个字一个字来对照——妾身只是回味起来,仿佛成玦是隐约想要鼓动奴才之意……”
“舒妃,你好大的胆子!”那拉氏拍案而起。
虽说儿子平安渡过种痘,可是这话便是事后听起来,都觉后怕。
“那成玦终究是你的奴才。她安了什么心,便也都是你多年教出来的!”
舒妃伏地落泪,迭声道,“主子娘娘息怒,且听妾身说明白。”
☆、第1920章 183(4更)
“若妾身当真存过那样的心眼儿,这会子又怎么会将旧日奴才与妾身私下的话,全都禀告给主子娘娘来?妾身今天既然来了,便是一颗心全都托到主子娘娘眼前儿来,叫主子娘娘知道,妾身从没有这样的想法。”
“便是成玦……原本在宫里时也并非如此。妾身怕是出宫之后,被人收买,这才变了心肺去。”
。
那拉氏眯起眼来,“……你是说,有人在宫外收买你旧日女子,只为撺掇你来害我孩儿?”
舒妃垂下头去,“因那书信已毁,妾身也无凭证,只能凭记忆这样回味……怕当中是有这个缘故在。”
那拉氏面色微微发白,“依你说,此人是谁!”
舒妃忙道,“妾身自己的孩子已经薨逝,总归此事已与妾身并无干系。可是妾身却无从推断,宫外谁家有这样的本事,能接近妾身的旧奴去……”
“就是因为妾身想不明白了,这才前来,将此事回明主子娘娘,请主子娘娘裁断。”
。
舒妃告退,小心翼翼退出后殿。从窗户望出去,那背影和步伐,全都写满了不如意和小心。
那拉氏眯眼盯着舒妃的背影,轻声问塔娜和德格,“依你们看,舒妃可信么?”
塔娜和德格对视一眼。
塔娜先道,“舒妃一向狡黠,不可全信。只是这会子她的儿子已经没了,她已经再无仗恃,此番来见主子,倒有归顺祈恩之意。”
德格也道,“况且舒妃提到的人,是她身边儿曾经第一得用的成玦。成玦身份特殊,舒妃说到成玦,便也是将自己牵连进去。若她说的都是假的,那她岂不是将自己送到主子掌心儿里来了?”
“便如塔娜说,舒妃一向狡黠。那样狡黠的人,又怎么会办这样糊涂的事儿去?故此奴才以为,主子这一回,倒可相信她。”
那拉氏缓缓点头,“是啊,这回永璂种痘,有些过于平静了些。我才不信这后宫里没人动心眼儿。”
“你们说,这个在宫外收买了成玦,想要借舒妃的手来加害永璂的人,会是谁?”
。
塔娜俯首道,“那成玦,奴才们从前在宫里也见识过。那不是一个容易收买的人,必定得花大价钱。”
“甚至,因为舒妃的家世,便是这样的奴才也都自视甚高,便是有大价钱,都未必能叫她办事。故此这个人家非但出手大方,家世门第也必定不会低了。”
德格也补充道,“想要算计咱们小主子的,必定是有皇子的人。主子以下便是两位贵妃。可是纯贵妃出身汉女,嘉贵妃是高丽佐领下人,以成玦那样的自视甚高,怕不会是这二位。”
“接下来便是愉妃……愉妃出自蒙古八旗,家里阿玛的官职也不高,还是仰仗五阿哥,她阿玛才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这样的旗籍和家世,成玦也未必看得上。”
。
“既然不会是现有皇子的生母,那就应该是肚子里怀着孩子的人了。”
那拉氏唇角冷冷勾起,“……同样出自上三旗满洲、出手阔绰、肚子里又有孩子的,这满后宫里,怕也唯有那一人罢了!”
☆、第1921章 184(5更)
三人的目光便一同冲出明窗上的玻璃,刺向偏殿的方向去。
那样的人,还偏偏就在眼皮底下!
当晚那拉氏便向皇帝求旨,想要再搬回养心殿来。
皇帝不由得挑眉,“皇后这是怎么了?今儿刚搬回去,这就又想搬回来。不过一个白天的工夫,倒叫六宫猜测,人心不安了去。”
那拉氏在皇帝面前,已是声泪俱下。
“……那翊坤宫,总归妾身是不敢住了。”
“妾身枉为中宫,如今却连自己的寝宫都不敢住下去,只是怕那宫里有邪祟,再闹出着火呛人的事儿来,伤着了咱们的永璂和五公主去,可该怎么办?”
“咱们永璂,刚刚平安送走痘神娘娘,妾身可不敢叫永璂再有半点坎坷了去……还望皇上替妾身做主。”
皇帝幽幽扬眉,“皇后意有所指。”
那拉氏便将舒妃的话,影影绰绰讲给皇帝听。那拉氏只恨舒妃不肯来为她佐证,舒妃的借口是那书信已经烧毁了,已是没有了凭证去。
皇帝倒也听懂了,长眸微眯,“皇后是指忻嫔?”
那拉氏抬眸迎住皇帝,“妾身看,就是忻嫔!”
皇帝却笑了,仰头大笑,笑罢才轻轻拍拍那拉氏的手背。
“皇后……她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丫头,刚进宫两年,她哪儿来的这么多算计!”
“况且她这会子肚子里还有孩子呢。皇后试想,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这辈子第一回当娘亲,她紧张自己和胎儿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余力去算计旁人?”
。
那拉氏呆呆望住皇帝。
“皇上不信?”
皇帝眸子黑亮,对上那拉氏的眼睛。
“没错,朕不信。若说后宫之中有人心思叵测,却也绝不会是忻嫔!她那样可爱天真的小姑娘,如今又怀着朕的孩子,皇后怎忍心将这样的罪名冠在她头上!”
皇帝拉着那拉氏的手,忽地笑。
“……该不会是皇后见朕这一年多来过于偏宠了忻嫔些,又叫她刚进宫这么快就有了孩子,故此皇后这是心下吃味了,才编排出这样一个故事来给朕听?”
那拉氏惊得面色煞白,心下更是难言的失望和凄冷。
“皇上这是说什么呢?妾身是中宫皇后。便是会吃味,却又如何敢给自己编排出这样的欺君大罪来!我便是不为自己着想,难道还不为永璂和我的母家人着想去么?“
皇帝倒笑了,“……朕不过说个笑话。皇后,此时并无外人,只有你我夫妻。说说笑笑而已,何必当真。”
皇帝颇有些扫兴,便抽开了手,拂袖而起,蹬靴下炕,转身向书案去。
那拉氏望住皇帝的背影,冷落与委屈冲涌而起,不由得清泪滑下。
“皇上竟偏宠忻嫔至此?便连妾身这中宫、永璂这嫡子,都不放在心上了?”
“忻嫔新宠,皇上便忘了妾身进宫相伴二十年;忻嫔怀着皇嗣,皇上便忘了永璂乃为皇上心心念念想得的嫡子么?此中轻重,皇上怎会分辨不清了?”
。
皇帝绕过书案,在椅子上坐下来,长眉也是微微一拧。
☆、第1922章 185(6更毕)
“朕却觉着,皇后言重了!”
“朕是偏疼忻嫔些,也是因为忻嫔年岁小,足足比皇后小了十八岁去!皇后便是指摘忻嫔,也别忘了忻嫔的年岁,足以当皇后的女儿。皇后若有为人母之心,用词便必定不至于此!”
“至于永璂和忻嫔的孩子……都是朕的孩子,朕都一视同仁。”
那拉氏一颗心,更是骤然跌到了谷底去。
那拉氏盯着皇帝,忍不住迭声地笑起来。
“没有分别?皇上说,这宫里的一切,都没有分别?”
“那自古以来几千年的妻妾之分、嫡庶有别,皇上为了一个忻嫔,竟然都给忘了?难不成在皇上心中,妾身这正宫皇后,与忻嫔这样一个小妾,也完全平起平坐了去?”
皇帝皱眉,目光凝视着那拉氏,良久才缓缓道,“朕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朕只是说,你那话更多是捕风捉影,并无实证。这会子忻嫔怀着朕的孩子,你难道叫朕就凭这么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去惊动了忻嫔么?她年纪小,刚进宫两年,正是凡事都正小心翼翼的时候,这若一惊动,损了胎气,难道就是皇后想要的不成?!”
。
那拉氏呆住,眼睛里终于模糊起来。
“那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便是说,不追究了,是么?”
皇帝轻叹口气,还是站起身来,绕过书案,亲自走到那拉氏面前,伸手握住那拉氏的手。
“古黛啊,你心疼孩子,朕岂能不明白?只是你说了,这事儿是发生在永璂种痘之时。可是你忘了么,这会子咱们的永璂已经平安出完了喜花儿啊。”
“退一万步说,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永璂毫发无损!那这件事儿,咱们何必还非要翻开,为何不能息事宁人呢?”
“终究,你是朕的皇后,忻嫔也是朕的嫔御啊;永璂是朕的孩子,忻嫔肚子里的何尝不是朕的孩子?朕如何能为了一个孩子,就去伤害另外一个孩子?况且这些怀疑,都只是猜疑,本都是没影儿的事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