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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也明白皇上又何尝不担心那孩子的手呢?婉兮直直望住皇帝,“拈花是被佛祖保佑的孩子,爷自不必悬心。”
皇帝听懂了婉兮语气里小小的不满,这便笑了,轻声道,“爷没那么小心眼儿……爷是心疼拈花,怕她自己心下太当回事了。便如拈花是爷的女儿,那拈花的孩子就是爷的外孙,拈花便是嫁人了也是住在爷给她建的公主府里,便是小九两口子,也不敢有半点儿脸子去!”
婉兮这才露出微笑,“爷还说自己不小心眼儿?人家九爷和九福晋才不会给拈花脸子看去……九爷还给咱们的小阿哥取了个极好的名儿,叫济伦!爷可喜欢?”
皇帝一听,自也笑了,“好个小九,果然取了个好名儿。”
婉兮便忍不住悄悄儿翻了个白眼儿,偷偷地乐了。
皇上啊,再是天子,却也是个小心眼儿的外祖父。虽说皇上与九爷那是千古君臣,情分甚至超过手足亲兄弟,可是在孙子取名的事儿上,终究还要分分胳膊肘的里外的。一般来说,当祖父的,总归希望孙子的名字体现的是父系这一边的期望;而外祖父一听外孙叫“慈恩”,那便自然是乐开了花儿啊!
婉兮这便趁机道,“人家九爷这当祖父的都给取了这么个好名儿,那皇上这当外祖父的呢?奴才可记着,皇上给和敬公主的儿子取了蒙语的名儿——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幸运的钢铁)。皇上为固伦公主的阿哥取了名儿,却不给和硕公主的阿哥取名儿了么?”
婉兮说着便撅起了嘴,“……难道说,在皇上的心里,和硕公主便比不上固伦公主去了么?”
皇帝凝着婉兮,这便缓缓笑了,真是想伸手刮婉兮鼻尖儿一记。只是这会子碍着众人,便也只能忍着。
他便哼了一声儿,故意大声道,“同为朕的外孙,朕自一体相待!只是傅恒给孩子取的‘济伦’二字,已是甚好,朕便没有给改了的道理。”
和敬公主那个儿子的名字,倒是皇帝觉着原来的名儿不好,索性推倒重来,给改了的。
皇帝一笑,“那朕便再给加个字儿吧——便加上‘fengen'一字!”
皇帝说的是满语,是一个字儿,若以汉语来对译,便是两个字儿——“丰绅”。
“丰绅济伦?”婉兮将两个名儿合在了一处,这便念了出来,一双眼便也笑弯了。
“丰绅”二字,意为“福分、造化”。“丰绅济伦”合并起来,汉译的含义即为“有福气,且铭记慈恩的孩子”。且“福”字是皇帝每年过年御笔赐给大臣们的心意,且暗合福隆安这一辈,在名字里都用汉字“福”的习惯,这便在孩子的名儿铭记慈母之恩之外,也大方地将父系的烙印给加进去了。
皇帝满意地轻哼一声儿,“怎么样,爷这名儿给取的,也不亚于小九吧?”
“皇上取得真好!”婉兮毫不吝惜赞美。
。
皇帝与婉兮这么旁若无人一般说了这么好一会子的话,忻嫔跟在后头定定看着,心底忍不住怒火直蹿。
她复宠了,她怀着皇上的孩子呢,皇上不是更应该体恤她的辛苦,不是应该早些扶着她回宫歇息去么?
却还站在这大门口就跟令贵妃说了这么好一起子的话,简直就如压根儿就忘了她还怀着孩子呢!
乐容瞧出主子不欢喜了,这便上前小心扶住忻嫔,小声儿劝,“皇上跟令贵妃,说的是给四公主刚诞下的小阿哥取名的事儿……他们两个,倒没说旁的体己话去。”
忻嫔轻哼一声儿,“便是说取名的事儿,等回宫之后怎么说不行呢?干嘛非要站在这宫门口儿就说个没完?这都九月底了,这地方的风多大;况且我还站着呢,我这身子哪儿是能久站的?”
乐容便也不敢说话。
忻嫔悄悄儿给乐容使了个眼神儿,乐容会意,跟乐仪两个忙一左一右扶稳了忻嫔的手肘……
忻嫔这便借着劲儿,“哎呦”一声尖叫,这便散了腿似的,往地下坐去。
这一声尖叫,便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皇帝没急着回头,却是先紧皱眉头。
那拉氏先觉刺耳,这便冷笑着回头道,“这是什么地方儿,忻嫔你为何大呼小叫?”
忻嫔咬住牙关,目光只在那拉氏面上落了落,这便委屈地望向皇帝的背影,“皇上……妾身请罪了。不是妾身人前失仪,而当真是妾身的身子不中用,站立这么久,已是顶不住了。”
婉兮先前的欢喜和俏皮,终究在皇上面前一点一点都凋落下去。
她也没想瞒着皇上,都叫皇上看着。
婉兮却还是扬起下颌,明丽而倔强地一笑,“忻嫔这是怎么了?……”婉兮说到这儿也还是卡了个磕巴儿,高高挑眸盯住皇帝的眼睛,“呃不不对,不是忻嫔,已是忻妃了——怎么忻妃才站了这么一会子,就站不住了?”
皇帝扬了扬眉,长眸中掠过一丝叫婉兮一时都没能看懂的神情去。
仿佛轻笑,仿佛云淡风轻,却也仿佛——有点儿羞愧之色。
婉兮便硬生生别开了头去,将目光移开。
婉兮说着,目光特地从皇帝肩头掠过,上上下下去打量忻嫔,“我瞧着忻妃穿的是平底鞋,也不是旗鞋啊,怎么就站不住了呢?”
还不等皇帝对答,忻妃自己却笑着,由乐容和乐仪左右扶着,走向前来,向婉兮微微一礼。
“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了。贵妃娘娘此次未能随驾,故此尚且不知——妾身在热河,已是再度得了龙胎,故此这会子身子便有些不敢不小心了。妾身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皇嗣,还请贵妃娘娘体谅。”
忻妃说着故意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贵妃娘娘可还记得,当年教给妾身的那四个字?‘恃宠生娇’啊,妾身可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忻妃得意地上下打量婉兮的神情,咯咯笑道,“妾身也没忘了,当年贵妃娘娘也故意在妾身面前腿软了要摔的那一回……今儿,妾身终于可不负贵妃娘娘当日的教导,将当日种种,尽数回敬给贵妃娘娘了!”
面对忻妃这样儿肆无忌惮的挑衅,婉兮便怎么都按不住了心头怒火。
不过婉兮可没当场发作,婉兮反倒笑了。
“若说怀胎之事,忻妃妹妹到这回才第三个吧?不过才是我的一半儿去,我倒不知道忻妃有什么要到我面前来显摆的!”
“况且,便是怀了皇嗣,若嘴上不留德、心下尽是腌臜的话,忻妃妹妹便得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受了你自己的荼毒去!便是怀了孩子,我倒提醒忻妃妹妹你,接下来还是得好好想想,这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来;便是生下来,又是男是女再说吧。”
婉兮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眸光上下扫过忻妃去,“……若再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话,可就不好了。忻妃妹妹你说,是不是?”
。
忻妃心下巨震,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一双眼狠狠盯住婉兮,“你想说什么?!”
婉兮耸耸肩,“我想说什么?我想说的不过是忻妃妹妹已经为皇上诞育了两个公主去,那这回妹妹心下自然巴望能诞育个皇子下来吧?可是孩子不落地儿,是男是女便暂且还分不清……我倒想问问忻妃妹妹你,从我的话里听出什么来了,抑或是,想起什么陈年往事去了?”
忻妃面色更是瞬间刷白。
婉兮这便含笑伸手去轻轻扶住忻妃的手肘,“妹妹小心,更千万别动气。怀着胎的时候儿最忌讳动气和胡思乱想去了。妹妹说,不是么?”
忻妃已是说不出话来。
皇帝这才不慌不忙地走过来,伸出手来,再自然不过地从婉兮的手中将忻妃的手肘给接过来,不着痕迹地将婉兮的手给拨开。
“来来来,朕亲自扶着你。忻妃啊,既然累了便别说这么多话了,朕扶你回宫,好好儿歇息去吧。”
。
婉兮回到寝宫,虽说刚刚没叫忻妃张狂了去,可是……婉兮一想到忻妃的肚子,还是坐下来,忍不住黯然了去。
便是忻妃的袍服宽大,肚子轮廓看得不是那么清晰,可是单凭忻妃今儿那得意的模样儿,看来忻妃怀胎之事必定还是坐准了。
少顷,语琴和颖妃便都赶过来了。
最难受的还是语琴。
语琴握住婉兮手,已是抬不起头来,“是我没用,竟没能看住她……”
婉兮深吸口气,“姐姐,我只想知道,她怀的这胎,可是咱们当时绸缪下的?”
语琴也是咬住嘴唇,“我刚回来,才见着语瑟。我已是叫语瑟去问忻妃了……忻妃究竟用没用过咱们那张方子,爷唯有语瑟能问得出来。”
。
夜色如纱帐轻垂,皇帝送了忻妃回宫,抚慰了两句,便说要到安佑宫行礼,这便离去了。
忻妃心满意足地坐在炕上,回想自己五月间临行前,便期盼着此次秋狝能得偿所愿;她那时在佛堂前发下誓言去,只要能得偿所愿,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而此时归来,一切都已圆满。
几个月前的焦虑、挣扎,此时想来已是恍如隔世。
她坐在夜色里终于能释然地微笑。
乐容进来通禀,说禄常在来了。
忻妃便也点头,“难得她是第一个来请安的,便叫她进来吧。”
语瑟入内,恭恭敬敬地按规矩行礼,口中迭声说,“给忻妃娘娘道喜了。忻妃娘娘晋位为妃,又怀了皇嗣,当真是双喜临门!”
“多谢禄妹妹你,别看你年纪不大,可有心了。”忻妃用软垫靠着腰,一脸舒心的笑,“你这会子怎出来的?你姐姐也刚回来,你不用在她身边儿服侍么?”
语瑟垂首道,“姐姐刚一回来便忙三火四到令贵妃那边儿去了,也便顾不上我。我干呆着也没意思,况且瞧着她面色神情都不对,我这便乐得躲出来,先给忻妃娘娘请安才是正经。”
忻妃这便愉快地笑出声儿来,“哎哟,你姐姐这是怎么了?便是回来应该去见见令贵妃,却也不至于忙三火四就去了,更不至于还要耷拉着一张脸去呀……真不知道她们二位又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去了?”
忻妃说着,抬手摘下发髻上的“梅花纹耳挖金簪”,悠闲地挖着耳朵,“按说她们二位如今一个是贵妃,一个是妃位,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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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妃说着这样仿佛事不关己的话,可是她心下何尝不是早就乐开了花儿去呢?
她不是不知道庆妃和令贵妃心烦意乱什么呢,能叫她们这么失态的,就是因为她呀——因为她忽然封妃,也又怀了皇上的孩子了!
如今在这后宫里,令贵妃已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兴许若是换了这后宫里其他任何一个人有了孩子,令贵妃都已经能不放在心上了;可是这回有孩子的却是她,她知道她有本事叫令贵妃寝食难安去!
如今她刚怀了孩子,皇上就已经为她封妃;那等她生下来的倘若是个皇子……那皇上必定能给她晋位贵妃,那便是与令贵妃持平了去!
那令贵妃进宫苦熬了二十三年,才有今日的地位;而她,少用十年,便能达到了!
旁人以为令贵妃凭着诞育了这么多孩子,如今风头无两;可惜呀,辛者库的奴才就是辛者库的奴才,而她呢,镶黄旗的格格自然不是辛者库的奴才比得起的!
忻妃的神色并不遮掩,自都被语瑟看在眼里。
语瑟便道,“小妾想来,怕也是姐姐和令贵妃为了忻妃娘娘的双喜临门而不安吧?终究这会子忻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