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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兴忙叫查底档,然后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您老当晚还特地传旨,叫刘福封了个大食盒,说叫给一位秀女儿姑娘送去的。”
李玉便也一点头:“对喽!就按那晚的底账,配料一钱都别岔,按样儿做出来,许是皇上就点头了。”
“得嘞!”张兴欢欢喜喜地招呼御厨们赶紧挑开了火,现场就筛面的筛面,摇蜜的摇蜜。
不多时饽饽做得了,张兴千恩万谢地交给李玉给皇上送去,一众御厨一直送到门口,都巴望着万岁爷这回可饶了他们吧。
。
李玉也是兴冲冲地给送回养心殿去,心说这配料都是按着那晚的底档做的,配料和火候都半点不差,一定错不了。
可是皇帝依旧还是只咬了一口就又丢在了一旁。
李玉这殷殷的期冀都给抽走了,就跟脊梁柱子被活生生抽出去了一样,腿一软,真是险险就瘫倒在地上。
“瞧瞧你……”皇帝竟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淘气。
李玉是当年康熙爷将少年弘历养育宫中时就伺候在他身边儿的人,此时一瞧见主子眼底滑过的这丝淘气,竟忍不住湿了眼睛。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皇上露出这少年般的淘气?仿佛从雍正爷登基,定下秘密立储的规矩开始,皇上脸上便不见了这少年的神情。尤其是皇上登基五年以来,那脸上的神色更是叫他看不清、读不懂。
都说君心难测,他也明白,皇上身在这个位置上,全天下人都想揣度皇上的心思,皇上却绝对不能叫任何人看透他的心……所以皇上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可是他却总忍不住怀念皇上小时候。那时候才十岁大点儿的皇上,便已文武双全,被康熙爷一眼看中,亲自带回宫中养育。那时候的皇上眼中的灵动和淘气,才更是符合他那个年纪的啊。
皇帝坐下,抬抬手:“起来吧。东西没错,配料也没错,火候与时辰都对,朕只是说‘味道不对’。”
李玉颤巍巍起来,躬身答:“若以味道,必定出自于配料。所有配料都是内务府里蜜户供奉的,底档里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唯一的不同……”
李玉瞄着皇帝:“是上回的饽饽乃是内管领清泰亲自供奉的,而这个月清泰差事轮空,不在内务府里应差,已是回他管领里去了。”
皇帝这回终于点了点头:“嗯。”
李玉心下嘀咕……这算是,方向对了?
☆、65、绿牌
65、绿牌
“启奏圣上,敬事房进呈膳牌。”外头赵进忠进来通禀。
皇帝每次用膳都要翻牌子,白日里的膳桌上多是翻宗室的红头牌和大臣的绿头牌,召见而论国务;从午时的晚膳,以至晚上的饽饽,便是翻嫔妃的牌子。
此时便该是定今晚儿是哪位嫔妃侍寝了。
敬事房太监张明端着朱漆大盘,躬身恭恭敬敬走进来,跪在皇帝面前。皇帝随便看过一眼,并未伸手。
若是往常,这便是“叫去”。
张明今儿顶着大盘禀:“回万岁爷,陆姑娘的绿头签已是备好了……”
张明说着还特地朝皇帝示意语琴的绿头签所在的位置。
皇帝的目光滑过那绿头签,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储秀宫,贵妃位下学规矩女子,陆氏,语琴。
皇帝伸出手去,却没翻那牌子,反倒莫名轻叹了一声:“这样快。”
张明心里也一个翻涌。心说,皇上说这话是夸他,还是损他啊?
张明只能小心提一口气:“回皇上的话,实则奴才们前儿就做好了一版,只是后来还是觉着不满意,总要更精益求精,于是这又重新又做了一版……”
张明心说:“皇上您就直接翻了这陆姑娘的牌子,不就完了么?”
皇帝终于伸手,指尖碰上那绿头签。
张明终于悄然松一口气。
可是孰料,皇帝却是将那绿头签直接拿起来,塞进张明袖筒里去:“……朕还没说要呈上来,你这当奴才的就不必自作主张。先收着,现在不用。”
张明这便心下咯噔了一声,知道自己今儿这是做错了。
张明小心翼翼问:“……请皇上示下,那奴才该哪天呈上来?”
皇帝微微抬头,目光穿过槛窗望向天际。
秋日夜空,澄澈幽蓝,更衬得月光如洗。
他扬一扬眉:“……重阳之后再说。”
。
张明这也一头冷汗退出去,在外头遇见李玉,低低问:“皇上近来,这是怎么了?”
李玉叹口气:“自从没了二阿哥后,皇上便一直没有复原吧。”
张明便也点点头,末了又嘀咕一声:“重阳节后才纳新人,这有什么讲儿么?”
李玉思忖片刻答:“重阳敬老,许是皇上要为太后格外献一份孝心吧。于是此时心都不在纳新人这儿。”
两个太监在外头借着夜色嘀咕,殿内皇帝却一个人悄然展开了那幅熊瞎子看。
绣品因在袖口里捂了多时,此时已是染上了他的体温,托在手里便如软玉温香。
他看着,微微含笑,末了却还是轻叹一声,又妥帖收好。
“李玉,”他扬声唤李玉:“去告诉你娴主子,明日得空,朕与皇后去她宫里看她写字。”
。
消息传到承乾宫,娴妃欢喜得竟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塔娜,你快去柜子里瞧瞧,我还有哪件儿新衣裳没在皇上面前穿过?不要那些苏绣、杭秀的,苏州制造、江宁织造进贡的那些统统不要!给我找找,还有什么别有咱们满洲特色的,跟那些汉姓的蹄子穿的都不一样儿的那些。”
塔娜却没行动,反倒先上前拦着:“主子……皇上说要跟皇后来看您写字。您的字还没写完,更别说……还有皇后吩咐的《说文解字》和《后汉书》……”
☆、66、琵琶
66、琵琶
长春宫。
李玉前来传旨的时候,皇后正在长春宫正殿东暖阁的小佛堂里诵经。
替那薨逝的嫡皇子永琏,也是给女儿和敬公主,更何尝不是为了自己。
太后的话说得明白,若她还不能再生一个嫡子,那么就要指望娴妃了。可是此时的她,又如何能与那些刚入宫的新人争夺皇上的目光?
素春引着李玉进来传旨,她听了,面上在笑,心下却更添一重悲凉。
要去娴妃宫里听凤格弹琵琶,本是她的提议,皇上既然准了,她该高兴才是……可是她又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叫素春送走李玉,她的经书便也诵读不下去,她索性起身,走向外间。心思一动,她抬手唤挽春:“立即叫人去内务府找来保,就说明儿我要听他孙女弹琵琶,叫他设法连夜将凤格在家用的琵琶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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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送进承乾宫的时候,娴妃正强撑着精神在灯下继续写字。
本就写得心烦意乱,便索性丢开笔停了手问:“什么琵琶?为什么这么晚的,给她送琵琶?”
来人回,说是皇后娘娘交待的。
塔娜和德格互相瞧了一眼,然后两人都悄悄瞄着主子。
娴妃闭上眼,便也冷冷笑了:“我知道了,原来他们安的是这个心。来我的宫里,看的不是我,而是花儿一样的新人。”
娴妃抬眼望向塔娜和德格,悲戚便再也难掩:“瞧,亏我刚儿还欢天喜地来着,可都是枉费了。明儿我、你们,加上咱们这承乾宫,不过是给人家做陪衬罢了。”
塔娜和德格都不敢说话,低低垂首。
娴妃越想越恼:“凤格呢?皇后主子亲自著人给她送琵琶来了,她不是得赶紧起来好好儿地谢恩?可是她怎么不来给我谢恩啊?她难道不知道,她多大的面子,不但叫皇后主子这么惦记,还要我和这整座承乾宫都替她做筏子!”
她吼得急了,加上这写了大半天的字,便觉眼前一黑,只得撑着额角在炕沿上坐下来。
“……我才知道她祖父原来就是内务府总管大臣来保。呵呵,正二品的亲贵大臣,皇上的大管家,倒比本宫的阿玛品级还高。怨不得一个小小包衣的秀女,就敢名字里叫‘凤’呢,原来是早就盘算好了,要进宫飞上枝头呢!”
塔娜也替主子生气,便忍不住冷冷一笑:“可是她如今在主子宫里。她能不能飞上枝头,都只看主子给不给她这个机会。祖父是内务府总管又怎样,只要是内务府下的旗籍,就都是主子的奴才!”
娴妃这才觉着心下舒服了不少,点点头:“去,把咱们那位小凤凰叫来。本宫也要亲眼看看,她究竟有没有造化,值得本宫抬举她。”
德格这便赶紧去叫了凤格来。
凤格原本刚得着家里送来的琵琶,还正自高兴,一听娴妃要见她,便赶紧小心翼翼整肃衣裳,跟随德格进了承乾宫后殿暖阁,跪倒在地。
“奴才谢主子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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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妃斜倚在卧榻上,盯着凤格,唇角冷冷勾起。
“你怎么谢我呀,这琵琶又不是我叫人给你送来的。你得去谢正主儿,你该这会儿先跑到那边宫里去谢恩才是。”
凤格心下便是咯噔一声,连忙又跪:“主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奴才是主子承乾宫里的人,奴才的正主儿便是您。”
娴妃哼了一声:“会弹琵琶?那手便是个敏捷的。那不如先替本宫写几个字去。”
☆、67、双凤
67、双凤
凤格哪敢不去。
塔娜将凤格带到书案前,见上头已是堆满了宣纸,许多张上头只是点了一两点墨就丢到一旁,还有些上头只是写了一个字,便也都那么不要了。
总而言之,所有的纸上写的都是个“娴”字。
“写呀,还磨蹭什么?”塔娜催促。
凤格只得伸手拿过笔来,蘸饱了墨,却还是忍不住问:“……写‘娴’字?要写大楷,还是小楷?”
“倒是个会写汉字的。”娴妃听了便是哂笑:“果然是内务府世家的女儿,系出名门,不但会绣花儿,还会弹琵琶,汉字的规矩也这么明白。”
娴妃越说,实则自己心下越是难受。
怨不得皇后要巴巴地带着皇上来她宫里见凤格呢,这个丫头果然有过人之处。家世这么好,又擅风雅之道,可不就最是皇上喜欢的类型。
况且也还是个满洲的姑娘。纵然是内务府下的包衣,可若是皇上喜欢,抬旗也不过是朝夕之事。若是给了这个丫头出头之日,那这丫头迟早就会踩到她头上去!
娴妃心下一寒,便道:“自然是写小楷。至于写多少么……总归叫本宫满意了才够。你先将书案上那些纸都写满了再说。”
凤格一看那书案上摞得厚厚的纸,眼前便是一黑。要写完这些纸,准要写到明天早上,那今晚就不用睡了。
“犹豫什么啊,怎么还不写?”娴妃盯着凤格的身影,解气地冷笑:“是不是还惦记着今晚儿还要练习你的琵琶?怎么着,是不是本宫叫你写几个字,却耽误了你伺候皇后主子的正事儿?”
凤格急忙双蹲:“奴才不敢!”
“那就写吧。”娴妃自己翻了个身躺下:“本宫乏了,先打个盹儿。你写好了再叫醒本宫。”
德格将床帷落下,塔娜则似笑非笑盯住凤格:“快点动笔吧,凤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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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格写了整晚,尽管千万小心,还是被塔娜和德格两个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都说写的不好。那么多纸勉强写满,却又被再换上两三回,写到东方天明,已是两只手都肿了。
娴妃醒来,慵懒打了个呵欠:“写得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