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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大字凿凿在目,旁边还有两行小字,拭目细看,隐隐约约便是“伊尹太公范蠡鬼谷子”四个名字。
“上天啊——父亲!”苏秦大喊一声,扑倒在地,哈哈大笑着连连叩头。
“汪汪!汪汪汪!”大黄也狂吠起来。
苏秦发现的,是一本亘古奇书。这本书名叫《阴符经》。世人传说:这是黄帝撰写的天人总要。也有大家名士说:这是一位殷商高人隐名写的,托名黄帝,只在于增其神秘而已。这部《阴符经》,只有四百二十四字,其神圣地位却在《易经》之上。在春秋战国的大家中,认真揣摩《易经》并写出注文的,只有孔夫子。但将《阴符经》奉为圣典并潜心注文的大家,却不下十家。更引人注目的是,但凡注文《阴符经》者,都是赫赫大名的将相学问家,譬如伊尹、太公、范蠡等。真正在野的学问家注《阴符经》者,大约只有鬼谷子一人。而这一人,又恰恰是志在精研治世学问的千古奇才。这本身就意味着,《阴符经》既不是《易经》那样的料事之书,也不是《老子》那样的论道之书,而是开启权力大智慧的棒喝之书,是所有志在建功立业者的一把钥匙。
这就是《阴符经》的永恒魅力。
苏秦与张仪听老师专门讲过一次《阴符经》。老师说:“阴者,命之宗也,隐微难见。符者,命之本也,妙合大道。此谓《阴符》。天机暗合于行事之机,为《阴符》之根本。唯深微而能烛照,谓之阴。唯变通而无羁,谓之符。烛照以心,契合以符,《阴符》之意尽矣!”
那时候,老师手边没有《阴符经》,他们也只能唏嘘感叹一番。老师说,他对《阴符经》潜心揣摩了二十年,方能贯通经世之学。老师又说:“吾为《阴符经》注文三年,游历楚国,却不意丢失于客栈之中。此为天意,罚我不得尽窥天机矣!”
至今,苏秦还记得老师说起这件事时的感慨嗟呀。
如此一本亘古奇书,却如何落到父亲手里做了“老书”?苏秦当真万般困惑。但他此刻已经顾不上想那么多了,二话不说,坐在门外土坎上便翻了起来……几个月下来,他已经能将《阴符经》倒背如流了。可这《阴符经》就像无边无际的丝绵套,只要轻轻一挤,就有汁液汩汩流出。一句话明明是懂了,可你联系不同的事情去想,便立即有了不同的心解,当真是“变通无羁,深微烛照”。且不说还有伊尹、太公、范蠡与老师四人的注文。苏秦只觉得,自己还远远未将《阴符经》咀嚼透烂,还得再下苦工夫。
风雪扑面,苏秦逆风而立,一字一字,高声吟诵起了《阴符经》——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故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
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
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所以神也。
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
其盗机也,天下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反昼夜,用师万倍。
心生于物,死于物。
机在于目。
天之无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
至乐性余,至静性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禽之制在气。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人以愚虞圣,我以不愚虞圣。人以奇期圣,我以不奇期圣。故曰:沉水入火,自取灭亡。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
阴阳相推,变化顺矣。是故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而制之。
至静之道,律历所不能契。
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
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乎象矣
……
苏秦的声音嘶哑了,吼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喉头一阵发甜,猛然喷出了大大一口鲜血,颓然扑倒在地。大黄“呜”的一声低吼,箭一般扑了过来,围着苏秦飞快地转了两圈,叼住苏秦的腰带,狼腰一弓,使劲儿往门口拖。大黄是阴山草原的牧羊猛犬,身材与豹子一般大小,每天要大吞五斤肉或带肉骨头,体力战力都远远超过一只普通的野狼,力气自是惊人。它将苏秦拖到门口,又三两下拱开了门板,将苏秦拖到了屋内。望望呼啸着扑进屋里来的风雪,大黄横卧在门口一动不动了。
“啊啊……”喉头一阵呼噜喘息,苏秦终于醒来了。睁开眼睛,看见门口隆起了一个高高的雪堆,自己的身边却干干的。不对,不像,啊,是大黄!苏秦挣扎着摇摇晃晃站起来,扑上去扒拉大黄身上的积雪,刚触摸到皮毛,大黄骤然站起,一阵猛烈抖擞,积雪冰块便全部抖落。“大黄,快进来。”苏秦喊了一声,却没了声音。当下也顾不得细想,连忙奋力挡上门板,再用一段准备生火用的树根撑在门后,又挂上那片又粗又厚的茅草帘子,这才点起了风灯。
“……”苏秦想对大黄说话,却没有了声音。静神一想,知道是方才迎着风雪吼叫,喉咙受伤失音,不再惊慌,喝了一通冰凉的甜井水,又坐在了风灯前。
方才一阵风雪吼诵,使他突然顿悟——《阴符经》正是纵横捭阖的*则!其中天地之道、为政之道、君臣之道、创守之道、天人生克之道、万物互动之道、邦国互动之道无所不包。将这些大道理揣摩深透,何愁不能窥透天下奥秘?何愁不能找出列国症结?何愁不能纵横战国?
苏秦又兴奋地打开了《阴符经》,又一字一字地开始琢磨。读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一句,他眼睛突然一亮。老师鬼谷子在这句下边注文:“食者所以治百骸,失其时而生百病。动者所以安万物,失其机而伤万物。时之至间,不容瞬息,先之则太过,后之则不及。是以贤者守时,不肖者守命也。”读着想着,苏秦心中一片豁亮——
五谷百草能梳理生命百骸,但服食不应时却可以导致百病;人之行动可以与万物和谐,但若不应时而动,该收获却播种,该播种却睡觉,则要伤及万物;时机之重要,非但要认准它,而且要立即抓住它,此谓应时而动。早了太过,迟了不及。所以,“守时”是贤者的才能,“守命”则是不肖者的愚蠢。老师将“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这十二个字的精髓,的确讲得透彻之极。
想想自己说周说秦,一个是后之不及,一个是先之太过,如何能够成功?周不必说了,原本也没指望成功。入秦是经过反复思虑的,不成功一定是不应时了。王霸大业,秦国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但秦国却偏偏拒绝了,而且还拒绝了两次,犀首失败了,他苏秦也失败了。现下静心想来,确实是早了。新君即位堪堪一年,秦国内政未安,实力的确也要扩展,这时候要秦国立即实施东出争霸,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地瞌睡了,头“咚”的一声撞在了木案上。苏秦醒来揉揉眼睛,站起来在屋中踱步,念着想着,自言自语地嘟哝着……猛然,他盯住了“机在于目”四个字,顿时陷入了沉思,想着想着心中一闪,觉得似乎抓住了什么,瞌睡却又猛然袭来,那闪光又被淹没了。苏秦气恼异常,抓起案上的缝书锥对着大腿猛然一刺,一股鲜血“哧”地喷了出来。
苏秦猛然清醒,啊,“机在于目”,就是见机而动,不死守一端。
“啊哈哈哈哈哈!”苏秦仰天大笑,手舞足蹈,脚下一软,却扑在了大黄身上。
冰天雪地的草庐里,苏秦抱着大黄睡过去了,人的鼾声与狗的呼噜声交织在了一起。
第五章天地再造(4)
四、战国乱象大演绎
倏忽三年过去,草庐之外的世事,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件大事,“齐魏相王”,东方两大王国结成了同盟,列国顿时陷入混乱!
苏秦西出铩羽,张仪南下折翅,在战国间倒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但很快就在剧烈的争夺中被人们忘记了。齐威王本来想派特使赴楚,敦请张仪北返齐国,可听说了张仪在楚国“错断兵事”的探报后,却对张仪的才能又产生了怀疑,觉得书生毕竟不能成事,便不再动作,听任张仪自生自灭了。但是,齐威王却没有忘记张仪“齐魏相王”的谋划,觉得这是齐国打开僵局的妙棋。于是,齐威王立即派靖郭君田婴主持大计,秘密与魏国联络。按照齐国的朝臣状况,此等军国大事本当由丞相驺忌主持。可齐威王对驺忌已经失去信任,本来是要等张仪入朝后再处置驺忌的,如今放弃了张仪,自然要另找个适当的时机罢黜了驺忌。反复权衡,齐威王选择了“齐魏相王”这个关节,既向天下昭示齐国新气象,又能借此树起新主政大臣的人望。
靖郭君田婴是齐威王的族弟,与原来的上将军田忌是堂兄弟。齐威王对王族子弟很少大用,深恐他们拥有大片封地属民,如果再拥有国府大权,很可能尾大不掉。田忌已经是上将军了,自然不能再用他的堂弟做文职大臣。当初使用乐师出身且与王族不和的驺忌做丞相,实际上也是牵制王族在国府的势力。待田忌孙膑出走,齐威王顿时感到国府萧瑟,少了左膀右臂。可处置田忌的决策是自己作出的,又不好公然迁怒于驺忌,一肚子火气便憋了下来。自从张仪给他透彻地剖析了齐国的困境,齐威王才感到了真正的急迫。如果再不物色大才,齐国只怕就要无疾而终了。着急是着急,齐威王毕竟久经沧海,还要做得不着痕迹,不能引起朝局动荡。田婴虽是贤明豁达,却从来没有担当过大任,也没有建立过大功勋,全靠王族爵位继承制做了靖郭君。用他的好处在于,此人既不构成威胁,朝臣又提不出异议,即使田忌能够归来,拿掉他也很容易。于是,齐威王公开下书,授田婴上卿之职,主司“齐魏相王”大事。
三天之后,驺忌呈上了《辞官书》,请求归老林泉以养沉疴。
齐威王立即下书嘉勉,对驺忌的功勋与辛劳表彰一番,末了“特赐三百金,准封成侯,回归封地,颐养天年,以慰朝野感念之心”。随后立即册封田婴为齐国丞相,赴徐州筹划齐魏会盟。
田婴与魏国新丞相惠施紧张忙碌了两个多月,秋天到来的时候,齐威王与魏惠王在徐州的泗水东岸举行了“相王”大典。徐州本是大禹治水后划分的古九州之一,《书&;#8226;禹贡》记载:“海(黄海)、岱(泰山)及淮(水),唯徐州。”古徐州的广大地面除了魏、齐、楚三大国各有领土外,还有宋国、薛国、滕国、邹国、鲁国几个夹缝中的老诸侯国。以当时的势力范围,除了不太安分的宋国,这几个老小诸侯都是齐国的后院。齐魏会盟的地点,就在这几个老诸侯的边缘。这是齐威王选定的地点。他想借此震慑这几个小国,从而安定后院,使齐国能够全力在中原伸展。魏惠王这时已经威风尽失,雄心大减,对齐威王的会盟主张直有受宠若惊之感,生怕呼应不周,如何顾得提出异议?所以,一切都听从了齐国的安排。
会盟大典上,齐威王与魏惠王各自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