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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擎连眼睛都没空落在他身上:“是,粗观至少三十万,若羌此番只怕是举国重兵来袭。”
即墨无白看了看城头与下方挡门的士兵:“墨城城中驻兵十万,此处看来似乎人数不足啊。”
霍擎叹气:“兵马本就分驻四门,现在城中混入了大批奸细,其他三个城门亦有骚扰,城中的火也是他们放的,为救民也分出去不少人马。”
“奸细?”即墨无白诧异。
霍擎将剑重重立在地上,恨声道:“老夫恨不得将乔定夜拖出来再杀一次!都是他之前开放禁令的好事!”
即墨无白探头看了一眼下方情形,攀城士兵前赴后继,投石羽箭源源不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能出城迎战?”
霍擎摇头:“对方重兵压城,志在偷袭,城门一开必然强攻而入,不宜开城。”
即墨无白皱眉:“我看急需增兵支援,其余三门虽受扰,但北城门内连有山脉,易守难攻,东城门又直通中原,料想他们都不会太上心,可以将那两处的人先调过来。”
霍擎道:“早下令了,只是城中纷乱,道路难行,还没赶过来。”
即墨无白抱拳:“若霍将军相信我,我便出城去再搬救兵。”
“如此再好不过,犬子就驻扎在东城门外,有劳了。”霍擎从怀间取出兵符递给他。
即墨无白接过兵符下了城楼,刚上马要走,城门霍然一声巨响,转头去看,城门开口又增大了几分,士兵们潮水一般涌向城门,死死抵住大门横木。他不再耽搁,纵马而去。
城中道路比他来时更加难行,百姓们四散逃命。妇人拥着火中丧生的丈夫呼天抢地,孩子们惊慌大哭地叫着爹娘乱跑,有的因为财物在大火中无法抢出,急得以头抢地,那可是毕生积蓄啊……
即墨无白的马本跑得极快,却见前方有个小孩灰头土脸的呆坐在路中央不动,差点冲撞上去,连忙勒马,再不好快行。
士兵们是派了很多,但看起来还是人手不够。有的地方火灭了,新的地方又烧起来了。他们还得抓捕纵火犯,根本忙不过来。
即墨无白艰难前行,忽见许多人面朝他跑来,一大阵蜂拥着朝城门方向而去。他本以为是躲避火势的百姓,没有在意,不想其中一人经过他身边时不小心撞到了他小腿,他竟感觉到那人腰间有一截生硬的物事。
他连忙策马回头,还未至城门便高呼:“小心后方偷袭!”
那群人见身份暴露,纷纷亮出兵器,朝挡门的守城士兵袭去,落后几人则反身朝即墨无白攻来。
霍擎在城头见状大惊,城头抵挡数十万大军已经有些吃力,现在后方又来人夹击,实在大为不妙。他怒从心起,拔剑走下城头,亲自带头扑杀。
即墨无白心急如焚,一连斩杀了几人,转头朝东城门奔去,出城调兵已刻不容缓。
师雨站在吹雪阁上远观城门,城中四处火光熊熊,几乎要将这无星无月的天空照成白昼。
还以为将若羌的主战派削弱就会太平,没想到若羌不会放弃任何机会。如今墨城大不如昔,即墨无白又放弃了执掌都护府的机会,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他们的视线从未从墨城这块土地上移开过。
夙鸢在她身后抖抖索索:“城主,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见到墨城这样……”
师雨神色紧绷:“有新消息来么?”
夙鸢摇头:“尚未送到。”
“再派人去查。”
“是。”
夙鸢下了阁楼没多久,远处忽然传来激烈的鼓声,声声摧人心魄,师雨不禁握紧栏杆。
不多时,夙鸢匆匆返回,登上阁楼时险些摔着:“城主,西城门被攻破了!”
师雨错愕转头:“霍老将军呢?”
“仍在前面御敌,听说已经负伤了。”
师雨快步走下阁楼,一面吩咐:“即刻前往西城门。”
夙鸢连忙阻拦:“不可啊城主,若羌士兵已经涌进来,太凶险了。”
师雨系紧披风:“那你别去了,我自己去。”
夙鸢追上去扑通跪倒,拦在她跟前:“城主就别去了,其实城主府已经被封了,霍老将军下令一定要护住您周全。”
“……”
城中的奸细已被墨城士兵斩杀了大半,但他们神出鬼没,混在百姓间难以分辨,士兵也多有损伤。
葛贲本守在南城门外,若羌显然是主攻西城门,派往南城门的兵马不多,主要还是为了拖住他。他刚刚击退若羌兵马便得知西城门失守,不敢念战,火速赶来援救。霍擎这边已经领着人退后入城三十里,正命人拦道阻截。
天光大亮,火光渐熄,周围全是烧焦的气味。
拒马木横隔而指,排了好几列,后面是半蹲着蓄势待发的弓箭兵,前方是与墨城士兵厮杀在一处步兵。霍擎领着最精锐的骑兵守在后方,马踏着地面打着响鼻,看起来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即墨无白去了这么久,为何还没回来?
葛贲与几个副将从前方退下来,朝他抱了抱拳:“霍老将军肩头有伤,还是赶紧就医吧。”
霍擎垂眼叹息,花白的胡须上沾了风里的灰烬,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是老夫无能,未能击退他们啊。”
一名副将轻轻扶住他胳膊:“老将军及时治伤要紧,若羌人多势众,来势突然,这并非将军一人之错。”
葛贲点头:“依末将看,只怕还得往后再退,援军迟迟未到,他们重兵压境,我们恐怕撑不住。”
霍擎稍作思忖:“看若羌将领都是生面孔,未必有十足把握,否则当初就不会有那一场试探般的入侵了。不,不可再退!传令下去,将百姓转移至东城门,老夫率人马在此坐镇,尔等各领百骑绕马城中,从四面突袭。记住,不可念战,侵袭即可,速攻速退。”
副将们领命而去,他又下令步兵后退,垒石筑墙,弓箭兵发箭,暂作抵挡。
从清晨到午后,这一日过得极为漫长。若羌三十万大军被他几万人马拖了整整一天,未能近前半步,对方已经渐渐开始动摇军心了。
然而这对人的体力考验太大,霍擎滴水未沾,失血过多,脸上早已血色褪尽。弓箭兵就快没有羽箭,充足的兵器补给却在上缴给朝廷后有些捉襟见肘。
若羌又一次进攻上前,援兵依旧未至。霍擎下令死守,后方忽然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欢呼声:“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他转头望去,行在前列的正是他的长子霍拭狄与幼子霍定襄,心中大安。再转过头去,脊背依旧挺直,却蓦地一头栽到了地上。
霍老将军重伤昏迷的消息传来,师雨终于出了城主府。为便于行动,她特地换上了紧身胡服,束起男子发髻。
策马赶至城中,垒了一人高的石墙横于大街上,双方士兵仍在激战。
后方客栈被当做了医馆,师雨下马,随着一名士兵进去看了看霍擎,情形不妙,叫人担忧。
她走出门外,环顾四周,忽然感到不对,即墨无白人呢?
第六十四章
风沙渐止,秋阳高照;沙漠苍茫金黄;仿佛近在眼前。
即墨无白一剑击退袭兵;看了看日头;朝身后士兵使了个眼色。
士兵打马而去,很快又折返,做出刚从墨城方向奔来的架势,大声呼喊:“不好了,墨城败了,墨城败了!”
围追堵截的敌军听到这消息;攻势骤减,不多时竟然纷纷调头退去了。
即墨无白立即下令:“快回城。”
战局推入城中;实在不稳。师雨下令后方退至城主府前十里处,附近民居商铺都损坏较少,左右是官署,背后便是城主府,离战场较远,更为安全。
夙鸢跟在她身旁小声道:“城主,毕竟是官署重地,怎能轻易让百姓进来躲避啊。”
师雨低斥:“城都快保不住了,还在意这些?”
夙鸢嗫嚅称是。
墨城的官员们也已集结而来,刺史的“病”总算是好了,他战战兢兢地告诉师雨,有一些官员被若羌掳去了。
师雨皱眉不语,战争面前,官员和百姓都一样,谁都可能朝不保夕。
原本开阔的道路上挤满了百姓,灰头土脸的,暗自垂泪的,比比皆是。师雨吩咐夙鸢带人去城主府中准备食物照应,抬头看向前方,昔日繁华的街道上杂乱一片,瓦砾残垣,枯木飞灰。
大军横压在前,严阵以待,远处霍氏兄弟与众将正率军激战。
忽有飞马来报,东城门处又有军队前来。
师雨连忙跨马而去,刚踏上大街,两位将领率领着一千余人已经到了跟前,见到她连忙见礼。
她翻身下马,挨个找过去,终于见到即墨无白从队伍中打马而出,立即牵住他衣袖:“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即墨无白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刚刚下马落地,口中就溢出血来。
师雨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他摇摇手:“无妨,是之前的伤口裂开了而已。”
“伤口裂开会口吐鲜血?”师雨扶住他,转头问一个将领:“究竟怎么回事?”
将领抱了抱拳:“回城主,二位霍小将军的人马都受到了大军侵扰,被拖住迟迟无法来援,吾等只好率三千人殿后,让他们先行赶来。少卿大人受了伤,一直撑到现在。”
师雨立即命人去唤大夫,扶着即墨无白朝城主府方向走:“现在霍叔叔和你都受了重伤,情形越发危急了。”
“什么,霍老将军也受伤了?”
师雨点头。
即墨无白抹去唇边血渍:“袭击霍拭狄的是焉耆和且末的士兵,难怪若羌这次底气足,他有联军。”
师雨沉下脸:“他们师出无名,我这就派人走访焉耆和且末。”
即墨无白按住她手背:“你别忘了现在墨城不比以往了,焉耆和且末是已经知道的,还不知道其他小国有没有参与,此次事态严重,我看还是请朝廷出面吧。”
师雨眼神微动,叹了口气:“也好。”
说话间大夫匆匆赶来了,即墨无白被扶进附近官署处理伤口。
师雨叫人去打听前方作战情形,跟去即墨无白身旁守着,直到他喝完药才放心。
没想到探子没到,霍定襄已从战场上退下来了,他不像其兄貌随霍老将军,生得像他母亲,颇为秀气,只是此时满面血污,看起来太骇人。
“城主,战事已经停了。”
师雨错愕地站起身来:“停了?”
“是。”霍定襄冷笑一声:“他们久攻不下,必然是想暂停另作安排。”
师雨转头看了一眼榻上刚刚睡去的即墨无白,这样也好,刚好可以有机会入都求援。
双方休战,城中总算安静下来。若羌军队在西城门处驻扎,实际上他们大军压境,一天一夜也就只攻破了这一道门而已。
师雨在官署见了刺史,让他带上人赶往中原面见皇帝,请求发兵支援。因为不确定这暂时的停战会持续多久,她又派葛贲去宁朔请兵。
目前宁朔都护府还没择定大都护人选,但驻兵将领应当识得大局。
刺史已经出发前往长安。葛贲脾气略爆,师雨再三思考,还是将他换了下来,另派稳重的霍拭狄前往。
不想就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