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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翻涌,樊文龙丝毫不受影响,踏波掠到防海堤上,说道:“文龙干涉不了阀上做什么决策,但请你告诉阀上,就说东南真正能与容雁门势均力敌者,惟有徐汝愚一人而已。”说罢,息行涌泉踏水向筑在高处的屯所掠去。
越郡沿海突发雷啸的消息迟了一日就传入江宁城中。雷啸过后,有一些舰船残骇随浪冲上岸,那里的海域只有普济岛的舰船航行。
张仲道心情大好,说道:“虽不知普济水营在雷啸中有多少损失,但是损失总避不了的,我们不妨当作打了场胜仗,现在百业待兴,万事待举,庆祝应低调一些,汝愚啊,军议过后,我们去喝上一壶就行。”
徐汝愚揉了揉脑袋,探首望来,问道:“你说什么?”又转身望向魏禺,说道:“雷啸之时,樊彻遣信使去会樊文龙,你以为樊彻有什么用意?”
张仲道皱起眉头,怒目圆睁盯着徐汝愚的侧面,见他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愤怒,那愤怒就泄了气似的的无影无踪了,只得面带颓色的坐在自己的坐席上。
军谋司对此亦论断,但是张仲道、魏禺、肖乌野在场,屠文雍倒不敢先说出口来,影响他们的判断,与赵景云相望一眼,心里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将北地传来的一份军情呈上。
魏禺说道:“公良友琴到今天这种地步,遗计也不多了。若是让祝樊两族与普济岛联合起来,确实让人头疼。”
徐汝愚轻声说道:“温岭城。虽然凌天在乐清坐镇,但是公良友琴真要将温岭让给祝族,是有些难度。”指节轻轻叩击案面,轻脆的声音似乎敲在众人心头。柔和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目光停在赵景云的脸上,说道:“景云可有妙策?”
景云微微颔首,说道:“倒说不上妙策,有些想法与魏将军讨论。”
“哦。”魏禺略有些诧异,转头望过来,“说吧。”
“普济有两万寇兵困守温岭城,粮草箭弩需从普济补给,魏将军可有办法破袭他的补给线?”不待魏禺回答,赵景云继续说道:“只要近期内能有效破坏温岭与普济之间的补给线就有可为。”
这些却是与屠文雍商议出来,底下的话自然得由他来说一段,屠文雍见赵景云望过来,忙接过话说道:“兵临金华城下,使得樊族兵不敢异动,公良友琴即使想将温岭交给樊族,一时半会也做不到。我们就要趁这段时间逼迫普济海匪从温岭撤兵。”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倒是简单,完全将难题交给魏禺的。”向魏禺问道:“你可有什么办法破袭温岭与普济之间的补给线。若能将普济与越郡之间的联系切断,将普济孤立在越郡之外,即使三家联盟,其实也只有两家能使得上力。若能让祝樊两族看到有这样的可能,说不定他们与公良友琴媾和的心就不会那么急切了。”
魏禺说道:“我倒也想过这个问题,破袭其补给线的水营战舰应选轻便快捷的舰只,其目的就是可以在敌护航战舰之间尽可能破坏敌补给船,以达到破坏补给线的目的。但是甘棠港、静海港与普济岛相距都较远,顺风航行也要六日时间,而普济到温岭只要三日航程,破袭舰队无法也不能携带大量淡水与粮草,可持力弱,无法持续作战,加上在普济补给线上搜索的时间,破袭舰队往返一次,花费旬月时间也未必能搜索到普济的一艘补给船。我倒想过一策,却也容易让公良友琴察觉出来。”
“哦,你先说来听听。”徐汝愚前倾着身子,说道。
“集中补给。破袭舰队航程较远,可携带的物用不足,但是我们在敌补线的附近秘密设置补给点,如此一来,破袭航队就不用远程返回甘棠或是静海补充物资。”
“隐蔽补给点可以是大型船只,也可将物资囤积在荒岛上。我看此策能维持到明年春末,魏禺,你去甘棠,总领虎翼南路诸军实施此策,甘棠驻军也可受你节制。”又问屠文雍,“邵先生与祝樊两家来使谈得如何?”
“冯远程与祝族有血仇,大人下令两厢罢兵,但是冯将军不时遣出小股精锐袭入祝族辖地。祝家的意见是希望将冯将军从调离新安城再议其他。”
徐汝愚望向魏禺,近来司马衙的事务大多由魏禺署理。
魏禺淡淡说道:“冯远程卫戍新安,扰袭湖州与历阳,算不上有违令制,毕竟祝族才遣使来议和。先生,若觉得不当,下令旨申斥就是。”
徐汝愚笑道:“议和不过互相打马虎眼。烦劳邵先生跟他们多费唇舌了。”又与众人说道:“幼黎在内宅温有美酒,谁人愿意留下?”
张仲道两眼睁圆,说道:“为何内宅不禁酒?”
徐汝愚打了哈欠,说道:“我没有军职在身,也无需在衙署当值,为何要禁酒?你若要喝酒就随我入内,莫要多言。”
张仲道一听怨气全消,喜滋滋的直接跨过几案,伸手就要去拉徐汝愚的衣襟向内宅走去,却听见屠文雍在后面说:“末将有北地军情呈上。”
第六章 分割天下
张仲道回头望来,说道:“不是什么紧要的军情,明天呈上来不迟,现在还是一道喝酒去。”
如果是紧急军情,屠文雍在军议之前就会呈上来,徐汝愚微感诧异的望过去,从屠文雍手中接过绢书。为方便消息传递,各地细作用的信函纸都是薄绢纸,方便折叠藏匿。绢书所写乃是未经整理过的军情原件。
徐汝愚展开绢书,只见上书:“谷石达领军围上邑,随军有巨石碓三百具,初时皆不知其所用,围城旬月,谷军中所掠粮尽,谷令军士从四野掳民,投石碓之中,连骨肉捣碎,蒸煮为食。谷独食幼子肝。”心中突生戾气,右手猛的一抖,薄绢脱手射出,白光一现,只听“嗤”的一声,薄绢如刃,刺入庭柱之中。
“西陲有凶兽名为燹,形如离原火,主天下刀兵,食四野民,赤千里地。谁又能想到人心之暴甚于凶兽。”(注:燹原意为野火,此处瞎引申。)
徐汝愚喟叹一声,背转过身去,面对着影绣着东南山水的屏风,久久不语。
屠文雍低声将绢书所述之事告诉众人,张仲道勃然变色,愤然说道:“此等贼子焉能让他久留人世?”
“谷家自立族以来就是残暴闻名,除去谷石达一人也消弭不了秦州的兵燹之害。”肖乌野平静的说道。
“以你之见,我等在此隔岸观火。”
肖乌野不为张仲道的愤慨之言动色,缓缓说道:“此地离秦川山遥水远,纵使有心,也是鞭长莫及。荀烛武夺得冯翊之后,就没有继续向西进行,而是在冯翊城中整饬流民军……”
徐汝愚闻听此言,心中一动,荀烛武与谷石达一东一西,绕过内廷重兵驻守的西京府,北向蚕食秦州郡北地府的地盘,荀烛武在夺得北地府东南门户冯翊之后,就停止继续进军,而在冯翊城中整顿流民军,原以为是荀家在背腹牵制的缘故,如此看来,极可能别有缘故。
徐汝愚转过身来,说道:“速请诸位参议到司马衙来议事。”
邵海棠正与祝、樊两族来使在长史府中夜宴,接过徐汝愚在司马衙中的召请,吃了一惊,也顾不得在来使面前掩饰,告了一声罪,便匆匆退出夜宴,奔青凤将军府而来。在门口遇见梅铁蕊,问道:“发生何事,需将城中参议一起召来?”
梅铁蕊说道:“屠文雍将谷石达食人之事禀上,汝愚就传召众人,倒没有别的事。”
谷石达捣人肉糜充军粮之事,邵海棠是知晓的。却担忧此事干扰汝愚心境,军情分类时归为丙等档。
司闻曹刺军司所集各地军情由军谋司整理之后送交屠文雍审阅,再交由邵海棠检阅归为甲乙丙丁四档,除去甲乙两类军情需直呈青凤将军府,其余只需简书目录即可。若非屠文雍擅自将这份军情呈上去了,徐汝愚只有调阅西北军情全部档文时,才会发觉此事。
这倒不是邵海棠有意隐瞒,在他心中,以秦岭、淮水为界,北方各家势力的发展与动向对东南的影响不会太大,青焰军在南方的主要对手是南平、永宁、东海、越郡等地的势力,北面的军情统统可以划为乙类以下归档。
邵海棠倒不虞汝愚会有申斥,心想:汝愚从中看出别的什么了?立在门口,细细想过一阵,心里有着模糊的概念,却不是很清晰。
梅铁蕊推了他一把,说道:“蒙亦、观远、清虚他们都在里面相候。”
邵海棠回过神,与梅铁蕊并肩走入府中。
堂上诸将官佐齐集,蒙亦、云清虚、张仲道、肖乌野、魏禺、尉潦、赵景云围在一处商议,邵海棠问道:“观远呢?”
赵景云说道:“大人调阅北方四郡军情,宜先生来了之后就被叫进内堂了,似乎是问《均势策》的事。”
“北方四郡,不只是秦川郡?”
“是的,大人还让屠文雍去调去年北方四郡粮价异动的军情,以及南平郡的军情。”
“哦。”邵海棠望了梅铁蕊一眼,说道:“观远曾在汾郡两年,汝愚唤他进去,还是要问汾郡之事的。幽冀与汾郡仅一山相隔,汝愚心中还是念着幽冀蔡家。”
梅铁蕊叹了一声,说道:“汝愚将漕运之事委重于君家,君家每有人过来,汝愚必召见,席间多问幽冀风物,不经意间也问幽冀人事,可知他的心事。”
“幽冀现在太安静了,静极生变,让人担忧啊。”
“蔡家乃幽冀之主,坐拥一郡之地,实力之强,天下少有难敌,海棠怎会有这样的担忧?”
“子蟾与观远约定今秋著完《呼兰秘史》之后就南附清江,然而秋叶飘尽,还不见子蟾的身影。幽冀兵马雄健,但是北临之呼兰、西望之荀氏都是虎狼之徒。”
“荀开泰断不会自毁长城,蔡家若生事,荀家焉能独拒呼兰?”
“荀开泰不会,但荀烛武会。”徐汝愚举步跨进大厅,缓缓说道:“谷石达在秦州残暴之极,骇人听闻,谷家若想经略秦州,谷石达非善将,可见谷家在择将东略时受到别的因素的干扰。荀烛武在平阳募征流民军,七月奉命到北唐拒呼兰,然而到北唐之后,突然调转沿汾水侵入秦州河东,不受荀家所制,而后荀家迫于形势,承认荀烛武西略军督帅的地位。这其中也有许多我们无法看透的东西。瑶光殿近两年来似乎从北方消失了,有谁能解释其中的原因?”说罢,目光停在邵海棠的脸上。
邵海棠能感觉出他目光中的斥责。
各地刺探司闻之务向来由他统辖,现在成立司闻曹也是长史府直属。屠文雍接手司闻曹不过三四个月,徐汝愚对所刺军情不满意,自然会问责长史府。
在东海会战之前,雍扬梅族在各地布有一批细作,主要在东南各郡;许亭易与丁政在商南负责商道事务,布下一批细作,主要在中原各郡;原樊襄会与马帮在各地也有一批细作,主要在北方各郡。这三批细作也是青焰军刺控各地军情的主要力量。
四年前,徐汝愚出任雍扬都尉,梅族所属的细作最先为他所用,其后则是许亭易与丁政在商南商道沿线布下的细作为他所用,而原樊襄会与马帮细作的统属问题直到许照容率众归附之后才彻底解决,现在还没完全整合到司闻曹体系中去,所以司闻曹在北方四郡的力量最弱,更不要说渗透到呼兰去。
徐汝愚见邵海棠避开他的目光,望向宜观远,问道:“寇先生约定今秋赴清江,至今未来,可知何故?”
宜观远料到他有此一问,说道:“今秋平阳、北唐等地屡屡暴发民乱,荀烛武又在平阳征募流民,子蟾可能被汾北不得南下。海棠已向约定路线加派人手。”
徐汝愚微微一叹:“寇先生与父亲最相得,四十五年,父亲携我在梁邑时,曾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