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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族-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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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先舀了一口牛肉汤慰藉了空荡冰冷的肠胃,正琢磨着要不要捡一只干粮泡汤吃,忽然瞥见对面某只修长的手,正端了小半碗冷饭往热汤里拌,耐心的搅拌了好一会,才慢条斯理的舀了一勺往嘴里填。

    常乐县地处西北边陲,饮食大都粗狂,叶长安平日是鲜少吃米的,大概一辈子也无法理解江南士族一粒米都能嚼半天的境界,薛六虽然哪哪都不像江南士族出来的,但其矫情程度可堪一比。

    “手艺不见得皆要人教,教的未见的比学的好。”薛六放下碗筷才开口,“叶媒官闭坊不归,不怕巡夜武侯发现么?”

    叶长安的思维正停留在为何他会先她一步吃完以及他居然现在才回答她的问题上,忽然被他转嫁了问题,才想起正事未说,“此时过来叨扰郎君,乃是为着县衙要重新核查户籍一事,郎君来常乐县后,户籍一直没有落实,如此便不能判定是否在采选之列。”

    薛六被黑髯遮了半张脸,平白就多了几年岁的沧桑,所以单看外型来说,实在不像二十岁以下的小年轻,叶长安如此说,皆是套用客套官话,言下之意就是想问问他多大岁数,以及方不方便上户籍。

    毕竟这年头黑户太多,大都有见不得光的难言之隐,问的不够委婉,很容易被人直接轰出去。

    薛六看着神叨叨的,脾气好似不错,就是总答非所问,反问她,“叶媒官可有想过做些别的,小小年纪做这一行,似乎并不容易。”

    “我如果没进官媒衙门,这会大概已经去打家劫舍了当土匪了,你说我做哪一行比较容易些呢?”

    常乐县屁大点个地方,她叶长安的大名也算是家喻户晓,几乎没人不知道她没了爹娘,说起她来除了感叹就是唏嘘,却没人觉得她当媒官养自己糊口有甚不妥,所以在她听来,薛六的关注点非常的与众不同。

    “当土匪啊,好志向。”薛六居然还十分认真的做出一番思考之态,“叶官媒很有这方面的气质。”

    叶长安:“……”

    终于知道他为何一把年纪还说不上媳妇了,明摆着是嘴欠。

    她克制着脾气,说道:“我此来,还有另一项要务,却不知郎君可有婚配?如果尚未婚配,我这里倒是有一桩合适的。”

    “果真如此,我洗耳恭听。”出乎意料的,薛六应的很痛快,暂时没发现任何恨娶恨嫁的迹象。

    “是渔溪坊的张家娘子,年芳十九,品貌是属上乘,且乃家中独女。”叶长安唱书似的把张娘子的基本情况与之描述一番,见之无甚反应,又续道,“张娘子之父乃屠户,算是常乐县中数得上的富户,十分看中未来东床的才行,我觉得郎君甚为合适,且屠户皮匠自有关联,是乃缘分。”

    叶长安有点编不下去,作为媒人,原则上要挑好听的话说,互为介绍的时候尽量突出对方的优点,比如回头介绍薛六的时候,便不能言其行为乖张举止可疑,看上去像个伪装的江洋大盗之类。

    但张娘子其人,美则美矣,富则富矣,却再无其他可取之处,通常这种时候,考验媒官口才以及演技的时候就到了,如果此刻坐的是一位资深媒官,大概还会说些秀外慧中贤良淑德,娘子郎君配的天上有地上无之类不要钱的奉承话,并且不会凸显任何违和感。

    叶长安作为媒官的道行显然有限,她之所以能在一干媒官中脱颖而出,靠的不是一张嘴,多半是她那很具有土匪气质的脸。因为多数情况下,她所经手的都是问题钉子户,比如到了婚配年纪拘不婚配者,待交由官府强行婚配时各种不配合的,再比如婚配双方因为彩礼闹的不可开交的,诸如此类不等,但无一例外的,可以好好说话的并不多。

    像薛六这般老老实实听她介绍的委实少见,意外之余倒生了几分感慨,早知道他如此配合,该给他挑个好一点的。

    “叶媒官是想说,我看起来比较像吃软饭的?”

    ……叶长安尴尬的挠了挠鼻子,“当然合不合适,还得郎君自己决定。”

    薛六嗯了一声,不知道算是应还是没应。

    “长安二字,取的是哪两个?”

    嗯?叶长安摸不着头脑,媒人的名字有那么重要吗!

    “就是长久安乐之意。”叶长安解释说,“是家母随意取的。”

    “哦?令堂可是西京人?”

    叶长安的母亲的确不是此地人,但也没人说得清具体是哪人,因为她是个哑人,还是个很有姿色的哑人,通常生的好看的冷美人大都跟人有距离,何况她并不能正常与人交流。

    当年她落魄至此被叶长安她爹所救,后来便顺理成章的结成姻缘,不过美人不得长命,叶长安六七岁时她便去世了,是以叶长安对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因为即便是母女之间,亦无多少温情可忆。

    “叶媒官不要误会,说起长安二字,总会想到怀念故地之意,便妄测令堂亦是此意。”见她难于启齿,薛六解释说,“西京长安,正是家父祖籍之地,一时感慨。”

    怪道薛六此人粗狂中带着那么点贵族雅气,竟是有些出处的,毕竟生在西京的人,便是平头百姓都跟他们不是一种做派。

    “郎君话说远了,如果郎君有意与张家娘子见一面,十五那日文庙坊的庙会,我会设法让二位私下见一面,重上户籍一事,烦请明日去县衙公廨走一趟,届时我会等候郎君。”

    薛六不置可否,看样子是同意了,这与叶长安事先预想的不大一样,此行顺利的叫人疑窦丛生,但她不是个杞人忧天的人,事儿来了解决事,没有平白提心吊胆的道理。

    叶长安起身拱手,“多谢郎君的牛肉汤,改天若是有闲,我请郎君喝一回正宗的。”

    这是谢他款待呢还是寒碜他牛肉汤做的外行呐,薛六胡子底下的嘴角一抽,心说没见过这么以怨报德的小娘子。

    小娘子不光以怨报德,形迹也十分与众不同,敢在闭坊之时随意到人家串门子的,通常都不是一般人,瞧她兜着手闲庭适步,转脸的时候眼角眉梢勾出的那么点机灵气,一看就是有恃无恐惯常走夜路的。

    “郎君能做弓?”

    走到院子的时候,叶长安拾起一根半成的弓弦,状似无意的问他。

    “如你所见,暇时会做一些,卖给普通猎户所用。”薛六反问她,“娘子擅弓?”

    “不擅。”叶长安挑眉看他,“弓弩箭羽之物,难免会联想到战争,在我看来,凡事学以致用才作数,我又不上战场,学之无用,况有时你擅长某样技能,大概就注定要为其所用。郎君可知当年秦未将军,臂力惊人箭技无双,天赋异禀又如何呢,终抵不过战死沙场的命运,可见这东西还是不要轻易擅长的好。”

    薛六隐在暗夜中的脸僵住一瞬,竟然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

    “郎君留步,告辞。”叶长安没有劳烦他开门关门,直接翻墙院离开,轻盈的如同跳墙的猫。

    薛六眉头一挑,果然是个惯犯。

正文 003闹上门

    夜里上房爬墙对叶长安来说不算什么事,坊门对她来说更是形同虚设,她熟门熟路的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乌漆摸黑空空荡荡,索性也懒的亮灯。

    冷不丁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像是块石头,叶长安一琢磨,就知道指定是孙德才他娘扔的,这婆娘记恨她退了婚,指定又憋着什么幺蛾子等她。

    叶长安绕过满地的石块,推门进了自己房间,只脱了外衣便瘫倒在炕上,就着牛肉汤的暖意,十分满足的闭上眼。

    自从家里剩她一个人,叶长安过的基本就是这种夜里不点灯,吃了就上炕的日子,如此不像样的作息时间并非全无好处,最直观的就是第二天可以按时起来上职,不过少年人睡不嫌多,所谓的按时,就是只容她起身擦把脸,去厨房掏一只凉粿子,然后一边干嚼,一边踩着时辰按时到官媒衙门。

    不过今儿运气不大好,粿子刚好吃完不剩,她才想起来是昨天忘记买新的,但好在她晚上吃的足,自觉可以撑到午饭时分不成问题,于是省下了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她居然提前了那么几步赶到衙门。

    然后得以瞧了一出好戏。

    开市的时辰通常比较热闹,不过今儿却被官媒衙门抢了风头,叶长安站在看热闹的人后面,一时都没找到个缝往里钻,于是只好认命的站在圈外听了几耳朵。

    “你们官媒衙门里头的人都是管进不管教的吗?办的那叫人事吗!居然胁迫我儿签什么解除婚约的契书,你们到底是说媒还是拆媒呐!”

    这嗓子不唱戏真是屈了才,叶长安十分牙疼,孙德才那口条跟他娘比起来倒显得可爱多了。也不知道昨晚上吕二口他们怎么处理的,居然没把那孙子给吓唬住,她娘又是扔石头又是上门闹,看来是已经把她给卖了。

    孙德才她娘通过过硬的口条跟极富煽动力的控诉,成功的笼络了大批围观听戏的街坊,场面一时有点激愤,叶长安就钻了个空,默默挤了进去,正待往里走,却叫他娘逮了个正着。

    “说的就你叶长安,别跟没事人似的,大家都瞧瞧这什么态度呐,打伤我儿子还这么若无其事的,实在是太可气了呀!”

    叶长安不着痕迹的抽走了衣袖,孙德才她娘戏演的足,居然顺势就歪倒在石阶上,“瞧瞧跟衙门沾边的地方就是欺负人呐,知道你厉害我打不过你,但是道理总要讲吧?你爹叶坊正,多么老实的一个老好人,临走求到我们眼前,说把闺女交给我们孙家,我们好心好意的应了,一早就把你当亲闺女待,没想到你现在出息了就不认了,这种节骨眼上解除婚约,是嫌我们碍着你去洛阳城当贵人了嘛?”

    “咦!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啊,小小年纪就这样有成算,真不愧是她那个狐媚子娘教养出来的呐!”

    不知谁家妇人多了一句嘴,叶长安原本若无其事的眼神立时就冷了下来,刀子似的刮向人群中,议论声顿时就落了下来,有那些不想惹事的干脆热闹也不瞧了,散开来该干嘛干嘛去。

    有关她娘的议论由来话长,能被叶长安一个眼神唬住亦有缘故,说起来还是叶长安的娘没去世之前的事,人美是非多,到哪都是真理,所以她娘即便是个不会说话的美人,也没逃了受人非议的命运。

    叶长安她娘名唤彦娘,来路不明,又生的白净好看,一看就知道不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闺女,落魄到边陲穷县城,说她没有故事都没人信,自来是非总跟龌龊沾边,所以街坊邻里瓜田李下的,传出来的故事半点都不新鲜。

    当时惹恼了叶长安的那位妇人着实不怎么长眼,恰逢彦娘病重,说其乃是因为得了脏病才命不长久,又言其来常乐县之前便有了身孕,叶坊正其实是捡了媳妇又捡了姑娘。这话叶长安如何能忍,当即就集合了平日跟她一起玩闹的几个小崽子找上门,愣是打落那妇人两颗门牙才算完。

    小小年纪就拉帮结伙的干掉别人门牙,长大了得祸祸成什么样那,再加上她做媒官以来的各种恶劣事迹,谁会傻的为了几句闲话跟自己过不去。

    孙德才她娘再能唱戏,都没敢当众拿她娘说事,方才那位走了嘴的妇人,回家大概要考虑考虑门牙的去留问题了。

    “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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