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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同一时刻,薛府的清晨却显得不太平静,玉面罗刹铁青着一张脸,“砰砰砰”地敲着房门,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回来了,快给我出来!”薛玥却正对着一面铜镜,手中握着把桃木梳,无意识地一下下梳着发尾,对门外的叫嚷置若罔闻。镜中的她双颊泛红,脖颈上还留着欢爱的痕迹,无论她怎么逃避,昨晚的画面还是不断撞入她的脑海中,令她心烦意乱,面红耳赤。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那么大胆,直到今晨浑身酸痛地在他怀中醒来,才隐隐觉得有些后悔。不知该如何面对清醒的他,怕他因一时激情不得不对她负责,更怕他从未想过对她负责,于是她便逃了,趁他还熟睡未醒时偷偷溜走,总比两人相对尴尬来得好,可现在莫名生出得被抛弃的怨念,却让她感觉糟糕透顶。
玉面罗刹敲了许久,门内却始终没有反应,他知道薛玥打定主意要躲起来,愈发气得想跳脚,在心中不断腹诽道:我让你去找他,可没让你一夜不回啊,更令他怒火中烧得是,顾勋竟敢让她一个人就这么跑了回来,这不是始乱终弃是什么!他越想越为自家妹子不值,索性袖角猛地一挥,暂时放弃找她质问,准备去找顾勋算账,并发誓这次绝不会轻饶他。
谁知刚走到门外,就见到了一脸焦急匆匆下车的顾勋,玉面罗刹一见他便有气,二话不说上前就挥出袖刀朝他袭去,他这一招使得又凶又快,顾勋连忙拧身往旁边一避,还是被他的刀锋划破了袍角。才刚站稳身子,那白色身影又如鬼魅般挟着寒光而至,顾勋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却只是接招,并不还手。薛玥听到门外传来打斗声,顿时一阵心慌,刚准备推门出去,但是想到要面对那人,又觉得脸红耳热,薄薄一扇木门,此时竟变得好似有千斤重一般。
玉面罗刹与他缠斗一刻,见讨不到便宜,便翻身落在他身前一丈处,朝他怒目而视,正要开口叫骂,却突然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看见眼前那一向桀骜之人,竟毕恭毕敬地朝他弯腰躬身,如谦谦文仕般抱拳郑重道:“在下今年二十有五,父母早亡但家世清白,至今并未娶过妻妾,今日诚心求娶令妹为妻,还望玉兄成全。”
玉面罗刹满腔的怒气硬是被他噎了回去,他这一世凶险的场面见得多,遇到如此状况却是头一遭,竟一时怔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回应。
此时街上的百姓已经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如此一位容貌俊俏、风姿不俗的贵家公子,竟这么大剌剌站在街上当众求亲,这可是件难得遇上得稀奇事,不断有好事之人在薛府门前探头探脑,忍不住想看看,是哪家的姑娘有如此福气。
熟悉的声音透过木门清晰地传进她的耳中,薛玥心中咯噔一声,她紧紧攥住手中的桃木梳,心中狂跳起来,但却仍是屏住呼吸,迟迟不愿出声。这时靠在门边的玉面罗刹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冲他挑眉不屑道:“你现在自身难保,有什么资格来娶我家妹子。”
顾勋眉宇间波澜不兴,似是早已准备好,十分认真答道:“顾某此次虽极有可能获罪,但至多是被贬为庶民。我这些年也置办下一些产业,更在城外攒有几处薄田,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足以养活妻儿。”他将身子又躬了躬,朝门内朗声喊道:“顾某今日在此承诺,无论他日落入何种境况,绝不会让妻儿受到半点委屈,还请薛姑娘莫要嫌弃,成全顾某一番心意。”
四周的百姓已经一脸兴奋地起哄开来,门内却久久未见回音。顾勋面色不变,只是偮手躬身定定立在门外,灼灼烈日照在他脸上,不断有汗珠滴落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的长袍已经全部湿透,可他身姿分毫未动,保持着虔诚的姿态,等着面前的人儿出现。
玉面罗刹这时终于淡定下来,知道这事儿他做不了主,索性一跃跳上了房檐,斜斜靠在梁瓦上,换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想看薛玥到底会如何决定。
这时,终于听见院内有一扇门“吱呀”被一声打开,薛玥握着一把桃木梳,怔怔站在门前,顾勋的唇角慢慢勾起,抬头朝她望去,四目相接,两心相映,她眼中波光泛泛,脸上却含着清浅的笑意,踏着落花一步步朝他走来。顾勋眯起眼,看着她迎面而来的身影被身后霞光染出柔柔的光晕,他曾经孤身前行,每当跌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她便如同一束炫目而温暖的光,一点一滴沁入他的心房。
薛玥的步伐极慢,好像生怕他下一刻就会反悔,直到终于站在他面前,才目光盈盈地抬头望他,一字一句问道:“如果有一日你东山再起,可会后悔你今日所作决定。”顾勋唇角挂起温柔的笑意,执起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做出立誓的姿态道:“我顾勋今生今世,只娶薛玥一人为妻。”
薛玥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再也忍耐不住,泪水终于汹涌而出,顾勋以指腹温柔地替她拭去脸颊上泪水,又柔声问道:“你可会怪我,到如今才来向你求亲。”她笑着摇了摇头,无需再多解释,她了解他所有的矛盾与,他也明白她的包容与坚定。两人在街上执手相看,四周的声音好似都消失不见,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庆幸。薛玥突然觉得手腕上一凉,低下头,发现已经被戴上一只光洁白润的羊脂玉手镯,顾勋似是有些羞愧道:“这是我在路上临时买的,虽算不得贵重,却已是他们店内最好的。今日便先以此物下聘,改日……”
这时,从屋顶飘来一声轻哼,玉面罗刹翘着脚斜眼望他:“一个破镯子就想娶走我妹子了,不准备好三书六礼,休想再踏进我家门一步。”
☆、第6章 。11|
四盒紫漆雕花妆奁一字排开、绣着并蒂莲的大红锦缎堆在桌案,一对大雁被扎了红绸,正仰着脖子“嘎嘎”叫唤,自薛家举家搬迁之后,薛府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这么热闹过。
穿着大红裾裙的媒婆姓王,是私媒中公认的金字招牌,平日里只给达官贵人说媒,此刻正满脸堆笑,一连串地熟练地问道:“不知姑娘生辰八字如何,家中还有何人,母姓为何,是庶出还是嫡出啊……”薛玥和玉面罗刹面面相觑,又转头望着媒婆那上下翻飞的红唇,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炸。她还没说完,玉面罗刹已经十分不耐烦地吼道:“不就是求亲嘛,问这么多干嘛!”
那媒婆被他吓得一个哆嗦,心想说这位公子长得如此俊俏,说起话来怎地这么凶,但仍是是陪了笑脸道:“这一项是为问名,乃是六礼中的一项,顾大人特意吩咐过此次三书六礼都要做齐,绝不能有半点马虎,现在纳采已过,自然要好好问名。”
薛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朝玉面罗刹狠狠剜过去,好似在抱怨:“都怪你非要什么三书六礼,这下弄得这么繁琐,你自己惹得祸自己来应付。”
玉面罗刹也狠狠瞪回去,以眼神回道:“这还不都是为了你!”随后眼神一转,瞟向媒婆道:“就这么办好了,你自己随便写一份,再甩给顾勋就行了。”
媒婆瞪大了眼,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生辰八字、姓氏宗谱乃是过礼前的头等大事,关乎到新人婚后是否顺遂,哪有胡乱编一份的道理。”
玉面罗刹将桌子一拍,怒目而视道:“让你随便写就随便写,他顾勋还敢为这些嫌弃我妹子不成,你若做不了主,就让他自己来和我说!”
媒婆被他一幅要吃人的面孔吓到,想到自己到哪家不是被让到上座,好差好礼的供着,顿时感到一阵心酸,又有些不值:那顾大人看起来谦和,为何会看上这么家姑娘,她在默默叹了口气,还想再争辩几句,谁知那白衣玉面的公子已经十分不耐烦地掏出把小刀削着指甲,抬眸时眼中寒光直射,那媒婆哪见过这等架势,这下连假笑都挂不住了,只得仓皇丢下一句:“那我……去找顾大人问问。”就朝门外落荒而逃。
薛玥忙想要追出去道歉,谁知那媒婆脚底抹油跑得比兔子还快,只得无奈扶额叹了口气道:“能把上门的媒人都吓跑,看来你家妹子是嫁不出去了。”
她回过头,望着屋内堆得乱七八糟的采礼,那对被缚着的大雁正挣扎飞起,差点啄到玉面罗刹的脖子,顿时觉得这场面十分滑稽,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玉面罗刹差点将那对大雁拔毛放血,又转过头狠狠瞪她一眼道:“笑什么笑!我可全是为了你着想,若不是怕你被他看轻了,怎么会提这么多要求。”薛玥心中泛起暖意,笑得眉眼弯弯道:“我当然明白叶大哥是为我好,不过这些只是虚礼,就算排场太大,也只是做给外人看得。”随后她脸上又有些发红,低头道:“只要我心里知道他是如何对我就够了。”
玉面罗刹望着她这幅含羞带怯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心叹就你这点出息,以后成了亲也是注定被他吃定,实在是丢我家的人。随后又强硬道:“无论如何,礼数还是要做足,你只管听我的,必定要你风风光光嫁出门去。”
薛玥知道他总是向着自己,生怕自己吃亏,也就从善如流得不再与他争辩,这时玉面罗刹已经踏出门,道:“随我出来,带你去个地方。”薛玥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疾步跟了上去。
“金玉满堂”是京城最著名的银楼,极为气派地分了上下三层,每一层都陈设了不同的金饰,一进门便能感觉到金碧辉煌、光彩夺目。薛玥平日里虽极少接触这些,但到底也是豆蔻少女,一进门就看得眼花缭乱,件件爱不释手。玉面罗刹见她看得双目放光,抱胸笑道:“你自己选几个样式,让他们给你做。”
薛玥连忙放下手上一只镶丝金簪,凑过去小声道:“你可知道在这里打一件金饰得花多少银子。”玉面罗刹挑眉得意道:“你只管选几件去做,银子不用你操心。”
薛玥越发狐疑起来,急忙瞪着他道:“你哪来的银子!”
玉面罗刹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无奈道:“你放心,我这银子的来路绝对正当。”他又将语气放柔,唇角漾起笑意道:“我家妹子要出嫁,我自然要存些家底,给她好好置办一份嫁妆。”
薛玥呆呆望着他脸上的笑意,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内心感动翻涌,玉面罗刹见她已经快要哭出,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轻安抚,又柔声道:“反正我这辈子,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子。”
顾府书房内,微风卷着墨香扑面而来,顾勋正站在桌案后,广袖长袍、青衣束带,执笔亲书一份礼单。他写了许久,才转头对坐在一旁的张冲道:“你过来看看,这些是不是差不多了。”
张冲拿起那份礼单仔细看了看,又忍不住问道:“这些吩咐下人去做即可,大人何必亲自来写。”
顾勋擦了擦手上的墨迹,笑道:“她既然想要我将礼数做足,我自然要自己亲自来写才显得出诚意。”他又低头自嘲地笑了笑,道:“何况我现在也并没有什么事可做。”
张冲叹了口气,问道:“今上至今还未下旨,大人可探到消息,今上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顾勋摇头道:“我安插在朝中的人,都已被李元甫一个个清除,现在朝中是什么形势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么多年,我也累了,等圣旨一下,我便与小玥成亲,归隐田园、不问世事倒也乐得清闲。”
张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