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等不得红印消退便去爬崆峒山,戴了一顶硕大的帷帽,白纱齐耳,红颜半露,反而增添了几分别样风情。
爬到半山腰,吴珊耘就后悔了,这帽子实在是个累赘,又热,又挡视线。
到得庙中,左右看没人,只有菩萨低眉含笑。她心道菩萨什么不知道,还有什么好遮掩的,便把帽子去了。
同来的女吏十分活泼,挽住吴珊耘拉她到一边,整面墙都是金身菩萨。
“大人难得来一次,这崆峒山的签最灵,您求一个吧。”女吏说着把吴珊耘往佛前一推,说:“您按着自己的岁数数,数到第几个菩萨,菩萨脚下的数就是签数。”
吴珊耘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求签法,诚心求了,再一个个数下来,得了三十号签。女吏也凑热闹,得了六十号签。
取了签,走到解签台子前,解签的和尚没抬头,问:“求什么呀?”
“姻缘。”女吏答到。
和尚闻言,抬头看了女吏一眼,低头去看签文。
吴珊耘却被和尚这一面吸引住了:这和尚生真是个耀眼的人物,皮肤又白又细,两道眉毛是剑眉,眉眼间一派明朗之色,真个好英气!
解签的和尚说:“上上签,心想事成。”
吴姗耘先入为主就认为这和尚的相貌不似个得道高僧,听他这两句大白话,越发怀疑他的解签水平,想缩头,却被热情地女吏一把夺过签文,塞到和尚面前。
“还有这个!”女吏得了好彩头,格外兴奋。
和尚问:“求什么?”
吴姗耘其实心中没个定准,想问问何时能顺心随意,畅快称意,显然没这个选项,问事业越发不好当着这小喇叭似的女吏问,只得一咬牙,也说:“姻缘。”
和尚闻言看她一眼,扫了下签文,又抬头看着她,神情不似方才对女吏那般随意,有几分诚恳地说:“以往的一切不好的都将过去了,好的就要来了。”
吴姗耘闻言一怔,这一路走来,都说道她是本朝最年轻的四品司言,既恭维又羡慕,谁知她心中苦楚,如今被和尚一语点中心事,心情大好,对他连连道谢。
和尚已经转头去应付旁人,对另一个小姑娘说:“中上签。。。。。。”
吴姗耘抱着这支签,高兴了好一会儿,下到山脚才想起来,这和尚对女吏和小姑娘都清清楚楚说了“上上签”、“中上签”,莫非是自己的这支并非好签,才有那一番宽慰的神情?
想到这里吴姗耘的欢喜散了一半,转念鼓励自己到底是苦尽甘来。
一路上暗自琢磨签文,似懂非懂,似喜还忧,搅扰的自己反而不如来时心定,便生出重上崆峒山,找那和尚问个明白的念头。掐指一算,明日即是裴岳归期,计划只得作罢。
等车马到达王府,有侍卫等在门口,给吴姗耘传话,说:“裴大人归期有变,恐将推迟三日。”
吴姗耘呵呵一笑,倒是求仁得仁,还真能重上崆峒山了。
女吏凑趣道:“裴大人回到家中,乐不思蜀了。”
吴姗耘问:“裴大人可说什么事了吗?没出什么旁的事情吧?”
侍卫说:“没什么事,就是在县里留了两日。”
吴姗耘深感这侍卫会说话,留了两日四个字含义颇丰,这一路上被留了X日的情况颇多,大多是主人太热情,不胜酒力的裴大人被灌醉,次日起不来。
吴姗耘所料不错,裴岳这时候脑子还疼得厉害,坐在马车上苦苦地想:不知是家乡酒烈,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以往还能喝些,昨夜竟然被撩翻了,也怪他太好说话,父母官儿面前舍不下面子。
他第六次挑开车帘,四下乱看,周遭的风物似乎有那么点儿印象,又似乎都差不多。离开时他太小,这条路又已走过了十年,怎会还记得。
裴岳问:“帐篷带齐了吗?”
他此次带了个小猴儿崽子出来,叫尤五六,外号“油葫芦”,油葫芦笑师父:“师父,您怎回家变得啰嗦了。都带齐了,就是您想尝尝露宿的滋味儿,都够。”
裴岳瞪他一眼,威不起来,放下帘子,独坐车中暗自激动。
向导喊道:“前头就是裴家村。”
裴岳探出头来,说:“停,停。”油葫芦把他扶下车,裴岳放眼找记忆中的景物,忽然眼睛一亮,朝一个土台走过去,口中道:“这里我认得,从这土台上望去,最近的就是我们家的草房。。。。。”
话音却掐断了。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座占地宽阔的院落,青砖黑瓦,十分气派。
裴岳眨了眨眼。
向导指着那大院子说:“大人,那就是裴宅,哦,就是大人家的宅子。”
裴岳目瞪口呆看着村口乌泱泱一片人潮…………这是全村老少都出来迎接他了吗?
裴岳眼眶有些发热,他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爹爹和兄弟,打头的一人扑上来,抱住他:“儿啊!八碗啊!”
裴岳记忆中爹瘦得跟条韭菜一样,这人扬起脸,满脸涕泪,裴岳这才依稀从这张圆胖的脸上找出爹的样子,感慨万千地反抱住爹爹,而后被众人拥入祠堂。
裴岳连醉了两日,精神不济,熬过祠堂一关,终于回到家中,无奈好些乡亲并不散去,围着裴岳看。
裴父早有准备,另在屋外开了流水席。
不断有人上前来叩头敬酒,裴岳脑袋里一根筋一抽一抽地疼,胃里用东西上涌,捂住嘴找痰盂,却见众人领会他的意思,全停下四处找痰盂,即便是不明白的,也学着其他人弯腰四处瞄,做出勤勉的样子。还是他大哥身手敏捷地捞起桌子地下的痰盂,笑捧到裴岳面前,接着。
裴岳忙站起来,夺过大哥手中的痰盂,跑出门外,大吐起来。
“割了小鸡儿,会跟女人一样怀孩子了吐。。。。。。”一个清脆的童音问道。
裴岳心中咯噔一下。
早有人把这孩子的嘴捂住,边扯走边打。
等裴岳缓过来,才发现全部的人都站了起来,遥遥地望着他,脸上堆着关切、无措、讨好和畏惧。
裴岳的激动瞬间就平息了,他看着满屋子拘谨讨好的人,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满屋子找痰盂,心中滋味难言。
也明白过来,这家中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他成了这个家的靠山,他不用存在在这里,或许存不存在都不要紧,只要他的名声有用,就能亲热地挂在父兄的口中,成为他们亲爱的一员,但其实亲爱只能是遥远的。
裴岳恍然领会到李和崇立在后宫中的滋味,其实不怎么好受,他无奈摆手,只得又重回席间落座。
裴岳听自己父亲口中“如今好了,好了。”不知是说家好了,还是说他回来好了,希望不是说他如今出人头地好了。
裴岳连喝三杯,心中苦闷随着酒气翻起来,辛酸眼辣。
父亲殷勤地端着酒壶看着。
裴岳如今已经不好把心中苦楚说出口,只得借酒笑着,笑出泪来。
裴父扶着裴岳坐下,笑道:“八……五儿啊,知道您回来,今儿特地请了县里最好的戏班子,记得你小时候最稀罕这个了。”
裴岳点头,看戏是童年时最大的乐趣,但如今再看不过胜在野趣,含笑望着。
他留意到,戏演到要紧处,父亲大笑时觑了他一眼,见他没笑,便尴尴尬尬地收了笑。下次喝彩越发卖力,仍然留意着他,裴岳凑趣一笑,父亲便越发高声满意。
可裴岳真笑不出来,喝不出彩,心中索然无味,只得借口酒醉提前离场,他离开的时候,正好踩着个高潮,身后家人齐声喝彩,忘情投入十分热烈,全然不似他在场时的心不在焉、小心翼翼。
他继续往前走,把这满堂彩甩在身后。
回到房中,躺在床上。裴岳想:这是怎么了?他错过了什么?
十年时间,让他再也融不进去,不再跟他们同乐同悲,不再是家人。
身下不是当年的稻草床,没有了记忆中的草香味,裴岳本来十分疲乏,翻来覆去却难以入睡。
他趁着夜色摸出来,立在一个小山包上看景。六弟追上山来,停在离裴岳五六步远的地方,堆笑陪着。
裴岳看了看这几步远的距离,扬声问:“娘死时,说了什么?”
六弟笑着喏嗫:“也没说什么。”机灵劲一闪,改口道:“就说,就说最想你的,想你出息做大官了,回来光宗耀祖。”
裴岳一笑,母亲死时他仍在直殿监,而且母亲生前最爱的是幺儿…………六弟。
小时候给了裴岳钱去买粑粑,裴岳忍不住,路上把粑粑表面一层风干的都揭下来吃了,回去被母亲一顿好打。连隔壁王妈妈都看不过去,说:“八碗不是你的儿啊,老六吃得他就吃不得?”母亲才收了手。
裴岳深吸一口气,指着院墙外更大的一处宅院问:“那是谁家?”
六弟答道:“顾海啊!他家比我们家还修得大!”
裴月哦了一声,再问:“我记得那边后山上有个寺庙。”
“早拆了,顾家出钱,把山都推平了。哎,爹太老实,说得罪不得神灵,哪能为了人住的房子让菩萨搬家,这不,便宜顾家了,让个外姓占了先。”
“那寺庙里的人呢?”
“人?哦,挂单的和尚,谁晓得,和尚不是这家庙窜到那家庙么,反正饿不死。”六弟答。
“我记得当年还有俗家借住在寺中。”
六弟茫然不知。
“还有两个。。。。。。”裴岳忽然记起来,都是他跑出去找多子多福两兄弟玩,从未见他们下山,六弟不认得他们也正常,隔壁有个叫板儿的小伙伴倒是经常碰头,又问:“六表叔家的板儿还在村里么?”
“坟头草都这么深了。”六弟比划着,说,“一家人得了时疫,都死了。”
一阵凉风吹到裴岳后背上,让他忍不住扭头回看了一眼。
六弟吐了口唾沫,说:“五哥,我说你也忒不管家,人家顾老三还没你官儿大呢,拉扯了家里多少人出去做官,你怎就想着自己好呢?也拉把兄弟呀!”
裴岳笑道:“多少人?”
六弟还真掰着指头数起来。
裴岳无奈摇头,往前走了,刚在房中坐下来,又被裴父神神秘秘拉到书房,从屏风后头拽出一个小家伙。
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眉清目秀,一点儿也不怕人,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裴父吞吞吐吐地说:“这是你六弟的幺儿,您如今出息了,也带带家中子孙,好有个长远。这小子年岁小,人机灵,也不怕事。找算命的算过,说是富贵命。你若是方便,就带去京城,好好教着。”他忽然想起来,声音略高了些,急切道:“不,不是做太监,他是你六弟的根。”
裴父察觉到失言,讷讷补救道:“你那是没法子,被逼无奈。如今情况大不一样了。”
裴岳脸上的笑僵住,一口气憋着好半天才吐出来,又笑了,若是有熟悉他的人会发现,这笑才是裴公公在宫中的笑容,弯弯的眉眼,看着和善,却没有人敢直视。
路上。
裴岳回望,记忆中屋顶上冒着炊烟的小茅屋没有了,一座气派的院落取而代之,但已不是他的家。
裴岳转身登轿,再好的轿子也会摇晃,他童年的往事被摇落一路。
寻找回忆是最愚蠢的事,找得连归根之处也没有了。
裴岳掀开轿帘,眼前的风貌似曾相识,他贪看了许久,默默地想,以后钱回来,人就不回来了。
☆、小和尚的贼心
裴岳提前回平凉府,正巧撞上吴姗耘重上崆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