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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娇俏一笑:“九爷来说了什么?只可惜九爷今儿来得晚,没得机会来跟我说说话。”
献春便已然酸了鼻尖:“婉姑娘……实则在这宫里,人人都要遵守宫规,有些话我本来是不该说给你听的。否则……我自己倒罢了,却会连累到宫外的家人。”
婉兮心下一跳,忙说:“那姑姑便不必说了!姑姑的心意,我已领了。”
。
因此前凤格之事,宫中禁止传递消息的规矩再度被重提,于是就连傅恒被指婚一事,婉兮却还都不知道。
献春又不是普通的官女子,她是当年随同皇后嫁入重华宫潜邸的家下女子,献春等人与皇后的情分,非旁人能比。所以献春是当真为难。
婉兮次日寻了个由头,绕到位于东六宫的永和宫去。
那是前头故去的仪嫔黄氏所居的宫苑,陈贵人也随住其中。因位置在东六宫最东面,距离养心殿极为遥远,便也难得安静,也被认为是最不得宠之人所住的寒宫罢了。
因此婉兮绕过来,竟未被人注意。
婉兮上前叫门,腋门一开,陈贵人贴身的官女子白果含笑迎出门来:“魏姑娘来了~快请进吧,我们主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婉兮一怔,随即垂眸浅笑,进门前左右又看了看,这才随白果悄然没入门内去。
永和宫里浓荫匝地,虽然还只是三月,北方的树木花草尚未至盛期,可是因为永和宫里栽种的多是常情的松柏之属,于是此时也有树荫遮蔽。
若是夏日来,想必极好。只是这早春的三月立在这样的浓荫之下,未免觉得凄冷了些。
☆、173、御贡
173、御贡
陈贵人住在永和宫东配殿。
婉兮进了东配殿的门便忙请安。陈贵人亲自走过来,含笑扶起:“来得正巧,我一壶茶刚泡出颜色来。茶香都替我迎客呢。”
陈贵人非叫婉兮坐下,婉兮自然是怎么都不肯的,终究身份主仆有别。
陈贵人便笑:“说句实在的,虽然我担着个贵人的位分,你只是官女子;可是在这宫里,你是皇后身边的二等女子,那实际上的地位倒比我这个贵人高了许多。”
婉兮也红了脸,赶紧推脱:“那也都是宫里人敬重主子娘娘罢了,奴才哪儿敢自抬身价。”
陈贵人含笑凝视婉兮片刻,“你的身价不是皇后抬起来的~”
皇后这张脸便更红了:“陈主子再这么说,奴才唯有羞愧得赶紧夺门就跑了!”
陈贵人朗笑出声,吩咐白果:“赶紧把门儿关上,别叫魏姑娘跑了!”
一时说笑,倒叫婉兮初来的拘谨都散去了。陈贵人便也不管那么多,径自抓着婉兮坐下来,亲自给婉兮倒茶。
婉兮喝了一口品品,紧接着再又多喝几口,忍不住抬眸望住陈贵人:“这般清香优雅,鲜爽持久……当是御贡的珠兰茶。”
每年各地向宫里的贡茶分为两种:御贡和岁贡。“岁贡”者是宫里的主位们都能品尝到的,而“御贡”只专供皇帝饮用。
一个不得宠的贵人,竟然能享用到御贡,这若说出去,都没人肯信。
陈贵人便笑:“姑娘这舌头真刁!”
婉兮红了脸:“……奴才闻说这珠兰是四月才到花期,此时方三月,陈主子便喝上了;可见这是头茬,刚送进宫来,皇上就赏给主子了。”
陈贵人抿嘴微笑,“姑娘说中了我的秘密,可是殊不知,姑娘也泄了自己的底呢~”
婉兮扬眉,唇角有些不服气地微微扬起。
陈贵人垂首不急不忙喝了口茶:“姑娘家里世代在内务府为官,但凡皇上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姑娘家里都见过,也是有的;可是我却听说姑娘的阿玛任职内管领,却是主管饽饽承应的。所以姑娘倒不该对这御贡的茶叶这么了解,更何况这珠兰茶本是来自江南,由江宁织造进贡,跟姑娘家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可是姑娘喝一口就认出来了,足见姑娘不只见过,而且喝过……这宫里,除了皇上的养心殿,姑娘还能有机会在别处哪儿喝过呢?”
陈贵人说着含笑瞟了婉兮一眼:“所以啊,姑娘说,是不是将咱们两个的秘密,一同都揭翻了?”
婉兮这张脸便红透了。她赶紧只顾着喝茶,不敢看向陈贵人的眼睛。
喝完了才深吸口气说:“原来陈主子不是无宠,反倒是大大的得宠呢!”
陈贵人却不慌不忙嗑着瓜子儿:“无宠?得宠?那依姑娘看,在这宫里,什么才是宠?”
婉兮略被问住,静静思忖。
陈贵人也不急,只含笑道:“在皇上的宫里,得宠的人甚多,无宠的才少。你瞧上自皇后,下至新进宫的二嫔,皇上对谁不宠,哪个不在皇上跟前如沐春风呢?就是外人,也都道皇上乃是雨露均沾。”
☆、174、谓宠
174、谓宠
舒嫔和怡嫔进宫以来那么大的阵仗,婉兮就算没费心打听,可是两耳却已都塞满了。
对照二嫔的春风得意,语琴就更是黯然神伤。婉兮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下也难免跟着迷惘,略有些看不透皇上的心。
上回她替语琴去求过皇上了,皇上还没给个准话,这接下来却又这样对舒嫔和怡嫔,倒叫婉兮也有些忍不住以为,皇上便将她的话也都不放在心上了。
听得陈贵人这么说,婉兮忍不住垂下头去:“陈主子说的是。”
陈贵人搁下瓜子儿,就着茶托里的残茶,在炕几上写下个“宠”字:“你瞧这个字啊,就是屋顶盖下一条龙;龙啊,便为天子。”
婉兮便会意点头:“既见君子,为龙为光;言天子恩泽,光耀被及己也。”
陈贵人点头而笑:“姑娘好学识。”
婉兮面上微红:“陈主子谬赞。”
陈贵人却笑容一收,正色望过来:“故此姑娘便该明白,不管‘宠’在民间有多意味着私宠,可是对于天子来说,宠之一字却必定是广被遍及之事。天子之宠,是天子代表上天抚恤万民的职责,如阳光繁盛,播撒四海;却无关乎他私心的。”
“姑娘别忘了,这后宫里的女人们,除了是皇上的嫔妃之外,也同样是皇上的臣民。皇上既然身为天子,便该宠及万民,所以他才努力叫这宫里任何一个人都能感受到恩泽。”
“皇上给我的宠,便是赐给我这御贡的珠兰茶;皇上给舒嫔和怡嫔的宠,便是位分上的超拔;皇上给皇后的宠,是时时处处敬重她正室的身份;皇上给贵妃的宠,是亲调药方的怜惜……”
陈贵人顿了顿,轻轻握住婉兮的手:“可是天子之宠,不等于天子之爱。天子之宠,泽被万民;天子之爱,才是他一心之私。”
婉兮心头怦通一撞,抬眼迎上陈贵人的眼。
“奴才明白陈主子的意思……奴才谢陈主子开解。”
陈贵人便笑了:“早知姑娘冰雪聪明,哪里用我多这些话。只是我跟姑娘投缘,又眼见着姑娘年纪小,担心姑娘一时心下郁结罢了。”
。
跟陈贵人说了这一会子的话,婉兮心下果然敞亮许多。大口喝了几碗茶,又陪着陈贵人嗑了一大盘的瓜子儿,说说笑笑,倒也觉得时光有趣了许多。
及至茶已淡去,婉兮将要起身告辞时,陈贵人方垂下眼帘说:“还有一事,我既听说了,便也想告诉你。”
婉兮微微一怔,抬眼望向陈贵人去。
心下愀然,缓缓垂下头去:“陈主子洞若明烛,那奴才便都斗胆一猜——陈主子是要告诉奴才,有关傅九爷的事么?”
陈贵人轻轻叹口气:“皇上昨儿已下了旨意,为傅九爷指婚。许配的人便是舒嫔的亲妹兰佩。”
陈贵人幽幽凝视着婉兮:“听闻原本兰襟、兰佩这一对姐妹花同在选看之中被留了牌子。只是皇上不知是何缘故唯赐封了舒嫔一人,转将兰佩指婚给傅九爷了。”
☆、175、悬心
175、悬心
婉兮从永和宫告辞出来,走进无人的宫墙夹道里,想着九爷有了福晋,一时欢喜得笑,一时却不知怎地,靠住红墙,怔怔落下一行清泪来。
舒嫔的家世这几日间早已灌满了两耳,于是既然九爷的福晋是舒嫔的亲妹,那么家世便是一般无二的了。想想那样的家世,九爷能娶到这样的福晋,对于九爷来日的前程来说,自然是大有助益。
所以她是真心实意替九爷欢喜呢。这回九爷就再也不用荷包缺了都没人缝,还找她这样笨手笨脚的缝了……想来她那荷包必定是缝得太丑了,于是九爷即便欢欢喜喜要了去,却再未见戴出来。
以后便好了,她自可放放心心地看九爷腰带上换了妥帖好看的荷包,再不用寻思自己那荷包了。
可是……却又为何要掉眼泪呢。
她抹了一把脸,赶紧扬起头来,好叫泪花没办法再流下来。
兴许是夹道里的风大吧,又或许是……她想起他送她进长春宫那日,也是走在这样的夹道里,他促狭地捉过她的包袱,含笑说,她就像个小媳妇出门子……
那些玩笑话,虽不曾当真,可是此时想来,却刮得心有些疼。
她是悬心他。
因隔着宫墙,她完全无法得知,他接到指婚的旨意那时,该是何样的反应。
他会平平静静地接旨么?若肯的话,她这颗心便也可稍稍放下了。
若他不肯……她又见不着他,没办法开解一二,只放着他一个人扛着那重重的大山,她的泪珠子就又止不住地往下直掉。
她是心疼他,心疼那个痴心之人。
她不是不懂他的心,虽然不得不装作不懂,可是总归舍不得他为了她而伤心、为难……
她靠着宫墙根儿坐下来。
实则昨晚献春那般的欲言又止,她便隐约猜到了。
她只是不明白皇后为什么不将她叫了去,当面将这件事告诉她。如果这话是皇后亲口说出,她至少还能从皇后口中知道九爷的情形。
可是整个长春宫里的人,没人肯给她漏一句风。如此想来,便也是皇后下了严令,就是不准叫她知道的吧?
皇后……是怕她会闹?还是担心她会如何?
可是这样的答案,皇后当然不会亲口告诉她,她自己心下一时却又想不清楚。唯有坐在这寂寂的夹道中,叹息一时,落泪一时。
待得叹息都吐尽,泪也流干了,便爬起来,重新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走回去。
便再多疑问,可是她也还是要寄居在那一片屋檐之下。
如陈贵人所说,她是皇后身边的人,这宫里人尽皆知,所以她也唯有长春宫一处可以寄居。除了那里,没有其他任何宫苑敢收留她。
在这宫里,她一日是皇后的人,便要永永远用都是皇后的人。无处可去。
惟愿,九爷能与福晋相见恨晚,琴瑟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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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刚过了未时,赵进忠便来报,说皇帝正往长春宫这边来,叫皇后预备接驾。
皇后听了淡淡一笑,吩咐素春帮她更衣。
素春一边给皇后更衣,一边忍不住小声问:“……可叫婉兮来伺候?”
☆、176、鲜妍
176、鲜妍
素春来叫婉兮,叫去皇后跟前伺候。说着还递给婉兮一个锦匣。
婉兮接过来打开来瞧,见里面竟是一对堆纱的鬓头花。两簇粉红的海棠,栩栩如生,娇艳若滴。
婉兮便愣了:“姑姑这是?”
素春别开目光:“官女子是不准花枝招展,都得素着头脸,只可编一根大辫子。可你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