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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孝公斟好茶,坐在对面静待下文。
“今日拜访,欲请先生周旋一事。嬴渠梁先行谢过。”
“但请君上明示。”
秦孝公沉吟道:“这是一件私事,并非国家政务。先生无论做成与否,都与嬴渠梁排忧解难了。”略微顿了一下,接着慨然笑道:“太后相中了卫鞅,要将小妹荧玉嫁给左庶长。小妹亦很钟情于卫鞅,发誓非卫鞅莫嫁。此事,先前已经由公子虔向左庶长提过,其时卫鞅没有赞同,婉言回绝了。我本当与左庶长面叙,又恐他有难言之隐。公子虔服刑,一时无合适之人提及此事。方才想到了先生,男女亲事,友人出面,总比官身去说要好。”
侯嬴心中大为惊讶。但他作为旁人,却不能推托这种依照民俗人人都必须热心担当的喜媒角色,闪念间拱手笑道:“君上重托,侯嬴荣幸之至。只是在下素来没有与左庶长言及此事,尚不知他有无定亲或意中之人。”
秦孝公释然一笑:“先生姑且做一媒妁之言,听天由命也。小妹与我骨肉至亲,我期望她有美好和谐的姻缘……左庶长与我生死相扶,我也不想他有违心之举。先生当解我一片苦心也。”
“君上肺腑之言,侯嬴心感至深。”
秦孝公没有久留,大约半个时辰就告辞而去,且执意坚持不让侯嬴相送。孝公一走,侯嬴可是大大为难,不知是先给卫鞅说好,还是先给白雪说好,想来想去,还是走向了白雪的小院子。
仲秋之夜,月明风清,白雪正在院中抚琴,优雅的琴声使庭院中漫出一片幽静祥和。见侯嬴到来,白雪琴声停止,高兴地请侯嬴坐在对面石礅上说话。侯嬴深知白雪不是等闲小儿女,略一沉吟,便将秦公来访所托之事说了一遍。白雪静静地听完,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侯兄,对鞅兄可曾说过?”白雪终于轻声开口。
“尚未说过。”
“那就对鞅兄明说了。我也该好好想想……是的,得想想……”
侯嬴默默地走了。背后又响起异样琴声,却让人感到沉重窒塞。突然,“嗡”的一声大响,夹杂着一声激越尖锐的短促乐音,琴声戛然而止,庭院陷入空谷一般深深的寂静……
侯嬴心头不禁猛然一颤,他知道,那是琴弦断了。
卫鞅离开栎阳,到乡野郡县巡视去了。
第二批法令颁行后一个月,秦国热气腾腾地进入了第二次变法。卫鞅乘着一辆两马轺车,带着一百名铁甲骑士,马不停蹄地巡视督导着每一个县每一个郡。推行新军制并训练新军、建立郡县制这两件大事,主要靠各级官署,假以时日,不难做到。他要督导的是移民入秦、改变民俗、统一度量衡三则当务之急。这三件大事的弹性都很大,做得好与坏,与各级官署吏员的能力和执法宽严有极大关系。他出巡之前,已经从栎阳派出了大批吏员以商人身份东出函谷关,去秘密动员三晋穷苦民众移居秦国。他巡视各县的第一急务,是严厉督导县府预定好移民定居的土地,并亲自到预定的移民区踏勘。若是县府将移民区定在了荒凉贫瘠的山区,便立即责令换到河边土地。返身路过再踏勘,若没有换到临水地区,便断然罢免县令;做得出色的,立即晋爵奖赏。这种雷厉风行赏罚严明的做派,使秦国上下官署紧张得昼夜忙碌,不敢有丝毫懈怠。庶民们惊叹不已,觉得官府变法竟然是说到就到,快捷得令人目不暇接。既往的官老爷们变得像两个轮子的马车,日夜风转,一有官司当即了断,谁家有功立即奖赏,谁家犯法立即查办,几乎等不到第二天,民众办事便当极了。
各郡县的六国商人们惊叹:“秦人疯了!山东六国三年办不完的事,秦国一个月就妥了。”
虽然如此,卫鞅觉得最费精力的还是强制分居这件事。秦人数百年来与戎狄之民杂居共处,共同的风俗都是大家庭生活,家愈大愈好,人越多越好,三代不分家者比比皆是。要使他们分解为夫妇自立的小家庭,难处多矣。有的分开立户没有房子住,有的男子到了分户年龄却因没有妻子而无法自立生活,有的老人重病需要儿子照顾,有的家全是女儿,找不到男子入赘也无法自立,等等,不一而足。许多时间,卫鞅都耗在与县令县吏商讨如何变通这些具体细节上,一个一个解决,再颁行全国作为法例允许他县效仿。
几个月下来,总算将其中难题一一化解,一归总,秦国竟然增加了十万民户。待卫鞅东归时,移居关中的三晋庶民也已经有将近六万户,可谓始料不及的大收获。
同行的景监一直诧异,总觉得卫鞅这次急如星火的巡视督导有些许不对劲。当卫鞅站在轺车伞盖下凝望渭水河滩的山东移民区时,那种含泪不舍的情景使景监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不安。他敏锐地感到,卫鞅一定有心事。
道边歇息时,卫鞅慨然一叹:“景监啊,再过几年,一定要提醒君上迁都。栎阳不适合做国都也。”
景监终于忍不住了:“左庶长何出此言?莫非,几年后你不在秦国了?”
“有了第二次变法开端,我也放心了。”卫鞅似乎没有听见,又是感慨叹息。
“鞅兄何难?可否先告一二?”
卫鞅摇摇头笑道:“景监兄,回栎阳后我到你家,看看令狐姑娘,你该和她成婚了。”
景监笑道:“日出西山了,左庶长也想起了儿女之事?好,我等你。”
第十章蒹葭苍苍(3)
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回到栎阳,景监督促所有吏员,按照卫鞅吩咐,三日之内将所有的公文清理完毕并分类归案。卫鞅则埋头书房,就着燎炉火盆,整整忙碌了一夜半日。次日晌午,卫鞅匆匆忙忙地吃了几口饭,又写了一信,派荆南送去渭风客栈,自己倒头睡了两个时辰。
傍晚时分,卫鞅醒来,略事梳洗信步向景监府走来。
屈指数年,栎阳街市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店铺林立,夜市已经很热闹了。想起初入秦国时栎阳的冷清穷困,卫鞅不禁感慨中来,在树荫里遥望灯火阑珊的夜市,两行热泪不禁悄悄地流到脸颊。景监住的那条熟悉的小巷也今非昔比了,街中铺成了整齐的青石路面,两边也盖满了青砖瓦房,道中车马辚辚,民居灯火明亮,一片小康安乐的气氛无处不在。
“大哥,在这儿呢!”一个绿衫少女在街边向卫鞅高兴地招手。
“啊,小令狐!我都认不出了。这是你家?很气派嘛。”
“门房和院子大了些,也叫气派么?大哥,快进来!”
卫鞅走进门厅,绕过影壁,见院中整洁干净,灯火明亮,简直让人想象不出这个小院子几年前家徒四壁的冷清困窘。景监闻声迎出,也是一身夹袍风采奕奕,拱手笑道:“鞅兄啊,我说教你好好找找,也看看栎阳民居的变化。令狐偏说不能让你着急,要出去等你。来,上房就座。”
“若非小令狐接我,还真难找到也。不想几年之间,栎阳竟是殷实小康之境了。”卫鞅走进屋中,四顾感慨,“不错嘛,像个家了。”
“大哥啊,没有变法,哪有今日?”小令狐端着铜盘轻盈走进,在灯下白皙丰满,满面红光,任谁也想不到她就是几年前那个黝黑细瘦的小女孩子。
“小令狐,长成大姑娘了。”卫鞅笑叹。
“还说呢,整个秦国都变了,小妹能不争气?”小令狐噘起了嘴巴。
卫鞅不禁大笑:“啊,小令狐是为变法争气,才美起来的?好!再过几年更美!”
“那是自然,老百姓都知道。”
“噢?老百姓也知道小令狐日后更美?”
“哪儿啊?大哥没听近日的栎阳童谣?”
卫鞅摇摇头:“说说,童谣如何?”
小令狐斟好茶,肃然站立,轻声念诵道:“山塬两川,十年三变。五年河西,六年崤函。泱泱大都,岁在十三。”念完红着脸笑了,“我也不懂说的甚,反正秦国要变,还要变。”
景监笑道:“我也是刚听说的,揣摩不来后几句何意。”
卫鞅沉默思忖有顷,笑道:“我不大通占卜谶语这些阴阳之学,大约是小令狐说的,秦国还要变。哎,景监兄,今晚我来,是要饮喜酒的也。”
“喜酒?”景监一怔,脸色泛红,“还是,日后再提此事吧。”
小令狐闻言,已经跑到厨下忙去了。卫鞅慨然叹道:“景兄啊,小令狐的心志我最了解。她从来都没有认你是义父,而将你做兄长看待。十几年了,她对你的一片深情没有丝毫改变。你要将此等尴尬维持到何年何月?君上不知详情,其他人也不好拆解这件事。只有我对你和令狐姑娘知之甚深,我俩又是患难至交,我来为你们办这件事最合适。景兄,不要再拖了。”
景监不无难堪地笑道:“道理如此,总觉得问心有愧一般。”
“景兄啊,不要迂腐了。都像儒家那样对待女子与情事,不知要淹没世间多少美好。你在孤身一人的艰难时刻,高风大义,抚养了一个朋友的遗孤。这个遗孤在风雨坎坷的岁月里,对你深情无改,能仅仅说她是知恩图报么?若景兄坚执拒绝这岁月磨练的纯真情义,旷达之士该说你沽名钓誉了。卫鞅以为,景兄与令狐姑娘成婚,深情相守,忠贞白头,就是景兄义举的最好归宿,也是对朋友亡灵的最好告慰。景兄以为然否?”
虚掩的门外,有小令狐的哽咽哭声。
景监慨然拱手:“好吧,但凭鞅兄做主。”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听见小令狐不情愿地慢慢去开门,卫鞅笑了。
“请问,你是令狐妹妹么?”院中传来白雪的声音。
“你,你是何人?”
“我是卫鞅的义妹,你们的朋友。”
卫鞅和景监已经来到院中,卫鞅笑道:“景兄,她是我的未婚妻,白雪姑娘。雪妹,这是景监兄。”景监与白雪相互见礼,各自想起安邑往事,不禁大笑一阵。景监高兴异常道:“咳,想不到你们俩到了一起,上天有眼啊!令狐,快快见过嫂夫人!”小令狐擦擦眼泪高兴得忙不迭走来:“令狐见过嫂夫人,愿大哥嫂嫂百年和好。”白雪笑道:“令狐姑娘纯情娇美,景监兄果真艳福也。”一片笑声中,白雪向外面招招手,“抬进来。”但见梅姑推开大门,街中停着一辆牛车,两名仆人已经将车上的三个大木箱抬到门口。梅姑指点着小心翼翼地将大箱搬进院中,吩咐两个仆人赶着牛车走了。
“这是做甚?”景监惊讶。
“做甚?”卫鞅模仿着景监的秦音笑道,“今晚就给你俩完婚。”
景监更加惊讶:“鞅兄,莫非你,你想……走?”
卫鞅哈哈大笑:“哪里话来?我欠你太多,难道办不得一件好事么?”
小令狐扯扯景监衣袖,低声娇嗔道:“大哥一片好心,还不领情!”
景监无可奈何地笑笑:“好好好,但凭兄嫂做主了。”
白雪笑着吩咐:“梅姑,将荆南也唤进来,一起收拾。景兄你俩说话,顺便教鞅兄将你收拾一番。我来打扮新娘。”
梅姑将守在门外的荆南叫了进来,打开木箱,快捷利落地布置起来。虽然也是年青姑娘,梅姑却是从小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女管家之才,又在安邑白氏府中操持过许多大场面,对这种临时应急的喜庆自然极有章法。她指点着荆南,不消半个时辰,景监庭院变了一个模样,张灯结彩,洞房花烛,洋溢出一片浓浓的喜庆气氛。然后又将一个大箱抬到厨下,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月上中天,卫鞅在正厅廊下高声宣道:“子时开元,婚典伊始——”
梅姑操琴,荆南吹起一只陶埙,舒缓祥和的雅乐弥漫在红灯高照的庭院。一身雪白长裙的白雪搀扶着一身大红吉服的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