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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皇后的账,我可以慢慢一笔一笔再算。我现在就想知道,皇上为何要留下那名傻女?还有,她真是摔傻了么?”
她将面前已经写糊了的一张纸缓缓揉了:“她顶撞我时分明牙尖嘴利,哪里有半点呆傻?我看她是装的,到时候她的欺君大罪是跑不了了~”
她笑起来,转头盯住塔娜:“去盯着这批秀女的动向。就说本宫身边出了五妞的缺,要补人进来。”
塔娜眼睛一亮:“主子的意思是……要那个傻女进来?”
。
夜色四合,留牌子的秀女有的叫暂时回家,明年复看;有的叫立即留宫再看。
婉兮跟语琴一起留下,分在一间房内。
能跟语琴在一处,婉兮自然欢喜。可是眼见天色渐黑,原本想好这个时辰该到家了的,却尽数已成泡影,便十分黯然。
语琴也明白婉兮的心思,只陪着她,低声自责:“你若不是为了帮我,便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婉兮不想叫语琴内疚,便撑开脸笑:“姐姐别多想。我就是暂时留下。只消继续傻几日,还能出宫去的。宫里怎么也不会留下个傻子。”
婉兮托住两腮,望着天上细细碎碎的星子:“兴许暂时留下我,只是想找个大夫帮我瞧瞧吧。总归在宫里给摔傻了的,宫里若不管,有损天威。”
☆、38、桂糖
38、桂糖
皇后看完了三旗的秀女,也急急赶往养心殿请罪。
满心忐忑走进后殿东暖阁,皇帝正在用饽饽。皇后忙上前跪安:“妾身代傅恒向皇上请罪。”
皇帝点点头,亲自起身走过去扶起皇后:“今儿傅恒已经向朕请过罪了,朕已知晓。朕不罚他,因为他做的事并未违背朕的心意。实则赵进忠已然带着朕的旨意去了,就在傅恒身后。”
皇帝一双点漆般的眼珠儿幽深慑人,凝住皇后:“人,是朕要留的。纵然违了祖宗规矩,也是朕之过。与皇后无关,也与傅恒无关。任谁在此事上有微词,也都只是对朕的不满,朕自会应对。”
皇后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忙再跪倒,已是眼含热泪:“妾身,谢主隆恩……”
皇帝点头一笑,伸手再度扶起皇后:“皇后今日独自主持秀女初看,辛苦了。”
皇帝说着拉皇后在桌边坐下,亲自夹起一块桂花糖蒸栗子粉的饽饽递给皇后:“正是八月,尝尝这加了桂花糖的饽饽。”
皇后急忙接了,小心尝过,目光柔柔一荡:“甜而不腻,清香宜人。定非普通桂树产的蜜,怕是生于山间多年的青桂。采花酿蜜的人当真用心,所以这饽饽真是可口。”
皇帝点头笑笑,抬头唤李玉:“听见你主子娘娘的话了么?去问御膳房,供奉这饽饽的是谁?就说你主子娘娘叫赏。”
李玉忙问过膳房总管,回来道:“回主子、主子娘娘,承应这桂花糖饽饽的,是内务府内管领清泰。”
皇后听了微微一怔:“清泰?我今天倒是见过他女儿。”皇后想起排单上所列秀女的阿玛、玛父的名字。
皇帝兴致颇浓:“哦?他女儿也在今日阅看的秀女之列?叫什么?”
皇后微微咬了咬唇:“……不巧,正是今儿在顺贞门槛上摔傻了的那个秀女。”她的声音渐低:“也就是傅恒今儿传旨留下的那个秀女。”
皇帝长眉高扬,已是笑了:“原来如此!清泰的饽饽做得好,叫朕和皇后都满意,想来那女儿也是同样蕙质兰心。”
皇帝微顿,目光滑上皇后面庞,又问一遍:“她……叫什么?”
皇后忙答:“婉兮。”
“婉兮?”皇帝竟然忍不住拍桌而起,背转了身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儿,然后霍地回首:“清扬婉兮的‘婉兮’?”
皇后微微一怔,也忙答:“正是。”
皇帝立在灯影里,静静地笑了。缓缓道:“好名字。”
皇后惊得连笑都僵在面上,“皇上这是……?”
皇帝这才回身,走回来温煦拍拍皇后的手:“皇后今天做得好,按着祖宗规矩,摔傻了的秀女是不该留。不过傅恒当与你讲过,此女有功;且既然是在宫里摔的,总不能不加医治便直接送出去。更何况,本来是蕙质兰心的姑娘,若当真给摔傻了,那才是可惜。故此朕亲自下旨留牌子,叫留宫调养,皇后不介意吧?”
皇后忙道:“皇上思虑周全,妾身无不心悦诚服。”
皇帝点点头:“娴妃今日行事不当,朕已罚她写字。写字最能教人心平气和,朕也希望娴妃能好好收敛收敛她的性子,想想朕赐给她这‘娴’字的意思。”
皇后又按了按皇后的手腕:“皇后的字曾被皇考赞许,说你的字颇有欧阳洵之骨、柳公权之风。那明日便由皇后替朕看看娴妃的字。若写得不好,你指点就是。”
皇后微微一笑:“遵旨。”
☆、39、夜赏
39、夜赏
这一晚,注定婉兮和语琴都无法入睡。未知的前途和命运,就像这辉煌宫室的墙角依旧避免不了垂下的蛛丝,蒙着尘,缠绕住两人的心。
相比之下,语琴的情形要更严重些。婉兮便凑过去,与她并躺在一处,轻声问:“姐姐是择床了?”
语琴袅袅轻叹一声。
婉兮便笑了:“也是。江南与京师,地远山遥。”
语琴捉紧婉兮的手:“还有宫里的话……譬如那位娴妃娘娘,嘴里时常蹦出的满语,我全听不懂。难道皇上在宫里也是说这话的么?”
婉兮都懂,便按了按语琴的手:“皇上在后宫里的确是说满语居多,可是你不用担心,咱们皇上也最是风雅之人,汉学造诣不在翰林之下。”
语琴这才轻轻吐了口气。
婉兮在被里嘻嘻地笑:“瞧,我们其他这些留牌子的,只是担心接下来要测试执帚绣锦之艺,姐姐却是挂着皇上,还说进宫不是来当娘娘的?”
语琴登时红了脸:“你又笑我。我的命又岂是我自己说了算的?”
婉兮便也叹口气,将头抵在语琴颈上:“满语的事,姐姐不必忧虑,反正我还能在宫里再陪姐姐几天,我拼着教姐姐就是。再说以姐姐聪慧,来日慢慢学也不迟。”
“只是姐姐听小妹一句:柔美是江南女子的动人之处,可这里是京师,宫墙内更多是来自满洲和蒙古的格格们,她们强悍不输男子,姐姐若只以柔美示人,注定要受欺负。姐姐要做蚕丝,外表柔却心儿里坚韧,叫所有人都不敢小看了你去,她们才不敢随便拿捏你。”
想那凤格还不过是小小一个包衣秀女,都敢因为语琴的汉女身份而随便欺负了语琴去,若是换了宫里那些主位,还不定要语琴吃多少苦头。
“哟……魏姑娘已经歇下了啊?看来咱是来的不巧。”外头忽然传来轻袅袅的一脉嗓音,音量不高,不会吵醒真睡着了的人,可也绝对能叫没睡着的人听见。
从那嗓音的童稚,婉兮便听出是来了个太监。婉兮急忙抓一把语琴,两人急速起来穿衣。
少顷两人忙迎出门去。却见夜色里站着个常服的太监,身边还跟着个小太监,小太监手上拎着个三层的朱漆提梁大食盒。
两人忙蹲身请安,婉兮道:“问谙达安。”
那太监忙上前扶起,挨个从脸上瞧了,躬身客气地问婉兮:“这位就是魏姑娘吧?”
老太监在宫里年头多,一瞧婉兮请安的姿势标准,还会叫“谙达”,便定不是同住的汉女。
婉兮笑眯眯答:“谙达眼力真是厉害!”
太监点头一笑:“承姑娘的吉言。二位姑娘,咱是御膳房的太监刘福,此来是给姑娘送主子娘娘赏的克食来了。”
婉兮便也一怔:“什么赏?”
刘福一笑:“是令尊内管领清泰清大人供奉的桂花糖栗子面饽饽做得好,主子娘娘用着可口,于是主子娘娘叫的赏。又因主子娘娘想起姑娘也在今日秀女列内,这便叫膳房多预备一份儿,着咱给姑娘送过来。”
“奴才叩谢主子娘娘。”婉兮郑重跪倒朝长春宫方向叩头,然后起来又向刘福行礼:“有劳谙达。”
刘福忙避到一边:“姑娘千万别多礼,咱实实受不起。”
别说这只是包衣秀女,就是八旗秀女,像这样头一晚留宫就由主子娘娘叫赏的,他可没见着过几个。此前就算有的,也多数都因为自身就是宫里主位家的亲眷,这才由主位叫赏的而已。
更何况啊……刘福心里核计,听说这个赏实际上不是皇后的叫的,而是皇上亲自赏的啊。
婉兮接过食盒,急忙当场打开了,从里面裹了几个饽饽,递给那拎食盒的小太监。小太监喜笑颜开,虽是推辞,却也嘴甜:“魏姐姐,小的叫刘柱儿。姐姐日后想吃什么了,尽管告诉小的,小的麻溜儿去回师父,定给姐姐都弄来!”
☆、40、折桂
40、折桂
这话说得~
“那怎么敢当?”婉兮有些脸红:“刘柱儿,我记住你啦,‘留住’嘛!”婉兮又多塞了几个饽饽给刘柱儿。
刘福两个这便告辞而去,婉兮送到院子门口,见走远了这才折返回来,打开食盒跟语琴分享。
语琴先笑:“看你还敢说嘴笑话我不!你这赏,可是秀女里的头一份儿。”
婉兮吐吐舌:“不过是托我阿玛的福。不过这内三旗秀女里,家家都有亲戚在内务府里任职,他们迟早都有法子送东西进来,所以这赏赐也不算什么稀奇。”
语琴咬了一口饽饽,“可真好吃!尤其是这桂花糖,倒像是我们江南的味道。”
婉兮也咬了一口,便是眉眼生色,“原来是这个!告诉姐姐个秘密,这个桂花蜜产自我家里山上的一棵老青桂。那棵树是‘我的树’。”
语琴眨眨眼:“怎么讲?”
婉兮轻叹一声:“是我出生那年,我阿玛在山上为我种下的。其实我阿玛本来希望我是个男胎,种桂树是取‘蟾宫折桂’的意头。只是没想到我生下来是个丫头。”
语琴也微微讶然:“你留宫当晚,就能尝到你那棵桂树上的蜜……终是好事。”
婉兮便也笑笑:“是啊。应是阿玛用心,怕我想家。”
语琴小口咬着饽饽,侧眸仔细打量婉兮:“你一直小心哄我开心,可是看你虽然笑着,可是心里分明有事。可是……想家了?”
婉兮还是笑,却赶紧回头抹一把眼睛,摇头道:“不全是。”
语琴便也吃不下去了,放下饽饽:“……可是担心白天那位九爷?”
婉兮终是点头,泪珠子便随着点头噼里啪啦掉下来:“我托人去找个人,也不知道找没找到,更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我就担心若是找着却晚了,会害了九爷。”
语琴伸手抱住婉兮:“你们其实都是为了帮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九爷一定没事,你想找的人也一定能找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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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刘福和徒弟刘柱儿一前一后往回走。
刘福见左右无人,垂首嘿嘿一笑,扬手就给了刘柱儿后脑勺一记:“嘿你个猴儿崽子,倒鬼精鬼灵的。”
刘柱儿忙涎着脸乐:“徒弟可说了,魏姑娘想吃什么,徒弟都是回给师父。这样若是魏姑娘想吃什么,吃得高兴了,头一份儿得先记着师父您的好儿。”
刘福哼了一声,面上却难掩笑意:“还行,我没白疼你小子一场。”
两人朝前又走了会儿,刘福歪头问:“不过你小子是怎么瞧出来这位姑娘值得伺候的?”
刘柱儿眼珠儿骨碌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