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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可说出的话倒还算过得去。
“当然,璇玑并不是跟着她。”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洛白,后者心知肚明地回视,两人的眼神碰了个正着,朱雀自觉没趣,悻悻地移开了视线,继续道:“璇玑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奇怪?”顾宸忍不住喃喃出声。
“嗯,就是奇怪。”朱雀耸耸肩,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用词有什么不对。
“怎么个奇怪法?”
朱雀挠了挠头,额前的短发晃晃悠悠,好似悠闲的柳枝。
“就是,怎么说,看起来很……”他说到关键处,眉头几乎是拧成了一条麻绳。在大家屏气凝神等待的当口,他迟迟不说出那最重要的词。
“很模糊。”在朱雀调足大家胃口的时候,云雀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出了这话。
可这三个字,却让人更加迷惑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百里。
“很模糊是什么个意思?你要说很美什么的,我能理解,可是这个很模糊,到底是个什么个样子?你这说得我才模糊呢!”
顾宸也面露不解之色,道:“难不成,那女人长得……”
“不不不……”朱雀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先拦住了话头,“不是长相的问题。”
“那是什么意思?”百里沉不住气了。
“是感觉。”
这次故弄玄虚的,依然是一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云雀。
“对,就是感觉!”朱雀合掌一拍,似乎对这个说法想当满意。
“感觉?”
朱雀似乎觉得自己对这事的说明已然很详尽,便心满意足地走到桌边,悠悠然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水滑落杯中,发出泠泠的声响,煞是好听。他望着那琥珀色的茶水,并没回答百里的问题。
百里看着他这样,愈发着急,于是大步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杯子。杯中的茶水被如此粗鲁的动作一吓,霎时洒了一地。
“你不好好解释,还优哉游哉地喝什么茶啊……”
手指突然落了空的朱雀蹙眉望了一眼地上的茶渍,无奈地转过头去,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什么不明白?”百里一声冷笑,“我什么都不明白!你就说那么一句‘那女人很感觉很模糊’,这要叫人怎么明白?”
对于他的直截了当,朱雀似乎颇为无奈。
“你要我说,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能说,那女人的感觉和一般人不同,如果硬要形容,就是非常模糊,像是有团雾遮在眼前,让人看不清也摸不透。”
“你这怎么越说越玄乎了,你……”
“百里。”
就在百里准备进一步纠缠朱雀的时候,顾宸静静出声,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那女人什么样子,我暂时不想关心,我只想知道,那女人,和轻缨如今的反应,有什么关系?”
朱雀听完他的话,微微沉吟了一下,接着便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刀,那短刀刀身一尘不染,默默地闪耀着锋利的银光。
“就是这个。”
顾宸接过那刀,翻来覆去地瞧了好一会儿,却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好问他。
“这刀……”
“这刀曾经割破过她的脖子。”
此言一出,一行人如遭雷击。
洛白再不能淡定,他大步走过去,将短刀从顾宸手中一把夺过。就在这时,轻缨骤然剑光大作,刺目的白光像是从剑身里喷发出来似的,一下子将满室照得再无一丝阴影,几人受不了这强光,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剑鸣越来越响,那声音时而高亢婉转如九天龙嘤,时而低回浑厚如空山虎啸。一阵阵的声响猛烈撞击着耳膜,让人忍不住捂住耳朵,拼命拒绝那让人五脏都随之颤抖的声音。
一时间,几人都以为自己会在这亮光和声音中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这声响却像是突然被吸干的水一样,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阵难耐的耳鸣困扰着众人,好一会儿,几人才从精神恍惚中恢复过来。
“嗡。”
细微的破空声霍地从耳边响起,洛白愣了一下,接着好像被人掐了一下似的,心头猛地一跳,立刻抬头去看。
莹白的光晕像是冬日的绵延千里的雪光,渺渺地洒了一地,眼前所有的光芒似乎都被这白色吞没一般,一下子失去了色彩。
他久久地望着那光芒,心几乎要从胸膛破骨而出。
“轻缨。”
随着他这声轻唤,那白光忽而快速转动起来,刹那间,细腻的光点纷纷扬扬,如同下了漫天的飞雪。清脆的剑啸拔地而起,仿佛在这白光中奏起了万千琴音。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望着前方不远处走得悠悠闲闲的戎言;夏梨无限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要说他放心不下吧;他大可以拒绝她要出岛的要求,只要他一拒绝;她一个什么机关都不懂的丫头片子,就算有天大的心,恐怕也是没半点出岛的可能的。
可是;他偏偏就答应了;而且答应了不说,还偏偏同她一道出了岛。
以前的戎言要出岛;那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可如今的他要出岛,可就不是小事了。
要说为什么不是小事;还要说到他那头白头发。
虽然她不懂武,但隐隐约约的,她也还是能感觉到,自从头发白了之后,他的功力就大不如前了。不过,按灵枢说的,对付普通高手还是可以的。
可万一……万一碰上不普通的高手,那该如何是好?
也不怪她想得多,主要她心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底。
不过,瞧来瞧去,担心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但看前方的戎言,却是意气风发,好生得意。
他的白发不知道用什么药草染了黑,那乌黑的头发被阳光一照,斜斜地映出一条银色的光晕,闪闪烁烁,扎眼得很。
“在想什么,走得这么慢?”她正低头琢磨着,忽闻前头传来了戎言的声音。
她如梦初醒,恍然抬头去看,却见他拿手遮着当头的太阳,眯起眼睛笑得煞是欢畅。
“没……没想什么……”她嗫嚅着,又侧头道:“不说我,我说你出个岛,瞎乐呵个什么劲啊?”
耳边传来的细细的波涛声,脚下的石桥一阵阵地晃荡,她心里一抖,连忙矮了矮身子,张开双手保持平衡。
戎言瞧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笑得更是刺眼。
“好久没同你一道去城镇里转悠了,想着想着,就有点小激动。”
她瞄了一眼脚下尚算稳妥的石桥,“切”了一声,这才稍微直了直身子,道:“顶着这个大的太阳出岛,我都快被晒成死鱼干了,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戎言听了她的话,煞有介事地抬头望了望天空。今日的天格外的蓝,就好像是丹青融在了清澈的池水里,忽轻忽重地漫了整片天空。
就在这么蓝的天上,明晃晃的日头大喇喇地挂着,像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地痞无赖,蛮不讲理地朝地面发散着热烫的阳光。
海水被这阳光照得波光粼粼,仿佛是水上漂了一层亮闪闪的水银。水上反射出的光格外的刺眼,夏梨一直眯着眼,只觉得眼睛一阵阵地发抽,眼泪忍不住汪在了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戎言仰望天空,似乎没觉得这样的天有什么不好。
“要不是这样的大晴天,出岛哪有这么容易,你就谢天谢地吧。”他打趣着,又转过身,带头走了起来。
要说出念无岛,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
这事难就难在附近海流复杂,用不得船。船一旦贸然进入,不是被乱流带着偏离了航向,就是被漩涡卷着,撞上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暗礁。
原本岛与大陆之间用不得船,基本上只能是座废岛了。可这念无岛却不同,虽然这附近用不得船,却有其他的交通方法。
这方法便是走路。
当然,茫茫海上,即使是轻功卓绝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在没有支撑的情况下从大陆到达岛上,可念无岛却有一条即使是三岁小孩也能走到的路线。
那是一座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石桥。
这石桥存在于海水之上,按照一定的机关卦数布置朝向,如果能破解机关,即使是三岁小孩儿,也能轻轻松松地从大陆走到岛上。可如若不能参透其中的奥妙,那么就算能找到这桥的入口,也会因为摸不透方向而失足海上。
话说初初听到这话的时候,夏梨心里一直打着小鼓。话说这桥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修建,也不知道结不结实。而且就算是修得够结实,可在海水里泡上这么些个年头,估计也脆得就跟老太太的骨头似的了。
所以,每当潮水涌过桥身晃荡,她的小心脏就忍不住砰砰直跳。不过跳归跳,没了璇玑,走这条危桥,是她唯一的出路。
想到这,她就有点想给甚是没有出息的自己一顿痛骂。
明明说好再看最后一眼的,明明最后一眼看了好久,明明自己的记忆根本就没有彻底恢复,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去看看。
其实说实话,就连想去看看什么,她都不清楚。
海水漫过她的脚面,像是某种可爱动物温暖的舌头一般,细细地*着她的脚。低低柔柔的潮水声充斥的耳畔,眼前的一切一晃,好似霎时晃成了一座冷清的宫殿。
她心头猛地一缩,连忙摇头,想要把这幻觉从脑子里摇出去。
可是那画面只是晃荡了一下,却突然变得无比的清晰。
破败的屋檐低低的垂着,歪斜的横梁上,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粘连着,如同是被虫蛀得斑斑驳驳的帐幔一样,凄凄惨惨地垂下。风一吹,整个宫殿都在呜呜作响,仿佛是百鬼夜哭,又仿佛屋子下一刻就会倒塌。
她眼前模糊了一下,就像是刚睁开眼睛的人在调整视线。
一个颀长的身影近在眼前,那人身着一身玄色的五爪龙袍,背对着她站着。
似乎是晚上,一旁破旧的宫灯在北风中忽明忽暗,好似随时会熄灭。
幢幢灯影下,那人的身形显得有些消瘦。
眼前的一切突然开始摇晃,她瞪大眼睛,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那人忽地转过头来。
模糊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他的脸照得格外的亮堂。
她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望向了他。
他说:“皇后就在这,等着朕。”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五脏一阵翻腾,喉头一松,呕吐感猛地侵袭过来。
就在这令人作呕的眩晕中,一双温热的手忽地将她的身体拖住了,浑浑噩噩的她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攥住了那手。
“你这是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就像是一盆不温不热的清水,一股脑地浇开了眼前的雾气。她眼前一亮,湛蓝的天空如同是美丽的画卷一样,重新在她面前展了开来。依旧热烈的日头闪耀着,几乎要将她的额头晒化。
她站在被潮水冲得晃晃悠悠的石桥上,半梦半醒地眨了眨眼。
“没事吧?”
这一次,戎言的声音骤然近了许多,好像就在耳边……
她这么想着,愣愣地转头。
果然,他就在一旁。
“嗯?”
听到她混混沌沌的一声,他不满地皱眉,将她扶了扶好,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直直地往水里栽,要不是我察觉得早,就真的糟了。”
夏梨重重地眨了眨眼,越过他的脸,望向了他身后过于亮堂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