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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蹶哒蹶哒地走,大辫子在背后一甩一甩地抽着。却刚走到宫门口儿,毛团儿就从后头撵出来:“姑娘留步!”
“又干啥?”婉兮停步回身,一股子气就都朝毛团儿去。
毛团儿皱皱眉:“皇上叫进去。”
“我才不去!”婉兮一跺脚:“陈贵人伴驾呢,我这个节骨眼儿进去碍什么眼!”
毛团儿只得转到头里伸手拦住:“姑娘饶了我。你要是不去,皇上还能饶了我?”
“他也太不讲理!”婉兮气鼓鼓的,扭头望向后殿的方向:“旁的时候倒也罢了,这个时候还叫人进去,这,这就太欺负人了!”
毛团儿也知道难为,可还是只能作揖打躬地求:“姑娘……”
婉兮攥紧手,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行,进就进!”
还能怎么着?既然他不介意叫她当面瞧见,那她就去看好了。也拼得到时候彻底死了心,豁出去长个针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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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跟着毛团儿绕过侧门转到后院去,婉兮跟毛团儿嘀咕:“你们御前的差事,真是难为……不过你还小,你别跟着浑学,不该看的别看。”
毛团儿一脸的尴尬。
婉兮终究还是进了后殿,站在了西暖阁的门前。
那门内,该是怎样一番倒凤颠鸾?
☆、155、尴尬
155、尴尬
婉兮冲毛团儿努努嘴,示意叫毛团儿推门。毛团儿却赶紧一摇摆手,低声咕哝:“有内廷主位在,咱们这时候要是随便推门,就是死罪。”
婉兮只好叹一口气:“行,我不怕死,我自己推。”
寝殿暖阁的大红门可够重,她用胳膊肘怼着,差不点儿要用了吃奶的劲才给推开。结果顾头顾不了脚,没留神宫里所有的门都有高高的门槛,这便好悬一个倒栽葱直接卡进去。
就算整个人都挂在门扇上,好容易稳住了没栽倒,不过一张脸还是早就连惊带窘,红透了。
她本以为门内肯定龙帐缓垂,皇上和陈贵人正在那儿你侬我侬……却没成想好容易站稳了瞧过去,却见炕沿儿上端正坐着的两个人,衣冠整齐,正四只眼睛一齐盯着她呢。
正对着她的,是宫装丽人,应该就是那位陈贵人;而皇帝则本是背对着她坐着,却扭过身儿来盯着她瞧。
婉兮就傻了。
皇帝哼了一声,“果然是一条门槛都不放过!这回还没摔,却也还是傻了!”
陈贵人也忍不住垂首,举袖掩住樱口笑。
婉兮心上便如同一千只大红蚂蚁爬过,尴尬得真想寻个地缝钻进去。可是此时却也只能赶紧请个双腿安:“奴才魏氏婉兮请皇上、陈主子的安。”
皇帝没说话,径自转回头去,也不看向婉兮。
倒是陈贵人亲自起身,猜着元宝底的旗鞋,摇曳地走过来。婉兮眼尖,瞧见了陈贵人裙下的鞋码有些格外小。婉兮心头一撞,便猜中了陈贵人当是缠足的——既然缠足,便定是汉女。
陈贵人走到婉兮面前,亲手扶起婉兮:“快起来。方才那一绊,可磕着碰着哪儿了?给我瞧瞧。”
汉女天成的温柔和细致,叫婉兮颇感燠暖。
陈贵人上下瞧了,方笑:“幸好你不是缠足的。若是换了我,刚刚那一绊,便必定起不来了。”
陈贵人说着却半扭头,瞥向皇帝的方向,微微一笑:“虽说没摔了,可是这手腕还是磕在大红门上,怕是撞着门钉了吧?都乌了。这若不立即用药酒揉开了,可得疼上几日。”
皇帝还是没回头,可是一边肩头却是微微一动。
陈贵人便笑了,朝婉兮眨眨眼,转身朝皇帝方向一礼:“妾启皇上,妾身困了,想先去睡了。”
婉兮两耳就倏然尖叫了起来。
皇帝却淡淡点点头:“嗯,你去吧。”
陈贵人便就这么走了,没留下侍寝,皇帝也没跟上去!
这便如她在长春宫里,她一来,皇后就避出去一样。她成什么人了,岂不万人烦?
婉兮觉着心里堵,攥了攥指尖:“……敢问圣上,奴才来得是不是实在不巧?奴才不敢妨碍皇上,奴才将饽饽送到了——这是皇后主子叫送的,我送完了,这便向皇上告退。”
她身后,大红门却咣当关上。她只来得及回头透过门缝,隐约看清毛团儿的脸。
她心里这个恼:他不肯帮她开门,可是他关门倒是关得手脚这叫一个麻利!
她心下却更梗,扯大嗓门:“皇上,放了奴才去吧!”
☆、156、扛起
156、扛起
背身而坐的皇帝,这才不慌不忙转过身来:“过来。”
婉兮却梗着,依旧跪在地上不肯动弹。
皇帝也没再说什么,只一片腿儿从炕上下来,大步径自走过来,伸手捉住婉兮的手腕。却不是将她拉起来,而是紧接着一矮身,便将她给扛了起来!
婉兮惊呆了,“皇上!”
他哼了一声,径直将她带回炕上去,矮下肩膀,将她撂在炕上。
这宫里的炕,都是大清皇室按照满洲“口袋炕”的旧俗将宫室改建的,大炕很大,不过宫里的口袋炕主要用于坐卧,倒不是睡觉用的。
婉兮原地一个咕噜,滚到炕里去,跟皇帝拉开了距离。
皇帝却也只是原地站着,两手握着腰上的黄带子,居高临下,清眸里闪过促狭。
“……也没都沉,都比不上个傻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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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不想去问心底那股毛酥酥的感觉是什么,只得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凝视。
“皇上缘何这么说?皇上难道还扛过傻狍子满宫里走不成?”
皇帝一偏身儿,贴着炕沿儿坐下。那一转身的当,衣袂翩然,宛若鎏金的蝴蝶,穿过灯影翩跹而降。
他扭身望住她:“……二月十四,长春宫那天的事,我都听说了。”
婉兮倒张了张嘴:“那时皇上在先农坛……”明明是他数日之后才回来。
他扬了扬眉:“可伤着哪儿了?”
婉兮垂下头去,眼前陆姐姐的身影便更加清晰。那天如果不是陆姐姐,她真的难说能全身而退。
她便摇摇头,不看向他:“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陆姐姐替我受了委屈,贵妃娘娘也气得又是病倒了。”
皇帝细细打量她,点了点头:“储秀宫处,我自会去看她们。不过此时,你不许瞒我,身子上可有伤?就算身上无恙,心里可担惊受怕,夜晚里可做过噩梦?”
他这话,又轻易穿越了她的心防,直刺她心底。
她暗暗骂自己:婉兮,你好歹出息些!怎能凭他一句话,你这心底便又软和了?
她故意绷起脸来,迎向他:“皇上真是折杀奴才。奴才本就是这个命,当日长春宫里的,哪个不是奴才的主子?别说呵斥奴才几句、罚个跪,就算要打要杀,奴才也半点不敢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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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她,一瞬不瞬。那一双清眸里转过万千情绪,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从中看见了嗜血和冷酷。
可是最终,他却还是完美地将所有情绪都融汇成了平静。帝王的平静,叫人永远猜不透的平静。
他伸手过来捉住她手腕,找着她手腕上乌青之处缓缓揉着:“就算你认命,那天的事我也不会就这么放了。你放心,我迟早给你一个交待。”
婉兮心头一撞,眼前还是模糊了。
他小心看着她手腕,柔声说:“那不该是你的命,是被人强安在你身上的。我让你留在宫里,不是让你承受这样的命,更不是叫你被人这么设计的。她们伤了你,就也是伤了我。”
“她们欺负你年纪小,却难道也将我当成傻子么?不过幸好你没什么大碍,不然我一个都不会饶了她们!”
☆、157、狡兔
157、狡兔
“皇上多虑了,实则没那么严重。”婉兮忙迎上他的眼睛:“奴才在宫里,也不想多惹是非。”
皇帝眯起眼来凝视她:“那是因为你终究还是存着想要出宫的心!你不想多惹是非,是因为你觉着等你出宫了,那些是非便都毫无意义。”
他垂下眼帘,扭身坐回去,不再看她。
“……便连我,在你心里也都是毫无意义的。是你说舍就能舍,随时都能转头而去的!”
婉兮低低垂首,指尖攥紧衣袍。
“皇上……时辰不早了,奴才出来不短了,回去还得复命,相信皇后娘娘还在等着奴才的回话。”
她顿了顿,用力吸一口气,撑起一抹笑容:“更何况,陈主子还在等着皇上。”
他便又霍地转过身来,这一次眸光里又燃起幽幽的火,紧紧盯着她:“倒是我又错了,你明明还是这样在意!你如果当真那么想走,又何必在乎我今晚翻的是谁的牌子,又是谁在等我,嗯?!”
婉兮用力甩甩头:“虽然只是一面之识,可是奴才觉着陈主子是好人。奴才不想扰了陈主子今晚的恩宠……奴才请退。”
他却没说话,只盯着婉兮看。婉兮承受不住,只得偏头去望窗外的夜色。
外头已是夜了,养心殿的夜色又仿佛比这世上任何一处的夜色更为凝肃。婉兮明白,这是因为帝王之威的缘故。可纵然作为帝王的寝宫,这养心殿终究还是太小了。它既无法与皇帝坐拥的整个天下相比,更比不上从前被帝王选作寝宫的乾清宫……这里就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都不比民间大户人家的院子大。
在这片屋檐之下的小小世界,人们连一口气都不敢喘重了,言行举止更是要谨小慎微,容不得半点疏忽。
那么身为这一方小小世界里的他呢?他在那样一群谨慎的人环绕之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他岂不是活得就更是累?
心下一动,她便忍不住转眸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还是被他捉住了。
四目相撞的刹那,他忽地轻声一笑。
“怎么了?干嘛那么一副疼惜的模样?你不是正烦我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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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懊恼,忍不住地脸红。她还是太小,在他面前总是什么都绷不住。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皇帝含笑轻叹了一声:“……便如今晚,我是翻了陈贵人的牌子,在外人眼里陈贵人就是宿在养心殿了。”
“可是你跟我来!”皇帝一把拖住婉兮的手,大步流星牵着她穿过暖阁的门,在这后殿里来回走了一圈儿:“你瞧见了么,东暖阁里有卧榻,西暖阁里一样有。而且不仅这后殿,养心殿还有左右围房,里里外外数十间房,每个里头都设有暖炕、木榻,朕这养心殿里,不是只有一个地方才能安歇!”
他霍地转头过来,黑瞳灼亮:“你,听懂了么?”
婉兮定定看着他,不由自主被他眼中的光芒所摄,却小心摇了摇头:“皇上是说,狡兔三窟么?皇上在养心殿里还循着前寝宫的老例儿,每晚选不同的卧榻,是为了安全?”
☆、158、传讹
158、传讹
皇帝都给气乐了,一副想要捏死她的模样。不过那双清眸里染了夜色之余,终究还是被宫灯点亮。
“这世上唯有聪明人才会装傻~嗯哼,我想说:雌兔眼迷离。”
婉兮心下一悸,急忙背转过身去:“奴才愚钝,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夜风幽幽掠耳而过,这早春二月的风还是凉,可是这静得宛若大坟墓似的宫苑里却因为他们两个的这一刻,而显得有了些生机。
他却绕过来,凑在她身后。手臂自然环住她两肩,陪她一起看廊檐下的夜色。
唇就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