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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秋日,空旷的大漠上落日殷红,飘渺的长烟四起,有大雁南飞,万里长空寂寥,宁静致远……”
抬脚踏上石阶,放眼望去,珍贵的鲜花被放置在回廊的角落,因为疏于照顾,已经开始枯萎。他停下脚步,继续聆听内殿的话语。
“那里的绿色植物很少,有一种植物却能生长在荒凉大漠的戈壁缝隙,无香无姿,常年的沙尘风暴也不能让它停止生长……”
他望着角落里的鲜花微微出神,半晌才收回目光。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内殿的情形一目了然。
夏日的午后空气十分闷热,树梢上的知了一声声叫唤,本是让人心烦焦躁的声音却为这宁静的大殿添上了一丝奇异的氛围。殿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随意的趴卧在凉席上,大理石的地面上还有吃剩的糕点羹品,秦颜正半撑着身体为太子打扇,一下一下,悠然惬意。
李琰翻滚着转了个身,两手摊开,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躺好,朝头顶问道:“就象小草一样么?”太傅曾教他读过一首诗,他记得很清楚,说的是小草怎么烧也烧不尽,到了春天又会发芽长出来。
秦颜摇着团扇,点了点头微笑道:“不必有人悉心照料,有方寸之地便可生存繁衍,生生不息。”
“我好想去大漠……”他眨眨眼道,澄澈的双眼里透出向往的神色,道:“一定非常壮阔。”
“等你长大了便可以,将来小琰要做一个好皇帝,届时这天下黎民,河山百川,皆是你的子民你的领土,普天之下没有你到不了的地方。”
“就象父皇一样么?”他喃喃道,声音渐低。“我一个人睡不着,曾经半夜里偷跑出来,见父皇宫里的灯还亮着,我吓了一跳,从门缝里见到父皇还在专心批阅奏章,小琰……不能象父皇一样不睡觉……”嘟着嘴,李琰眼睛半阖,已经极困倦了,却还是坚持道:“小琰……不能吵到父皇……”
“那便睡吧。”秦颜轻轻为他扇着风,望着渐渐闭上眼的李琰柔声道:“你还有时间慢慢长大,将来一定能学会怎样做一个好皇帝。”
到那时,她也该老了……
收回目光,她朝殿外看去,院子里的那株槐树越发繁茂,绿意盎然。一阵倦意突然袭来,她也阖上眼,躺在李琰身旁,四肢微舒,静静沉入梦乡。
一阵温热的风吹过,树叶沙沙做响,似乎从来没有人在这样宁静安详的午后,踏足打破这个梦境。
“娘娘,娘娘!”
微微的推荡中,秦颜慢慢睁开眼,视线渐渐由模糊到集中,片刻后,终于看清楚了头顶上环儿微慌的神色。身下依旧是冰冷的大理石,不时传来一阵冷意。再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暗沉中布满了几点星辉,原来她睡了好些时辰。
“奴婢见娘娘睡的沉,不敢叫醒娘娘,可宫里有人传话过来,正侯在殿外……”环儿跪在一旁,低头不敢起身。
“起来说话。”秦颜坐起身吩咐,顺势看了一眼身旁,果然已经空了,看来小琰已经偷偷回景御宫了。她一撑手,想从地上站起来,微微踉跄了一下,才觉得身体发软,头脑昏沉,额上起了一层冷汗,象是受凉了。她示意环儿上前搀扶,久不见动静,转头去看才发现环儿仍怔怔的跪在地上,神色迷惘,她猜想自己的妆被冷汗洗去多半,此刻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下意识的将手抚向发鬓,却发现自己精心梳好的发尾不知何时被人拆散,乌云似的青丝披散了满肩,再伸手向上探去,满头的珠翠步摇被取得一支不剩,被随意丢弃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头上仅剩一朵花,簪在头顶挽起的发髻上。取下来一看,花朵呈兰色,花瓣如丝,簇拥成一团,间或有几丝蕊弯弯斜伸,绻成弯,端丽中透出一丝媚来,花香清淡,也不知是叫什么名。
秦颜将花捻在手中,片刻便想到这定是小琰捣的蛋,自从上次见她笑落了发簪他就一直在她耳边念念有词的说什么金子戴在头上多了脖子会很痛,每次偷偷跑来总会送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草来,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次竟摆弄到她头上来了。
无可奈何般的笑笑,却依然将花小心的收入宽大的衣袖中,秦颜回首直直的朝环儿望去,道:“过来替我梳妆。”
环儿见烛光下的秦颜妆饰尽去,青丝如瀑,容颜清华,在昏黄的光辉下竟隐隐透出除尘飘逸之姿,与白日的雍容华贵有天差之别,惊异间,突然见她的目光朝自己看来,眼瞳如墨,漆亮如寒星,当下头一低,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秦颜到了内殿的梳妆台前。
触手时只觉得手中冰凉,手中还有一层薄汗,环儿不禁轻声问道:“娘娘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先叫御医来看看?”
殿内香炉里飘出袅袅的清香,秦颜正撑了额头闭目养神,听她这样问,抬头见了一眼铜镜中的影象,面色苍白,容颜憔悴,似乎是老毛病又发作了。她摇摇头道:“只是受凉了,你先替我梳妆好。”
环儿再不敢耽误,连忙替她梳妆打扮。
出了后殿,侯在大殿两旁的宫女内侍一齐下跪迎接,秦颜踏上正殿的台阶,坐在正中的后座上,双手合于膝,此刻她精妆华衣,依旧是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
秦颜朝殿下望去,道:“平身。”
众人起身,秦颜朝等候在殿旁的陌生身影望去,等他起身抬头时,她才发现是那日在添香池撞见的阿德。
阿德请了安,将手上端着的托盘呈上道:“启禀皇后,这是皇上特意赏赐娘娘的。”
秦颜示意环儿去接,起身朝殿下走去,打量了一眼托盘里的东西,是几件新衣裳,这样的赏赐在往日已经稀疏平常,象今日这样专门等候一定是还有话要带到。
果然,阿德见她接了赏赐,到她面前躬下身子,禀道:“再过几日便是七夕灯会,宫里要宴请群臣赏灯,皇上特意吩咐奴才告诉娘娘,定国将军也会入宫,娘娘可与将军在莲池小叙。”
秦颜知道入了宫的女儿只能在特定的日子与亲人相见,即使她是皇后也只有归省时才能与家人团聚,于是微笑道:“替我多谢皇上挂心。”
阿德话已带到,只是神色间还有迟疑,低头施礼告退时轻道:“皇上今日到过旌德宫。”
秦颜微怔,阿德已经转身径自走了,回头时见环儿正好奇的朝这边张望,不禁微微一笑,道:“公公好走。”
送走了阿德,秦颜转身,随意的朝环儿道:“宫里没人告诉我今日皇上来了,你怎么也不说?”
环儿顿时惊慌失色,连忙跪下道:“奴婢一时疏忽,未来得及告诉娘娘,请娘娘恕罪。”
秦颜瞟过她一眼,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做什么动不动就下跪。”
环儿吁了口气,慢慢的站起来,等在一旁不敢说话。
秦颜果然没有追究下去,只是拿着宫女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思索片刻,她象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怎么皇宫里也有民间的习俗么?”
环儿连忙答道:“是皇上吩咐下来的,自奴婢进宫就有了这个规定,每年七夕将近,各地州郡都会进贡当地最好的花灯,到了七夕,皇宫内院四处流光异彩,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池面上到处都飘着荷灯,真的很漂亮呢。到时候许多王公大臣都会携家眷入宫,观赏这一盛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机会观赏到这天下集一成的花灯美景。”
秦颜点点头,不禁有了期待的意思,望着环儿,不经意的问道:“这宫里赏灯可有什么由来么?”
被她这样看着,环儿微微避开她的视线,迟疑着答道:“奴婢也好奇过,不过听一些从前服侍过皇上的宫女太监们说,皇上还未登基的时候有一次出了宫,正好撞上了民间的七夕,回宫时仍然念念不忘民间那热闹的景象,所以后来宫里便定了这么一条规矩,每年的七夕都会在宫内举行灯会,宫里也只有这么一天才会热闹上许多。”
秦颜不禁微微诧异,没想到印象中威严清冷的皇帝也有这么任性的一面,还任性的这么理所当然。
“娘娘是否还要休息?奴婢去给娘娘添香。”
“不必了。”秦颜摆手,“我还不想睡,你先退下吧。”
秦颜同时吩咐一直静侯在两侧的宫人也退下,眼见他们纷纷告退,回眸时见环儿还在大殿上,欲言又止的模样,淡道:“有什么话便说吧。”
她连忙跪下,道:“环儿一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请娘娘先恕奴婢无罪。”
秦颜面无表情,只看着她道:“你真奇怪,都让我恕你无罪了,还问什么当不当讲,你说吧,我听着就是。”
见秦颜的脸色不象生气,环儿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她道:“请娘娘日后能与太子疏远些。”
“为何?”秦颜撑起下颌认真倾听。
“娘娘有所不知,在您入宫之前晨妃娘娘一直恩宠有加,性格向来……向来过激,若是知道皇后娘娘与太子走的近,晨妃恐怕会有误会。”毕竟目前这宫里最得宠的还是晨妃,论后宫势力,进宫不久的她远不及晨妃,话说到这份上,是想让她避讳晨妃几分,明哲保身,她就不信这样说秦颜还不明白。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环儿听她这样问,额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只能下意识道:“瓜田李下,皇后娘娘应该避嫌为好,这宫里流言蜚语有时候也可以杀人……”
“是怕我抢了晨妃的儿子还是地位?”秦颜仿佛不解,失笑道:“我是皇后,六宫之主,做什么要避嫌?”
环儿微怔,突然想起她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要叫她一声母后,连晨妃也要对她见礼,还需要避什么嫌?难道是自己潜意识里觉得晨妃才是皇后的人选?她不禁为自己的想法变了脸色。可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不塌实,相处下来,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人不属于这后宫,不属于这无上尊崇的后位,她太过漂浮,正是因为看起来无欲无求,才在这充满**的后宫里显得让人难以琢磨。
“话说回来,我还没见晨妃来请过安,连她长的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环儿不禁滴了一滴冷汗,呐呐道:“晨妃先前来过一回,可娘娘您一大清早便出去了,所以……并未遇见。”
“原来是这样。”秦颜也不觉得理亏,象是发现了什么趣事般笑道:“可见晨妃一定很生气,不然也不会只来一次便不来了。”
听秦颜这样状似无意的说出口,环儿暗暗叫苦,晨妃是不好惹,可眼前的人才是自己的主子,若主子不高兴倒霉的也是奴才。她偷偷的抬眼打量秦颜的脸色,却发现秦颜不但没有生气,象是根本不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拿着先前那朵兰色的花赏玩着,眼里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她捻花微笑,心想这宫里终于不无聊了。
第七章
“皇后姐姐,皇后姐姐……”
人未到声先至,李琰一路小跑,进了内殿。秦颜正梳妆完,听到是他来,回首微微一笑,道:“跑的这么急做什么,待会儿去灯会可不能象这样乱跑。”
“知道知道!”李琰使劲点头,小胖手突然向上举起,他身子矮小,手中举起的东西便直直凑到了秦颜鼻端,一团毛茸茸白色的东西便在她眼前缓慢蠕动着,秦颜微微后仰,一旁的环儿已经吓的失声惊叫。
“不要吓到它。”李琰瞪了环儿一眼,见手中的白色正偷偷往外移,连忙伸出手重新把它摆正朝秦颜得意道:“这是父皇送给我的。”
“这团东西是什么?”秦颜也不禁上前摸了摸白色的毛球,触手光滑柔软,这手感倒有些象她先前穿的那件狐裘。正这样想着,那白色里也不知从哪端露出了头,粗短的四肢趴在李琰手上,头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