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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想法!”秦铮语气极淡。
英亲王妃哼了一声,“你别糊弄我,你是我生的,你有没有想法我还不知道?”
秦铮攸地笑了,看着英亲王妃,“娘恐怕才是有想法那个人吧?”
英亲王妃挖了他一眼,“既然皇后的懿旨赐了婚,左相府的卢雪莹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也是要嫁入英亲王府来,除非秦浩死了,否则她生是英亲王府的人,死是英亲王府的鬼。她对你是休要痴心妄想了。”
秦铮闻言不屑一顾,嘴角都不动一下。
“排除她一个,这京中大家府邸适龄的女子有五十几人,但与咱们门楣相匹配的只有五人。”英亲王妃缓缓道,“右相府的小姐李如碧,永康侯府的小姐燕岚,翰林大学士的独女王妍,监察御史的二女儿郑茵,还有忠勇侯府的小姐谢芳华。”
谢芳华手一抖,握着的杯盏微微倾斜,姜枣茶水洒了两滴到她指尖。
秦铮扫过来一眼,眸光定了定,没说话。
英亲王妃闲话家常一般地道,“搁在娘的角度,只要是你点头,中意的,娶进门来,娘都能待她如亲生女儿,这五个人家,都是与我家一样是钟鸣鼎食之家,最次也是富贵百年的门第。家教都甚严,养的闺女都差不了。比左相府那个强多了去了。虽然燕岚差一些,但也是个知道分寸的孩子。”
秦铮不说话。
英亲王妃话音亦庄,“前面四人若是你求娶,问题都是不大,只这忠勇侯府的小姐,要细细思量一番,恐怕最是为难。”
“怎么为难?”秦铮挑眉。
英亲王妃犹豫了一下,吐了一口气道,“忠勇侯府的小姐从七岁起得了一场大病后,一直就缠绵病榻,至今不见外人。不但京中夫人小姐圈子里的聚会不参加,每年的宫宴也被忠勇侯给推脱了。据说就连忠勇侯府的人都没见过她几面。体弱至此,实在忧心,不是媳妇的好人选。”
秦铮嗤了一声,不以为然。
英亲王妃看着他笑了笑,“娘亲与她娘是昔日的手帕交,哪怕她娘命苦,早早就去了,但娘亲也没忘交情,一直念着她。我们昔日到有个口头婚约,不过未曾搁在书面上,也未曾交换信物,所以,早也算不得数了。”
秦铮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若她真是大病得连屋都不能出,就算娘再喜欢,也是不能给你娶的,毕竟你将来是要继承英亲王府这门庭的,你的媳妇儿怎么也要帮你支撑起府中的中馈来。不能是在温室里养的花朵,经不得风雨。”英亲王妃道。
谢芳华喝了一口姜枣水,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
“她的病是其一,其二就是忠勇侯府的门庭,始终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谢氏的根基太大了。南秦几大姓氏望族的门庭加起来,算上我出身的清河崔氏,恐怕也不及一个谢氏。若是再任其发展下去,保不准有朝一日南秦就改了朝,换了代,姓谢了。”英亲王妃声音略微低几分。
“娘,这话您也说得出来?幸好外面风雪大。”秦铮叩了叩桌面,发出细微的响声。
谢芳华垂下眼眸,终于找到了前世忠勇侯府被灭门的根源了。原来原因在这里。她这些年依然想不明白忠勇侯府对皇室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联合北齐嫁出去的姑奶奶通敌卖国?皇帝雷霆震怒,诛杀了满门,九族多少人都被拖去了乱葬岗……
一直以来,她只想到是飞鸟尽,良弓藏,忠勇侯府太繁荣遭到了皇帝忌讳。
却原来是谢氏一脉的根系太大,族人太多,才是真正威胁皇室的忌讳所在。
爷爷他心中清楚吗?
连英亲王妃一个女子都清楚的事儿?他怕是更清楚吧!
这么些年,爷爷顶着谢氏一脉最繁盛的忠勇侯府何其不易?而谢氏的其他房和族人呢?他们只羡慕忠勇侯府门第高贵,怕是不会去想同气连枝,同姓一个谢吧?只知道争夺爵位,拜高踩低,愚昧地不懂朝政和潜在的危险。
她忽然心中升起一股悲哀,这是传承了数百年甚至起源了千年的谢氏发展至今的悲哀。
人人都想做那出头的鸟,却不知道出头的鸟是最先被抢打的那个。
“就算我不说出来,有心人也是洞若明镜。”英亲王妃笑了笑,“忠勇侯府世代忠诚,忠勇侯年轻时戍边保疆,耽误了子息,唯一的儿子儿媳出了意外早亡了,唯一的女儿替大长公主嫁去了北齐,若是叫我说,忠勇侯府自然不会反。但是高坐在龙庭上的皇上可不这么想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自古为君的忌讳。谢氏和忠勇侯府正是犯了这个忌讳。”
秦铮不言声,修长的手晃动着杯盏,杯中的水一圈一圈有规律地晃。
“忠勇侯府世代入朝,立世求存。其他谢府旁支族亲则是各想方法,有能入仕的便入仕途,谋得官位,不能入仕的便经商,不能经商的就置办农田,天下但凡有收益的活计,都有姓谢的人在做。”英亲王妃赞佩道,“这样的谢氏,焉能不被皇上忌讳?”
谢芳华握着茶盏,静静听着,谢氏有多大,族人有多少,她上一世在被灭门牵连的时候就知道了。当时还流传出一句话,“南秦倾了一个谢,半壁江山塌一空。”
这个谢,说的可不止是人,也不止是朝堂的人才,原来还有谢氏背后的士农工商经济。
所有谢氏族人集合起来有多少经济脉络和财力,她没计算过,但比国库,怕只多不少。
这样想来,她经历了一世之后,重活至今,若不是今日英亲王妃这样点出来,她的保守护住忠勇侯府的想法还是有些简单了,没看清楚忠勇侯府背后这只大背景。
谢芳华握着杯壁的手紧了紧,抿了抿唇,遮住眼中清冷的神色。
即便再难,她也要保住忠勇侯府,保住家宅和亲人平安。
否则,枉活一世。
“清河崔氏论起来,也不比谢氏族人差多少。”秦铮忽然道。
“清河崔氏秉持文人的清贵遗风,自诩清门清户,钱财和仕途乃铜臭和势力之物,不屑为之。誓必要从这世俗凡尘中脱颖出自己淤泥不染的青莲之风。”英亲王妃谈起自己的家族,淡淡道,“其实这世间的人,哪有哪个人,哪一家真正有清风骨气?不沾染铜臭?人要活着,钱财必不可少。清河崔氏真要这么清白,你这满院的落梅从哪里来?”
秦铮挑眉。
“开始有这个规训,不过是为了装点门面罢了,也算是为了减少帝王忌讳。久而久之,代代流传下来,族中子弟便真有了清贵风骨,很多人都不喜入仕和经商。无论从官路,还是从经络财脉,都渐渐缩减不及,帝王有哪个不乐见?”英亲王妃耐心地解析,“所以,这也就是清河崔氏还能再立百年的理由。而谢氏,岌岌可危。”
秦铮默然。
谢芳华不得不承认英亲王妃说的是事实。她不愧是出身在清河崔氏的女儿,不仅对南秦朝堂局势了解透彻,对人心把握得当,更对自己家族了解甚深。才生了秦铮这样看起来混不吝色,玩世不恭,不拘世俗,嚣张狂妄,无一是处,却又深不可测的儿子。
“所以,可以想象,你若是娶忠勇侯府的小姐,皇上是否会乐意?你爹是否会乐意?”英亲王妃总结,“你爹虽然不想与左相府牵扯,但范阳卢氏还只算一般望族,百年之外,也赶不上谢氏的气候,左相再尖刻,也逃不出皇上手心,秦浩也只是个庶子。而忠勇侯府就难说了,我们英亲王府百年内定是不倒的,你又是嫡子,皇上怎么乐意你娶谢芳华?”
秦铮面上神情难测,不吱声。
“行了,今日娘说得够多了,就是想给你提个醒,让你看清楚这局势,对于妻子的人选,也好有打算。”英亲王妃放下杯盏,站起身,转头拍拍谢芳华的手,笑得和气,“听音,今日的事情虽然因为你,但你也别怕,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是你家公子身边的人,你被卢小姐那般言语欺负,也是欺他,他的脾气若是不恼,谁都会觉得奇怪了。这样正好。”
谢芳华收敛情绪,规矩地点点头。
英亲王妃摸摸她的脑袋,“你是个稳重的孩子,若是一直有你在铮儿身边,我也是喜欢的。不管他将来娶了谁,我都会对你……”
“娘,别啰嗦了,要走赶快走!雪越来越大了,儿子送你回去!”秦铮打断英亲王妃的话,站起身。
“这个死孩子!”英亲王妃骂了一声,后面的话到底没继续说下去。
春兰连忙拿过斗篷给英亲王妃披上。
谢芳华将手炉递到英亲王妃手里。
“我听说今日你赢了几位公子的好皮子?”英亲王妃在屋中扫了一圈,问等着她的秦铮,“你准备怎么处理?”
“给你和听音都做衣服。”秦铮毫不含糊地道。
“那感情好!”英亲王妃笑开了,“我儿子赢来的,穿出去也有面子。”说着,感兴趣地对谢芳华嘱咐,“你描画出几套衣服的样子来,明日我过来,我们两个一起做。”
谢芳华点点头。
英亲王妃由秦铮扶着打伞出了房门。
春兰独自打一把伞提前蹚道。
“听音,这姜汤枣茶水我还没喝够,你别都一个人喝了,给我留点儿啊。”听言对谢芳华丢下一句话,也赶快拿了一把伞追了出去。秦铮去送王妃,回来可就一个人,他得跟着。
不多时,四个人先后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飘雪的确更大了,整个落梅居全部被雪覆盖,除了能看到梅树的枝干外,梅花是一瓣也看不到了,枝上地面一片厚厚的白。
她此时的心境就如这满目的白雪一般,凄清清的冷冽。
忽然,院中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紧接着,一句耳语传入耳畔。
谢芳华一惊,猛地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东南角的一株梅树枝干上落了一个霜白的身影,夹在雪白中,几乎看不出,她眸光动了动,瞬间离开窗前,出了房门。
转眼便来到了东南角的树下,微微仰着头看着树上,低声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言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蒙着白绢布只露出的一双眼睛动了动,低声道,“过来看看你,你是否要脱身,今日便是好机会。我帮你回忠勇侯府。”
谢芳华思量一下,摇摇头,“我若是离开,其实也是容易,秦铮并没有对我禁足。但是目前我还不想离开。”
言宸眼睛缩了缩,“你才来几日,舍不得这里了?至于连家也不回了?”
谢芳华嗤了一声,“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这里锦衣玉食,我回忠勇侯府也一样。但是回到忠勇侯府,终究是被拴在笼子里的鸟儿,小姐的身份束缚在闺阁,在这里的话,我是秦铮的婢女,可以随着他高兴随意出府。更甚至,可以打听到很多在忠勇侯府得不到的消息,也可以弄明白很多事儿。”
言宸紧锁的眸光渐渐放开,“今年春节宫里的宫宴据说一定要你参加。”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去!”谢芳华道。
言宸点点头,“你都探听到了什么?如此不想离开,想必有收获了?”
谢芳华“嗯”了一声,眸光沉了沉,“我们的计划怕是要变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