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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说着,眼中醉意渐散。
他含笑道:“令妃,既会亲手熬酸梅汤给朕,本人又是最可人意。故此,有她一人,倒可免了你们两人去。”
林贵人黯然蹲身行礼:“妾身明白。”
皇帝倒伸手向那拉氏:“皇贵妃,朕还有一道折子要批。朕醉了,你扶朕过去。”
那拉氏深吸一口气,上前扶住皇帝。皇帝脚步稳稳走向桌案。
上头正是那道讷亲的折子,皇帝果然还没有批复呢。
折子就那么摊开在桌案上,那拉氏自是瞧见了。
皇帝也没有刻意拦着,没强调后宫不可干政之事,反倒就着那拉氏的手,拿了御笔占了朱砂。
沙沙四个字。
“朕立不了”!
☆、三卷209、记恨(1更)
三卷209、记恨(1更)
那拉氏直回到承乾宫去,那四个字还在眼前晃荡。
那拉氏一把扶住桌几,狠狠瞪圆眼睛,可是却还是没能将眼泪给瞪回去。
一个呼吸,泪珠儿还是滚落下来。
“朕立不了?哈?朕立不了?究竟是他立不了,还是他根本就不想立?!”
林贵人也跟着回来,见状赶紧跪倒在地:“是妾身辜负了皇贵妃主子……”
那拉氏用力将泪珠儿再给瞪回去,目光微微凝滞,转眸去看林贵人。
若是从前,若是凤格,她早一个嘴巴子扇过去!
这是这一会子,她痛定思痛,已是缓缓平复下来。
——至少从表面上是平复了下来。
她努力笑笑:“说什么呢,今儿何尝是你的错?皇上喜欢你,你也应当瞧出来了。若不是皇上今天晚膳的时候儿早就翻了令妃的牌子,皇上也不会舍得放你走。”
“你也别怨皇上,说到归齐,这宫里凡事都要讲究等级尊卑。令妃身在妃位,你不过只是个贵人,故此皇上怎么都不能因为你而回绝了令妃的。”
那拉氏说着走过去,亲自蹲身将林贵人扶起来。
林贵人一张小脸儿也早哭成梨花带雨。
那拉氏亲自伸手帮她擦干泪痕。
“别哭。这就是宫里,这样的委屈,在你位分低的时候,你总得学着经受,学着咽下去。”
“不过你还年轻,你焉敢说将来你就没有得宠,超过她去的那一天?所以今儿的委屈你暂且咽下去,却别给忘了。此后宫墙内的日子那么多年,你便要靠这一口气来支撑着自己。告诉自己,唯有得宠,唯有尽力向上爬,你才有将这一口气尽数吐尽了的一天。”
林贵人含泪用力点头:“妾身谨记皇贵妃主子的教诲。”
那拉氏拍拍林贵人的手:“当真好可惜呀,今晚本来应该是你进宫以来第一个承宠的夜晚,原本明天一早你得宠的消息就会传遍后宫,原本你从此就会成为皇上的宠妃之一,原本……明早上所有嫔妃都只能用羡慕的眼光望着你,早早送了贺礼来巴结你……”
“可是这一切,就都这么擦肩而过了。我也替你难受,今晚的委屈我也同样会帮你一起记着。”
林贵人方才好容易缓了些的泪珠儿,这一下子有全都涌了出来。
那拉氏又亲自伸手去擦:“别哭,别再落泪。否则一晚上下来,明早上你的眼睛就要肿了。”
“你的眼睛若是肿了,本宫看着心疼倒还罢了,却也要落进人家的眼睛里去。就算其他嫔妃并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令妃和她的姐妹却一定是知道的。到时候人家心下难免更要得意一番了。”
“林贵人,咱们可以暂时忍下一口气,但是咱们不能叫仇者快了去。咱们得忍着,再难受也不能掉眼泪,只为了不给她们笑的机会去!”
“她们得意了,却休想看见咱们哭!”
林贵人的神情便也坚定下来,自己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睛,不在乎将颧骨都擦红了。
那拉氏垂眸看看,便笑了:“这就对了。记着,来日方长。新人总会得宠,旧人终究失宠,你一定会有报仇的那一天。”
☆、三卷210、紫河(2更)
三卷210、紫河(2更)
林贵人抽抽噎噎走了,那拉氏扶窗望着林贵人小小的背影,被夜色一点点湮没。
她这心下,好歹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塔娜从外头进来,小心看那拉氏一眼。
“怎么了?”那拉氏知道有事。
塔娜小心问:“剩下的那半锅酸梅汤,是继续冰镇起来留用,还是……?”
那拉氏眯起眼来:“那么金贵的配料,若给倒了,该多可惜。”
塔娜却上前跪倒:“今晚上林贵人没能留在养心殿,奴才怕皇上回头能明白那酸梅汤里的奥妙。若回头叫御医到咱们宫里来查,这酸梅汤留下来便是祸害。”
她们送到皇上眼前那些,皇上都给喝了,就算皇上心下起疑也已经无凭无据。只是这承乾宫里还剩下半锅。
那拉氏深深吸一口气,伸手打开那酸梅汤的锅盖子,凝视着国内紫艳艳的汤水。
“我便不明白了,那么一副紫河车用下去,皇上怎么也该按捺不住,立时施恩于林贵人才是……可是我瞧着,皇上顶多也就是微有醺然之意而已,根本就没失去自控!”
因紫河车的颜色,混入这紫艳艳的酸梅汤里,便如遁形;且酸梅汤里早加入了甘草、桂花、山楂等重味的药材,故此也能将紫河车的味道尽数掩去。
况且酸梅汤底自然便有梅实果肉的沉淀,故此紫河车便也能完美混迹其中,不叫人察觉了去。
这个法子,那拉氏自认为天衣无缝,也果然叫皇上全无觉察,全都喝了下去……
可是,竟没达到她期望的效果。
那拉氏抬起眼来盯住塔娜:“可是这紫河车不纯,或者药力不够,不中用?”
塔娜忙跪倒:“奴才们岂敢?奴才们办事都是小心的,没有药力的怎么敢置办回来?”
那拉氏走回炕边坐下:“紫河车,女子胎盘也。能催闺房情致。历来药书上、民间巫师的嘴里,不都是这样说么?”
塔娜点头,不过还是小心道:“主子……奴才倒是担心,紫河车终究是女子胎盘。而闺房情致一事,终究分男女双方。便说不定这紫河车只能增进女子的兴致,却对男子效用甚微?”
这话说得叫那拉氏也是心下画魂儿。
“你说的,也自有道理。或许,便是这么一回事吧。”
那拉氏想了想,终究还是挥挥手:“别光倒了,混入井水里也有痕迹。不如直接挖坑埋到土下去。”
塔娜这才如释重负,连忙道:“主子放心,奴才定处理得干干净净,无论谁来查,也查不出端倪来。”
那拉氏听到这里倒笑了:“就算查出端倪来也不怕。这世上催人情致的药材那么多,本宫为何就偏偏选了紫河车?”她说着,目光忍不住飘向景仁宫的方向,“反正咱们宫里正好有人临盆……我也与皇上禀明了,那酸梅汤里还加了她们进给本宫的山参和高丽药材。”
“皇上就算察觉那酸梅汤里有异,也会想到她们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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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里,那拉氏和林贵人告退之后,皇帝便赶紧奔向西暖阁。
西暖阁向南的是他的书房“三希堂”,靠北则是他专用的佛堂。
☆、三卷211、仙楼(3更)
三卷211、仙楼(3更)
整个佛堂隔成上下两层,是为“仙佛楼”,供奉佛像、唐卡。又在仙楼中央造起佛塔,塔身飞檐玲珑,颇如汉传佛家的造塔形制;而塔顶又如喇嘛教的形制。
皇帝趺坐在佛堂中,抬眸望仙阁处处的佛像、唐卡,便仿如仰望万天神佛。
此处是皇帝一人的精神世界,便是李玉也不得入,只能在门口伺候。
李玉分明见皇上一脸的潮红,这么独自一人奔进来,便总是不放心,这便瞟了孙玉清一眼。
孙玉清也是机灵,不用李玉明说什么,自己扭身便一溜烟儿跑进了永寿宫,进宫就给婉兮磕头。
婉兮见了孙玉清也是惊喜:“孙玉清?我记得你!”
孙玉清便磕头道:“便是因为令主子记得奴才,奴才这才有造化,叫师父给从圆明园要回宫里来。到养心殿伺候不说,还给师父当了徒弟了!”
婉兮想了想:“你是说,你现在也是李谙达的徒弟,便跟毛团儿是师兄弟了?”
孙玉清又赶紧趴地下磕头:“奴才蒙师父青眼,却是怎么都不敢跟毛小爷攀什么兄弟的。毛小爷这会子已是令主子永寿宫的首领太监,奴才不过还只是个哈哈珠子。”
婉兮便也含笑点头:“你将来,必定也有出息!”
婉兮说着要拿荷包赏赐,孙玉清却磕头辞了。
“不瞒令主子,奴才来不是跟令主子叙旧、讨赏,而是……皇上那边,还想请令主子去瞧瞧。”
婉兮忙站起来:“皇上怎么了?”
孙玉清便扶着婉兮赶紧朝外走:“奴才斗胆,还请令主子一边往前走,奴才再一边说给令主子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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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孙玉清这么着急,婉兮便也明白皇上那边定是有急事儿,这便也急忙往外走。
一路走进养心殿,她也听明白了。
婉兮扶住廊柱,不由得皱眉:“皇贵妃和林贵人都已经走了,皇上怎么还往仙楼里去?”
孙玉清终究年纪小,猜不透什么,也只能说:“皇上红头胀脸,像是喝醉了。”
婉兮立在廊檐下稍微静静。
便是从前凤格的旧事,终究也还是涌回脑海。
婉兮这便心下一动,忙问孙玉清:“皇贵妃和林贵人给皇上吃了什么?!”
孙玉清想了想:“食盒都没动,皇上没吃她们送来的膳食。不过只是因这七月酷暑,喝了两碗酸梅汤。”
婉兮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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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仙楼门口,李玉见了婉兮来了,急忙迎上来。
“不知皇上怎么了,奴才也不敢擅自去请御医来。多亏令主子住得近,这叫老奴才有个主心骨儿。”
婉兮点头笑笑:“可要是谙达找错人了呢?”
李玉忙道:“奴才纵然老眼昏花,可是看人看事儿还不会太走眼……方才皇上即便急急忙忙奔进仙楼来,手里却还捏着令主子的绿头牌呢。”
婉兮也是意外,脸不由得红了,指尖捏住手指上的金戒指儿。
李玉扫了一眼婉兮的手,便也笑了,这宫里的老规矩,自然瞒不过他的眼。
李玉急忙躬身避开去,“令主子先进去瞧瞧吧。老奴亲自守在门外。”
☆、三卷212、洞天(4更)
三卷212、洞天(4更)
这也是婉兮初次步入仙楼。
不是这样直接走入其间,从养心殿外头,甚至就是从对面不过咫尺之遥的三希堂,也无从想象原来这养心殿西暖阁里还这样别有洞天。
佛堂的大小有限,可是却设计得极尽巧思,不但有七层佛塔高耸而起,两层仙楼的楼阁全都精巧细致,叫人宛若置身天上人间。
更奇妙的是,尽管这佛堂之中只有皇帝一人,别无僧人,却也能听见梵唱袅袅,伴随香烟凌空缭绕而来。
婉兮下意识去找,以为僧人藏在周遭仙楼垂下的幔帐之内。待得眼睛适应了周遭幽暗,这才否定了。
直到婉兮看见了放在角落里的一台巨大的镀金西洋自鸣钟,这才忍不住惊讶站住,唇角已然挂满笑容。
原来西洋自鸣钟传入宫廷之后,多数都按着宫里的要求做了改动。比如那钟表上小人儿原写洋文,经工匠巧手,换成了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