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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云倒不是猜不透徐汝愚的心思,只是此时再去范阳,只怕又生波折,远不如趁现在消息尚未传开,越过河水,从济州、汴州、清河借道返回江宁稳妥。
赵景云望了望方肃,既然方肃言明立场,此时由他劝阻最适宜。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你速派人联络君家,我要见君卓颜。”
方肃说道:“我去见君卓颜,尔后与他一齐去范阳也可……”
徐汝愚摇了摇头,不让他再说下去,说道:“这事需我亲去才行,不要劝阻我了。景云去安排吧。”
赵景云见徐汝愚心意已决,说道:“君啸云集结一支五百人的船队停在河口,原预备我们从汴州撤离,他们从海路吸引一部分欲对我们不利的人,我这便让人送信过去。”
徐汝愚点了点头,望着方肃,说道,“子肃,你看幽冀的形势能挨到几时?”
方肃说道:“蔡家对幽冀中部及南部地区的控制并不相当有力。几可预见,当褚师泽率领由六万铁骑与十万步卒组成的强大兵力从滏口陉或是井陉涌入幽冀中部,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幽冀南部与中部的世家面对超过二十万的呼兰兵马,极可能丧失抵抗的勇气。呼兰军在幽冀中部与南部的攻势只怕将会用势如破竹来形容。”
赵景云插言说道:“呼兰与瑶光殿联开太行西麓的通道,越过范阳的正面防线,超过二十万的兵马绕到蔡家最薄弱的幽冀中南部,何况呼兰在燕城、平城还驻有十数兵马,那时将是蔡氏一族独自面对呼兰四十万的庞然兵力。”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穷江宁之力,水师转运十万精锐或可解幽冀之危,但是幽冀胜也是惨胜,却让荀烛武、容雁门之流最终窃去了天下。天下大义何在,我今日也不奢求。既然天下罪责置县策始乱天下,我便亲手将这零乱山河收拾整顿,还天下一个升平之世。”话语却是悲凉难抑,方肃等人听了暗自叹息。
尉潦暗道:这话若是让邵先生、梅铁蕊听了定会欣喜万分,自己听来,胸口却堵得慌。
徐汝愚对赵景云说道:“你速替我拟文,我有军令要立即递到江宁去。”
赵景云备好纸墨,望着徐汝愚。
徐汝愚一边思索,一边缓缓的说道:“鉴于江宁与宛陵双方在雍扬、毗陵、泰如等地的交境上有减兵息争的约定,待菱凤镜与许伯当部撤出白石,我部则积极向白石境内活动,务必取得津水以东、翠屏山以南的地域,将新拓之地,独设战区,调青卫军驻其境,擢张续为行辕总管,许亭易为都事院左丞。”说罢,目光停在方肃的脸上。
方肃黯然一笑,说道:“陈预为一族之私,使幽冀局势败坏至无可挽救之境,汝愚要谋东海,天人谁能垢病?”
至今所设的南闽行辕,统辖原南闽郡三分之二的地域,包括四府六邑之地。清江行辕也相当于三分二个南闽郡,辖有六府超过四十个县。江宁行辕最小,也囊括了静海、雍扬、江宁三府近二十个县。
津水以东、翠屏山以南的区域,包括望江邑东部、镇宁邑全部、白石邑南部,面积相当江宁府。并且其地东南为江宁府、东面雍扬府,将其划归一府,归入江宁行辕更加适宜。
樊文龙乍听徐汝愚口述军令,以为他在镇宁独设战区,乃是表达他对镇宁西南的历阳、西面的江津、北面的白石北部的领土野心。转念再想,青卫军驻守其境,可牵制宛陵军的精锐不能脱身北上,乃是要破坏宛陵北侵彭城的计划,使得青州能将兵力集中到北面来防备呼兰铁骑。再听方肃的话,暗思其中之意,这道军令的锋芒却是直指宛陵,见赵景云、尉潦等人眼中俱有些迷茫,暗道:尉潦也猜不透这道军令背后的意义,只怕有些是大人与陈族之间的秘辛。
徐汝愚继续说道:“许伯英兼领长史府兵马屯备司,肖乌野调入司马衙,授青焰司马将军职,加卫将军衔,择日进入南闽莆田,协助南闽行辕总管、策将军梁宝,剿灭义安颜氏。”
肖乌野在东海会战之时,已是梅家的统制,后来因为形势,在宛陵任过闲职,直至张仲道将他从宛陵请回雍扬,始任五校军校尉一职,而后专务军屯。在江宁,肖乌野的军略少有人能及,徐汝愚事务渐重,演武堂战术、军略两科皆是由肖乌野代为讲授,此时调往南闽,便是要担当剿灭颜氏的重责。
赵景云说道:“剿灭义安颜氏,不能缺了李公麟。魏将军在东阳主持海狼掠食之战,闽东局势稳定渐缓,景云请裁龙岩、龙泉等闽东诸邑、诸府卫戍新军,将裁减下来的卫戍新军转入宿卫军。”
徐汝愚想了想,说道:“擢李公麟为宿卫校尉,龙岩卫戍军暂不裁减,从其余闽东各地卫戍军抽调精锐六千,编成宿卫军一军,开赴惠州。”
初设高南闽行辕时,为了解除地方武装,将世家私兵统编入南闽卫戍军,得兵力近十万,加上南闽的降兵,徐汝愚与宗政荀达争南闽,大约得到近二十万的兵力,其中大部分转入军屯,但是南闽卫戍军仍有六万之巨,加上南闽的宿卫军一万五千众,泉州、凤竹水营一万五千众,南闽兵力乃有九万之多,已是南闽财力的极限。
南闽卫戍军虽然归南闽行辕总管统辖,但是南闽世家对其仍有一定的影响力。
在与普济岛的争斗中,江宁完全占据上风。普济无力远袭南闽,南闽只有在西南一角有颜家的威胁。只要解除颜氏这个后顾之忧,在南闽驻守两万卫戍军、一万水师、一万宿卫军便足以。
徐汝愚在结束南闽会战数月之后,终于腾出手来,解决颜氏这个残留问题。
徐汝愚见众人皆默然无语,说道:“呼兰侵入幽冀,容雁门西入成渝也就为时不久了。谷石达围困朝京已有旬月,大概最后也是便宜了荀烛武。”徐汝愚望了望赵景云,说道:“你说谷家为何选谷石达为东略军督帅?食人将军,西陲人闻其名而退三十里,他在西陲作战果真有好威名。”
赵景云敛容答道:“谷石达以凶残而名镇西陲,为谷家向西拓土千里,战功之著,为肃川众人之最。谷家欲争秦川,选他为帅,却是失策。西陲各族逐水而居,聚散不定,强梁来,走避之,故谷石达征战西陲,凶残能立战功。秦川世家根基都在故士,走往他乡,则一无是处,若无必要,当不会背井离乡。若无荀烛武觊觎一侧,谷石达或能成功。但是荀烛武整师驻于西京之东,秦川人若不耐谷石达残暴,必会密迎荀烛武入主西京。”
徐汝愚淡淡一笑,说道:“景云再书一则军令:授权策将军魏禺节制抚州、东阳两府的宿卫、骁卫、百夷诸军以及翼虎各路水军,积极剿灭盘踞于温岭一带的普济海匪,授权策将军魏禺对余杭樊家有外务专擅之权。”
众人心里俱是一惊,暗道:只要魏禺认为时机合适了,就可以对樊家也发动攻势。
第四章 以南统北
徐汝愚口述军令,授魏禺对余杭樊家外务专擅之权。言外之意便是魏禺认为时机恰当,就可以对樊家发动攻势。
众人心里俱是一惊,不意间都扫了樊文龙一眼。
樊文龙脸色如故,波澜不兴的说道:“将普济势力完全赶出越郡,樊、祝两家联手,亦非我江宁的敌手,南平大军即将西入成渝,亦无力干涉越郡政局,此时不取越郡全境,还待何时?”
尉潦眉头飞挑,在樊文龙面前倒不能过于喜形于色,顿了顿,探过头来大声说道:“先生,我回江宁去。”
徐汝愚摇了摇头。
“为何不行?”
徐汝愚笑道:“取温岭,樊家多半会从中作梗,予魏禺专擅之权,让他能够伺机而动,以震樊家,而非要以武力强取余杭。攻温岭,用不上骑营,你回江宁,又有何用?”
邵如嫣向尉潦挤挤眼睛,咯咯笑了出来,说道:“让你过来便是要护卫众人,你此时临阵脱逃,如何面对江宁众人?”
尉潦想到邵海棠寒芒森然的眼神,心里一颤,身子向后缩了缩,道:“只是说说而已。”
徐汝愚笑道:“我最畏樊、祝两族与普济狼狈为奸,若真是那般情形,不恶战,不足以稳定越郡的局势。菱凤镜率水师进入白石,欲接许伯当部往荆郡北部,其势咄咄逼人,却替我将樊、祝两族的心思稳了下来,如此说来我倒欠了容雁门、菱凤镜一个人情。”
樊文龙肃容说道:“容雁门将战略重点放在西北面,将是他最大的败笔,若能设计将南平大军长期淹留在成渝,于我则有大助。”
梅映雪眉头微结,说道:“没能稍歇片刻,我去别处走走。”不待众人返应过来,长身走了开去。
璇玑望了望她的背影,说道:“璇玑还要向映雪姐请教武学。”拉着葛静、子仲南向梅映雪走去。
邵如嫣嫣然一笑,说道:“我还是留在这里。”拢了拢耳际的鬓发,侧垂着头,清亮如水的眸子停在徐汝愚的脸上。
方肃望了一眼四人离去的背影,暗忖:璇玑拉葛静、子仲南离开是避嫌,梅映雪却是不喜众人在此算计容雁门,回过头,重新回刚才的话题上,说道:“容雁门图谋成渝之举应从十数年前奇袭奉节算起。容雁门西图成渝,是为南平获得一条北上的迂回之道。”
众人皆熟知地理,方肃一说及此处,便明白他的意思。
徐汝愚望着尉潦,示意他来解释方肃的题外之意。
尉潦挠了挠头,正待推搪,却听赵景云说道:“宜先生在演武堂讲解天下均势策时有过借道成渝迂回北上的讲述,尉将军那时亦在场,此时或许忘了。”
尉潦瞪大眼睛,说道:“谁说我忘了。”蹲在地上,伸出中指,虚指硬土,用丹力画出曲折一道横线,口里说:“此为江水,沿江上经长峡而上便为成渝。”从江水中段支生出一道向西北倾斜的曲线,口里说道:“此为汉水。”在汉水中游,点了一点,不用他说,众人亦知道这是荆襄重镇襄阳,霍家在此经营百多年,乃是天下有数的坚城之一。
尉潦指着襄阳说道:“不借道成渝,南平大军北上必需攻克襄阳才行,这是绕不过去的。攻克襄阳之后,南平大军有三条选择,西北向沿着汉川通道,前往汉中,取肃川;北向沿着武川通道,前往西京,取秦州;东北向进入商南,通过伏牛山隘口,前往汾郡豫南,可取汾郡重镇洛川。宜先生说襄阳城池坚固不下雍扬,容雁门率领二十万大军就是一口一口的将襄阳啃下来,也要个一年半载,而襄阳则可以援军通过汉川通道、武川通道、伏牛山隘口向谷家、内廷、荀家请调援军。容雁门整出这么多事,就是希望谷家、内廷、荀家不碍他的事,内廷鸟要灭,自己还顾不过来,怎么会顾得上襄阳?荀家有呼兰铁骑牵制,多半也出不了援军,但是荀烛武与谷家大概也不希望容雁门能顺利攻下襄阳,大有可能会出援军,只要有一路能出援军,容雁门的北上计划就泡汤了。”
徐汝愚微微颔首,说道:“借道成渝又是如何避开上述弊端?”
“攻下成渝,北面就是汉中,汉水流经此地,形成狭窄的汉川通道,南平可从汉川通道迂回到襄阳的北面,清除荀家在荆襄北部的坞堡城池,合围襄阳。另外,南平兵镇成渝北境的阳平关,踞大巴山而望汉中,事实上封锁住了汉川通道,襄阳就不能向谷家请调援军。容雁门大概希望以此封死霍家的所有退路。”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谷家与荀烛武在西京一战必会结下死仇,容雁门封住汉川通道,又有谷家与荀烛武纠缠不休,他再攻襄阳,当真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