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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庭彦将她拉起来:“带我去看看。”
许是在冰冷的地上跪的时间长了,那小姑娘腿一软,没站住,向前跌了一下。
沈庭彦忙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包住她,将她抱起来:“带我去。”小
姑娘小手一指:“谢谢先生,在镇外的庙里。”
沈庭彦抱着孩子冒着风雪来到镇外的破庙。庙早就破败不堪,四处透风,廊柱摇摇欲坠。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蜷成一团。
到了近前,小姑娘从沈庭彦的怀里下来,走到男子面前,细声细气的说:“爹,我回来了,遇上好心人了。”那男子一动不动。
小姑娘跪蹲下来,伸手摇了摇男子:“爹,你看,先生还给了白馍馍,你起来吃。”男子还是没有动。
沈庭彦走上前,手在鼻前一探,又搭了搭脉,眼神一暗。小姑娘抬头望着他:“先生救我爹!”
沈庭彦看着她:“你叫什么?”
小姑娘垂下眼帘:“言歆。”
她抬起眸子:“我爹是不是死了?”沈庭彦看着她,心里叹口气。
言歆看着手里的白馒头,咽了下口水,递给沈庭彦:“那就不用了,这个还给您。”
沈庭彦道:“好孩子,你吃吧。”
言歆掰下一块馒头,放在男子乌青的嘴前,眼泪从大眼睛里涌出来:“爹好久没吃过了,爹吃第一口。”沈庭彦,心里一悲。
言歆对着男子磕了三个头:“爹,言歆没用,没能早点卖了自己。”
沈庭彦将言歆拉起来:“你娘呢?”
言歆抹抹眼泪:“娘生下我就死了。”
沈庭彦摸摸言歆的头:“你可愿跟着先生啊?”
言歆抬起泪汪汪的一双眼,给沈庭彦跪下了:“愿意!”
沈庭彦带着言歆回到镇上,置了一口薄棺,将言歆的爹葬在庙后,领着言歆回到尊源庄。
刚进庄门,桑杨就从屋里奔出来,看见沈庭彦,兴奋的说:“师父,您回来了。”说完,一眼瞥见沈庭彦身后,拽着沈庭彦衣服的言歆,言歆怯生生的看着他。
沈庭彦拉着言歆的手对桑杨说:“这是你师妹,言歆。”
桑杨冲着言歆一笑,将手里的一个草编的蚂蚱递过去:“师妹好,这个送给你。”
回忆起往事,言歆红了眼睛。桑杨揽住她:“言歆!”
言歆道:“师父救了我的命。”
桑杨紧紧揽住她:“他是救了我的命啊,言歆,你是我的命。”
院子里,章楠提着篮子站在蓝衣身后,看蓝衣用长竿子打桑葚。紫红的桑葚索索的落下来,蓝衣仰着头,一片叶子掉下来,正好扫在眼睛上,她“呀”了一声,扔了竿子,捂住眼睛。
章楠忙放下篮子走过来:“怎么了?”
蓝衣闭着眼睛:“迷了眼了。”
章楠扶着她的头:“来,我看看。”
蓝衣放下手,章楠轻轻的对着她的眼睛吹气,温润的气吹在脸上,蓝衣心跳加速。
她往后一退:“好了!”一脚踩在长竿上,脚下一滑,向后倒,章楠忙给扶住了。俩人脸对着脸,黑夜里四目相对,都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
章楠柔柔唤一声:“蓝衣!”
蓝衣轻声答应:“哎。”两人无言。蓝衣脸上的红晕与头上的桃花玉簪一般无二。那只发簪是前几天行笄礼完毕之后,章楠站在亭前,亲身戴在她头上的。
那日,行完笄礼,言歆看着穿着大袖礼衣的蓝衣,打趣章楠:“你媳妇儿漂亮吗?”蓝衣和章楠都红了脸,蓝衣羞得转身就跑,惹得身后的桑杨和言歆笑起来。
蓝衣跑到后院的亭子里,章楠跟过来,站在她身后。俩人沉默了半响,章楠从怀中拿出一只桃花玉簪,嗫喏:“那个。。。蓝衣。。。我想。。。送你件东西。”
蓝衣面上红晕未退,转过身,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什么?”
章楠将玉簪递到她面前,墨玉的眼神锁住她:“这个。这是我上次跟师哥去镇里,特意挑的,想今天送给你。”
蓝衣羞红了脸,长睫微颤,挪了几步,站在他面前,略低下头。章楠咽了咽口水,心跳的跟擂鼓似的,抖着手将簪子戴在蓝衣的发髻上。
立在亭前,两个人对着池边的并蒂莲发了愿:“比翼连理,蒲草磐石。”
夜凉如水,月似眉弯,东厢房里青笛咽咽,西厢房里琴声悠悠。后院池中的一株并蒂莲花开得正艳,和着乐音,轻柔起舞。房内有人低眉浅笑,有人细语缠绵。
。
那时的尊源山上,看白云,问清风,花快乐,草轻松,鸟无虑,鱼无忧,每一刻都是幸福。
。
这天,章楠在院里跟木易正在下棋,蓝衣走进来,对木易说:“二师兄,那日,我给你的那块树根呢?”
木易道:“要那个做什么?”
蓝衣说:“我要拿来刻个寿星翁。”
章楠问:“刻寿星翁做什么?”
蓝衣一撇嘴:“我看师父是白疼你了,再有两个月就是师父的寿辰了,我要用这个做贺礼!”
章楠笑她:“你还是别糟蹋了我好容易找来的树根吧,到时候别刻个猴出来,饶着师父打得你跟猴似的满院乱窜。”
蓝衣一听恼了,直接扑上来就打,章楠站起身绕着石桌跑,俩人一个追一个跑,木易笑着摇头:“别转了,我都头晕了。”
蓝衣停下来,叉腰骂:“臭章鱼,赶明儿我就照着猴,刻个你,天天用针扎你。”
木易低声笑她:“你舍得吗?”
蓝衣脸一红:“你也跟着臭章鱼学得油嘴滑舌。”
木易笑:“树根在我屋里的书桌抽屉呢!”蓝衣哼了一声,转头进木易的屋。
过了好一会儿,蓝衣拿着树根出来,走过他俩,看也不看,沉着脸,一声不响的走了。
木易看了章楠一眼,笑说:“看看,蓝衣真恼了!”
章楠忙站起身,追出去:“蓝衣,别恼嘛!”木易在身后笑着摇头。
蓝衣在前边走的飞快,章楠在后面紧紧跟着,一路陪着好话:“蓝衣,我跟你闹着玩儿呢,别生气啊,你刻出来的那肯定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寿星翁,师父肯定会喜欢的。我再帮你找几个好树根,你就照着我,刻猴,好不好?”蓝衣不理他。
章楠摸着下巴:“不过,哪有我这么英俊的猴呢?”说得蓝衣扑哧一下乐了。
章楠说:“不恼我了?”
蓝衣说:“不是恼你!”
章楠问:“那为什么恼了?”
蓝衣面色有点困惑和复杂:“不好说!”
两人一路上山,坐在惯常一起坐的一块大石头上,石头边上是一棵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一棵松树。蓝衣把树根举到眼前,细细端详,章楠在旁边给她指指点点。
蓝衣从袖中拿出一个带着兰穗子的香囊,小小的香囊,她绣了五天,用了心,用了情。香囊上,一株并蒂莲。
蓝衣低头:“我做的不好,你莫嫌。”一向伶牙俐齿的蓝衣这一刻有些笨嘴拙舌。章楠接过来细细的揣在怀里。
他懂,以后的几年,他时常想起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常将香囊攥在手心,对月举杯,饮尽相思,聊以慰藉,也算是不离不弃相守相依。
山中的雨说来就来,刚还是大晴天,这会儿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俩人忙站起来,章楠拉着她赶紧跑,一路上没地可躲,眼见就要淋透了,蓝衣一眼看见旁边有个小小的山洞,她一拽章楠,躲了进去。
山洞很小,也不高,两人挤挤刚能站下。站在山洞里,蓝衣抖抖身上的水,章楠用袖子将她头上脸上的雨水拭干。半湿的衣裳贴在身上,显出蓝衣玲珑的少女曲线,和章楠精壮年轻的身体,山洞又小,俩人几乎是贴在一起。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微妙。
蓝衣扬起袖子,去擦章楠脸上的雨水。章楠握住蓝衣的手,贴在胸口,蓝衣看见他眼中的自己。
章楠一声声柔柔的叫:“蓝衣!蓝衣!蓝衣!”蓝衣红了脸,低下头。
章楠看着蓝衣柔声道:“蓝衣,等师父过完寿辰,咱们跟他说成亲好不好?”蓝衣低着头,咬着嘴唇,红着脸,点点头。章楠将蓝衣揽在胸前。
儿时的耳鬓厮磨,懵懂不知情事,那粒叫情的种子已经发芽长大。章楠眉如春风,俊朗不凡,蓝衣美丽娇俏,眸若秋水。尊源山上的巨石古松做了他们的见证,此生再无他人。
这样美好的时光,如果能一直停在这里,该多好。而后的世事流转,注定少年的约定只是岁月凉薄的恩宠。
第三章 清心暗流(一)
更新时间2015…5…1 22:52:51 字数: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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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后,春天没有赴约,之后的狂风暴雨,漫长的再无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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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源庄在尊源山上有几处很大的药田,庄里的男女老少只要有空都会上山采药,供庄里自己的医馆用。
这天,蓝衣带着庄里的翠翠上山去采药。翠翠是蓝衣十岁那年,跟着师父到镇里送药的时候,在草丛里发现的一个弃儿。
这乱世当中,每天都有孩子被抛在路边,有造化的,可能会被人抱回去收养,如果命运不济,可能就成了野狗的一顿美食。
蓝衣跟着师父送完药回尊源庄,这一路,她的小嘴儿就没停,一会儿摘个野果,一会儿吃口师父给买的点心。
蓝衣走在前面边哼歌边跳着走,突然她停下来,慌里慌张的躲在沈庭彦的身后。
沈庭彦问:“怎么了?”
蓝衣怯怯的一指前面,就见路边,几只野狗正围着一个什么东西转圈。
沈庭彦拍拍蓝衣:“别怕!”说着,从路边捡了几个石子,手指一弹朝野狗打过去。
几只野狗往后退了几步,还不甘心,呲着牙,对着沈庭彦和蓝衣,喉咙里发出低吼。
沈庭彦急走几步,将一个尖石子直直弹在领头的野狗的脑门上,野狗一声惨叫,带着那几只拔腿就跑。
两人走到近前,才发现,是一个被一个破旧的布包着的女婴。蓝衣蹲下身,将婴儿抱在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师父。
沈庭彦摇着头叹气:“哎!既然被你碰上了,就带回去吧!”
蓝衣很小心翼翼的解开自己外头的褂子,将婴儿包好,那婴儿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蓝衣,竟咯咯笑了。
蓝衣说:“师父看,她笑呢!”
沈庭彦捋髯微笑:“跟你有缘!”
蓝衣说:“师父,她笑起来脆生生的,叫翠翠好不好?”
沈庭彦说:“好!”
翠翠来到尊源庄,是言歆和蓝衣一口一口米汤喂大的,会走会跑了,就天天跟在蓝衣的后面。
章楠本来也要跟着去采药,被桑杨绊住了:“你跟我学着看账!”
章楠挠挠头,一脸苦相:“师哥,我看着那些字眼晕的慌。”
桑杨觑他一眼:“总有一天你得学着。”章楠满脸不情愿的坐在桌前。
蓝衣拉着翠翠的手,一路给她讲笑话,往山上去。到了药田,蓝衣从怀里掏出几枚绿豆糕,对翠翠说:“乖乖坐着这里等姐姐啊!”翠翠点点头,乖乖的坐着大石头上吃绿豆糕。
蓝衣弯腰采药,有一搭无一搭的跟翠翠说话。小孩子是最坐不住的,翠翠吃完了绿豆糕,跟在蓝衣身后,也学着采药,可是净拔得是些野草,惹得蓝衣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