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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楼内外的街道分有外街与内街之分。景阳门至政事堂的一条街被景阳坊楼分为两段,外侧为东华外街,内侧为东华内街,进了景阳坊楼,东华内街东侧为备粮仓,此仓极大,几乎占去整个子城的四分之一。街西为司录厅、士营厅、仪曹厅、士曹厅,在这四厅之后又为作院、刑曹厅、刑椽厅、右狱、户曹厅。在这三厅一狱之后又为作院、通判北厅、通判南厅、机宜文字厅、拣马厅以及谯楼。进丽阳坊楼,街南为备粮仓,街北为府狱、府衙、军器、军货,街南为两个作院。
雍扬的官衙麾集于此,是为雍扬城的中枢,亦称官城,雍扬政事堂处于官城的中心,四面开门,通达四门的四条官街都通到政事堂门前。
梅府紧挨官城西北,为独立的一座坊院,梅族大宗入住梅府以来,几经修缮,府内陈设豪华,戒备森严,厅堂内外轩敞有序,是一座典型的官衙宅邸合一的庄园,亦名梅园。
园内共有楼、房、厅、堂三百余间,占地二百六十余亩。同样分中、东、西三路,东路为家庙,中路为主体,分前后两大部分,前为官衙,设六厅三堂,后为内宅,有前上房、前堂楼、后堂楼、及后花园等。
梅园的后花园一片青翠,假山、鱼池、花房,显示出梅族的情趣和奢华。
东海战局之后,梅族就迁出梅园。
徐汝愚出任雍扬都尉时,一直在挑明月楼中处理公务,而后江凌天接任都尉职,也没进政事堂,而是在梅园的前院官衙里处理公务,梅园的内宅却是一直空置。
政事堂与梅园后宅的空置,背后的意义不言自明。
朝日初升,徐汝愚在梅立亭的陪同下,走入梅园的内宅。
梅园内宅空置两年有半,但是有常人打理,并不似许久没住人的模样,徐汝愚站在月门前良久,久久不语。
梅立亭只当他被梅园的精致景物所迷,悄悄侍立在他的身旁,也不出语催促。
前院官衙的大厅里,雍扬主要官员将领济济一堂,江凌天、梅铁蕊、陈子方三人还未出现,军政议程还要过一段时间才正式开始,彼此相熟的凑在一起,相互打探着消息。
雍扬水营重建之事,近日来炒得沸沸扬扬,自然是众人交头接耳的谈资。
梅族主政时,雍扬水营由南城统制节制,而徐汝愚接任雍扬都尉时,曾虚设雍扬水营统制一衔,由张式出任,此时,南城统制许道覆与雍扬水营统制自然成了众人的目光汇集之处。
为了抵御普济海匪可能发生的再次入侵,重建的雍扬水营必定不小。这差事摊到哪家头上,那家的实力便会极速上升。虽说初建阶段,水营的防务会集中在外围水域,防止普济海匪小股向雍扬陆上渗透,但终究会借着雍扬境内尚有密集的水网,将影响力幅射到雍扬全境。
钟籍静静站在一角,看着略带紧张与兴奋的许道覆、张式等人,心中奇怪沈德潜的表现却是十分的平静。江凌天、梅铁蕊、陈子方三人每次都会最后一同出现,尚不足奇,张仲道对这种吵吵嚷嚷的会议,甚为反感,列席过几回,每回都是哈欠连天,十分影响发言者的心情。只是他代表着徐汝愚,也不能对他有所指责,他现在没到也属正常。可是梅立亭、刑坤民、沈冰壶等人到现在也没出现,却让人惊讶了。
许道覆似乎也意识什么,微敛着双眸在人群中扫索,瞳子射出的光寒意越来越盛。正在此时,沈冰壶与刑坤民出现在门口,将佩剑解下来递给门事官,跨进大堂,便走到一角,也不见与人搭语。
钟籍看到数人神色一宽的样子,心中暗笑。
浩浩荡荡的江水,水涡一个接着一个的飞快的打着旋,向下追逐,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水面上,又有无数个水涡重新旋出。几只江鹭停在江中的沙洲上,拧过修长的脖子,伸喙整理湿淋淋的灰羽。远际,数只大帆怒张着出现在银光粼粼的江面之上,江鹭一下子惊飞上了半空,划过优美的弧线,点着江面,留下数个荡漾开去的水波,向江岸上的密林飞去。
季子衡看着江鹭惊飞远去,嘴角不自觉的上牵。
徐汝愚缓缓向前走着,雍扬军政会议在开得热火朝天,却还未到他出场的时候。梅立亭告缺,依旧陪同在徐汝愚身边,等待南院的传话。
徐汝愚说道:“这园子每日的费用靡巨,我怕是住不起。”低头想了片刻,说道:“演武堂不用另外选址了,我看此处就好。”
梅立亭没有接过他的话,他知道二叔一定会劝阻的。
徐汝愚既然应允锐意进取天下,焉能不开府设幕?清江府与雍扬府地理尚未联络一片,梅铁蕊的用意自然是希望徐汝愚选择雍扬而非清江。
梅园内宅一直空置,就是等徐汝愚入主。
徐汝愚既然为雍扬之主,雍扬财政自然会设内由徐汝愚自主支配。
梅立亭心想:锐意进取天下,或许为难了你。内宅终究会作何用?
徐汝愚看了梅立亭一眼,见他没有应自己的话,就知道以此处为演武堂所用,颇为困难。梅园原是梅族的私产,在这点上太违逆梅铁蕊的意愿说不过去,只望能找到折中的法子。
只是梅族一意将自己缚在夺取天下的战四,确实让人苦恼。
徐汝愚想到那些提着动人口号去争夺天下却最终陷入个人权势私欲的枭雄史载不绝,不由担心自己日后的变化,刚刚迈进梅园的一刻,自己内心不是一样泛起稍纵即逝的兴奋?
政事堂上,江凌天与陈子方分坐左右,梅铁蕊坐在左列之首,沈德潜居右列之首,两列依次而下分别是张仲道、许道覆、张式、万嵘、钟籍、龚豪、沈翼、沈冰壶、刑坤民等人。
众人似乎都有着无比的耐心,上午都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争论不休,谁也没有主动去提重建雍扬水营之事,仿佛谁一提出此议,就会被众人攻诘,从而陷入被动,与雍扬水营无缘。
便在午时即将休会的时候,张式看到许道覆递过来的眼神,站起来说道:“诸位都沉得住气等台风季节过去。”见无人应气,张式愣了一愣,没趣的自说下去:“台风一过,公良友琴必会因迁怒而患雍扬,诸公有何见解?”
张仲道冷哼一声,说道:“何来迁怒一说?”
张式便要脱口说出徐汝愚抚州再挫普济海匪一事,却见张仲道怒目相视,才省得这样的话只能在底下传言,万万不能上台面来说,说出口就有抱怨徐汝愚致祸之意。语气稍缓的说道:“公良友琴每回受挫,总要将怒火泄在沿海百姓头上,可见他心智失衡,我雍扬不可不防。”
张仲道甚感无聊,知道接下来的话,却是编排好的,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将许道覆即将脱口的话给打了回去。
虽然早有安排,却也不愿许道覆一时得势,打乱他们的节奏却也必要,只是张仲道如此胡搅蛮缠,让梅铁蕊暗自好笑。梅铁蕊见许道覆脸色涨红,说道:“雍扬的防卫一直没有松懈下来,多劳张将军记挂。”
张式趋前几步,站到大堂的中间来,说道:“雍扬针对普济海匪实行的是内线防守,依托城池坞堡,防止普济海匪侵夺雍扬的地界。若是普济海匪分成小股渗透到雍扬内陆进行破袭,这种内线防御就会露出他的漏洞来。”
在座诸虽然不是都知晓军事,但是抚州会战后,都有着公良友琴再度侵袭雍扬的担忧,故而对其可能的作战方式都耳熟能详,此时再听张式口中说来,众人莫不点头称是。
张式脸有得意色,继续说道:“我雍扬依托城池坞堡才据有优势,若是普济海匪分股潜入,我雍扬军各部为了庇护乡野百民,势必被迫离开城池坞堡与其野战,且不论能否捕捉到流窜各处的海匪,至少各地因匪患而造成的损失无法弥补。”
沈德潜说道:“张将军如今对兵法颇有心得啊,一眼看穿雍扬防卫的漏洞所在。”
张式觉得脸微微一烫,再看沈德潜一脸平静,不似在讥讽自己,觉得有些意外。
沈德潜看见张式一眼,心想:只有你这样的人甘愿让人当枪使。目光扫过江凌天等人,继而盯在许道覆的脸上,说道:“我雍扬各部若被迫离开城池坞堡,在野外寻击小股的流匪,原有的防御体系势必出现空当。我雍扬又无水营哨船可以对神出鬼没于江洋的雍扬水营提前警讯,公良友琴完全能够捕捉到我们的防御空当再次大举侵入。许将军,你说我的担忧可是说得过去?”
许道覆抬眼迅速望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帘,不动声色的说道:“沈长史知悉兵法,你说如此,就真有可能如此。”心中却为他主动提及雍扬水营一事略有震惊,心想:沈家亦有意染指雍扬水营,为何沈德潜如此沉不住气先跳出来,莫非他有十足的把握不容众人抵制他沈家?
沈德潜侧脸向江凌天看来,朗声说道:“虽说我雍扬与陈族有约,不得设有水营,但是事关雍扬生死存亡之事,不能拘泥一纸,水营必需重建。”
说罢望了陈子方一眼,才转过头来看其他人的反应。
陈子方终究代表陈族在雍扬的利益,陈族的势力没有渗透到雍扬来,当初的约定,也不过众人眼中的一纸,陈子方的府守之职亦被江凌天、梅铁蕊两人架空。只是沈德潜毫不顾及陈子方感受的说出适才一番话,让众人吃了一惊,都望向陈子方,看他的反应。
陈子方知道是自己离席的时候了,向江凌天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起身向内堂退去。众人已经习惯,待确定他已由北门离开,便再无顾忌。
许道覆说道:“建造战舰,训练水军,费时数月才得初步行成一定规模的水营,公良友琴若有心遣匪前来相扰,怕不会等到那个时候。”言下之意,是否重建成水营无需再议,而是需要讨论如何重建雍扬水营。
张式说道:“若是要得到与普济水营相抗衡的战力,两年未必有成。”
钟籍说道:“雍扬将士不乏精通水性的人,可将这部分人抽调出来组成水军,战舰修造最为耗时,不若先征集狭体商船,而后徐徐用正规战船代替。”
钟籍建议却是平实之言,特别水军分别从各部抽调,不会破坏现在的势力格局,想来他为此议费了一番心思,若是汝愚在此,一定会很欣赏,只怕有人未必愿意如此。梅铁蕊心中也不会接受此议,却不能公然反驳,眼角余光里张式跃跃欲言,心中冷哼一下,看他做何表现。
张式说道:“钟将军处东海之滨,怎会不知道大海的残暴,普通的商船怎可以在海面上与普济水营的战舰相抗?”
钟籍说道:“延陵、青埔向东,是两片无人的大沙洲,沙洲与陆之的水域狭窄,拟同与江面,再说雍扬的商船中多有海船,结构坚固不弱于寻常战舰。”
许道覆说道:“钟将军的防卫思想还在于内线,重建后的水营战舰也只限于沙洲与陆地间的狭窄水域,若是公良友琴在东布、壶豆二洲上高置据点,钟籍又不能将水营战舰调到沙洲之外的水域作战,能奈何之?”
钟籍辩才不及沈道覆,感觉许道覆的相驳有站不住脚的地方,却不知如何来反驳他,见梅铁蕊、江凌天等人安坐如素,心中不由诧异,说了句:“以许将军之见,应如何为好?”就径直坐下。
许道覆说道:“重造战舰时间上不及,又不能征用商船充数,只有效当年徐公之策,才能解雍扬目前的危机。”
徐行当年引荐东林会入主东海盐事,使得东海各家的水营能够脱开身来对付普济水营。许道覆援用此例,却是要引入外来势力介入雍扬的权力格局之中,怎会与当年的徐行之策相同?
沈德潜眯起眼睛问道:“许将军不妨将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