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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蔚媛撅起嘴儿:“不尽然。祖母您不知道,这其中可少不得鸾枝嫂嫂的功劳。上午三嫂从竹岚院里出来;三哥可是一路没少亲她呐。”
挤眉弄眼的笑。
被老太太一颗蜜糖堵了嘴巴:“吓,姑娘家家的;不害臊~!赶明儿让你娘赶紧把你打发喽。”口中责怪,眼里却都是宠溺。
把个姐儿羞得脸蛋通红,一个麻雀看也不看赶紧扔出去。
鸾枝打得专心,不动声色捡进来,眼里便镀上一丝浅笑:“休怪我,…我又糊了!”面前一排儿摊下去,清一色,八八番。
啊呀,扔错牌儿了。
姐妹两个吃吃的捂帕娇笑:“嫂嫂今年手气就是好,保不准过段日子咱家就要添小小子啦。”
老太太对鸾枝与荣若交好这一举动很是满意,心中也有意要给某些不知好歹的女人听听明白,便扬高了嗓音道:“砚青家的若生下小子,我把屋里那对南阳白玉杯子赏给她!”
那南阳山水杯可是前朝遗老赏给老太太娘家姥爷的小古董,值不少钱呢,众丫鬟暗自唏嘘不已。
“祖母好偏心,我和妹妹讨了多少回您都不肯给,原来是藏着给鸾枝嫂嫂呀。”沈蔚萱假装嗔恼,口中说话,却把手儿揽住鸾枝的胳膊开心笑。
入夜漆黑,一道雕花红门将世界隔开两个天地。那边厢祖孙和乐欢笑,这边厢却阴沉沉死寂廖。
透过半开的窗子,屋中几人的话便一字不落地遁进玉娥的耳畔。玉娥虚弱的躺在床上,心中只觉焦灼惶乱。她不知下午鸾枝到底和老太太说了什么,以致从那之后,下人们开始对她生分客气,他们把她搬进这个空阔的屋子,然后老太太就再也没有进来看过,反而又对鸾枝好如当初。
“外头可是在搓牌吗,…好生热闹,嬷嬷扶我出去瞧瞧可好?”玉娥费力地撑起身子,想出去找老太太解释。
“……”
没有人应,只屋角一个灰衣丫头木呆呆盯着脚尖。没有活气的样子,莫名可怖。
“…大夫说不能老闷在屋里,不然对小少爷也是不好的……沈公子他若…”玉娥苍白着脸又说。
“我们鸾枝奶奶暂时还没怀上呢,便是怀上了,小少爷也断没有不好的道理。”林嬷嬷不耐烦地望门边退出去,想了想,又回头客气地添了一句:“月歌小姐还是好生呆着吧!那外头都是要杀你的人,一定要出去送死我们也没办法。老太太留你是她仁慈,毕竟与沈家并不相干,我们没得义务保护你。这做人呐,自己的命几斤几两,还是得自己掂量清楚。”
房门“吱呀”一声关起,夜风把烛火吹灭,空阔的屋子顿然沉寂下来,阴鸦鸦渗透死气。
玉娥几步栽坐在床沿上,这会儿终于领略了鸾枝的厉害,她不逼她、不招惹她,默默等她把所有掩藏的招数都使了出来,忽然便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后路断绝……真个是狠毒的心肠呐,沈公子知不知道他身边的女人竟是这么可怕?
“咯咯咯,嫂嫂你又赢了,不玩了不玩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这第一轮还没结束呢,继续玩。”
…那声音多么欢乐,是故意让自己听了难受嚒……不行,不能被她得逞!
玉娥摸索着床沿,几步踉跄走到门边:“开门、开门…”
然而门一开,那院外却几桩人影忽闪忽隐。祈裕也被逼急了,知道她躲到老太太身边,一定更恨不得立刻把她杀了吧。
可是老太太也把自己剥离了。
又吓得顷刻缩了回来。前进不得,退步不得,热闹是别人的,宠爱是别人的,连碰一碰都是肖想。眼泪刷刷淌下。
“月歌奶奶……”忽然一句婆子的陌生嘘唤。
分明是尖利扬长的嗓音,却偏生把它压得低柔,膈应得人毛孔悚然。
啊!玉娥猛然吓了一大跳,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褐黄色棉袍的中年胖妇,大脸庞,小眯眼,黑蒙光线下看起来当真可怖。
“…你、你是谁?!”
“是奴才阿桂。月歌奶奶喝些汤吧……我们少奶奶亲自给您煲了一下午。”桂婆子横肉上堆着笑,颤巍巍把汤钵端到圆桌上。
又把油灯点燃。
那火苗儿孳孳的烧,她小眼睛在灯火下眯着细线,鹰勾鼻子凝成一团褶皱:“奶奶快吃啊,瞧瞧您瘦的……真是,恁的把您折磨,我们几个婆子私下都看不下去了。您是不晓得,先前我们少爷死去的那个奶奶,和您一样能书会画,她这是怕是您把我们少爷抢走呢!那丫她就是一没良心的毒妇,夜里头动静恁大,结果我们少爷前脚才出门,后脚褥子就被她扔了书房……府上都在说她不堪,连我桂婆子这样的老善人也看不下去……还是您好,老实温柔。您别理她,有老太太罩着您,您就是比她大!”
她只当老太太把玉娥留在北院,必然就是准备抬举了,反正鸾枝还在竹岚院里睡觉呢,便故意把声儿弄大,偏让老太太也听听鸾枝的不堪。
“嗤嗤…”
“这碎婆子不要命了。”沈蔚萱姐妹俩捂着帕子笑。
老太太瞪了鸾枝一眼,气她竟然敢背后欺负自个孙子,又怕小两口为着从前的女人怄架,捺着嗓子沉沉道:“边儿都不着的事,听了就忘掉。若生出些有的没的,让我老太太知道,不轻饶。”
……就说呢,原来是因为那个贞慧才救她。
“是。”鸾枝不动声色地噙着嘴角,见沈蔚媛冲自己做鬼脸,晓得她必然在笑那句‘动静恁大’,又不自禁红了脸颊。
老太太的面色这才好看些:“知道就好。…我们砚青脾气好,他宠你,是你的福分,别得了好处还卖乖。”
那边厢几句话听得玉娥感动,雪中送炭一般,一颗颗豆大的眼泪扑梭梭冒下来:“我这样落魄的时候还能得嬷嬷您的照顾,他日若有出头之时,一定不会忘了您的恩德。”
“可不就是!您瞧您,说话细声细语的,一看就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小姐……她是什么?她就一穷酸秀才家里买来的妾!呸,她也配和您比?…”桂婆子嘴上呸呸,眼睛却巴巴地瞅着那碗——喝吧喝吧,我的乖乖,喝下去那小姨奶奶就痛快不成了,鬼窖在等着她呢,自己也能够回大房享福喽。
玉娥肚子也是饿极了,老太太今晚给的伙食比前几日顿减,她一口都吃不下去。这汤儿勾着她的味口,不由端起来,够到嘴边。
“还他日呢……命都没有了。”却忽一声嘻嘻轻笑从隔壁传来,若有似无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吃啊吃啊……吃了就生大胖小子咯,我的好奶奶!”桂婆子撸着手,一劲挤着小眼笑。因想到李氏对自己的频频催促,左右没有人,不由两步走上去扣住碗,想往玉娥的口中喂。
啊!吓得玉娥两手一松,汤碗掉在到了地上,水花四溅。
“喵~~”墙角的黑猫闻见香味,连忙窜出来舔起汤汁。只才吃了两口,却忽然浑身猛一抽搐,七窍流血,两腿一蹬,再无了声息。
“恶婆子!你、你给我喝的是什么……”玉娥猛然回神,浑身筛子一般打起抖来,使劲去拍门:“老太太…我要见老太太!…来人呐!杀人啦——”
桂婆子也吓煞了:“这、这怎么会死人呢……这不是、不是红花末末吗!”她使劲回忆,也记不清怎么堕胎药变成了毒药,见玉娥想跑出去嚷嚷,也不知怎么的忽然脑袋发懵,抓起一只枕头,就要往玉娥的头上蒙。
“救命啊——,杀人啦——”
那叫声凄厉发颤,显见得已经怕到不行了。堂屋里老太太与鸾枝对视了一眼,晓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便从麻雀桌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房门口不冷不热地发问。
林嬷嬷不高不低地回答:“下药了。桂婆子给月歌小姐下药不成,倒把猫给毒死了。”
老太太不说话,拄着拐杖进去,却不安慰床上的玉娥,只道一句:“姑娘受惊了。”让人把桂婆子拉过来。
桂婆子啪嗒往地上一跪,一手指戳向鸾枝:“老太太冤枉——是,是少奶奶做的!…就是她!她一回去就踢翻花盆,说甚么老太太偏袒那‘小贱…人’,一个人躲在灶房里做汤,做好了又不肯送…几个丫头都不送,就奴才心眼儿实在,恁的好心给她送过来,竟、竟然是下了杀人的毒药……就说她怎的忽然就病了,原来是居心不良!望老太太明察,奴实冤枉啊——”
吧啦着大嗓门嚎啕大哭,一边数落着鸾枝的各种不是。
鸾枝可没有耐心听下去,把一纸信笺扔她怀里,抿着嘴角笑笑道:“看清楚了,莫说我根本不敢杀人,便是一个和沈家半分关系都没有的女人,我又何必去弄她的孩子?…她爱生不生。不过是见桂婆子您那包药粉儿揣了好几天,好心给你个机会撒撒罢了。妾身还指着为少爷添丁生子呢,怎么能大过年的无端诅咒人生病?老太太您可得给妾身做主。”
委屈地冲老太太福了一福。
那白纸黑字,字字明了清晰……
桂婆子恍然彻悟:好啊~!原来白天就挖好了坑等着老娘跳呢!天可怜见,她在沈家几十年顺风顺雨,哪里想到最后竟然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妮子手上翻了船。
心中气得恨不得将鸾枝弄死,却不敢造次,只命磕着脑袋求情:“老太太冤枉,就是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杀人啊哈……哦,对了对了,想起来了,奴才路上在废院里屙了回尿!必是那屋里有人,给下了毒药……”涕泪交流,嚎啕不止。
长廊上楼月正从院外回来,闻言不由步子一拐,躲去了别处。
老太太抿着烟斗,暗自把鸾枝上下一扫,呵,想不到这丫头心思如此缜密,戏做得连一个奸婆子都被她瞒过。
心中思量,不由问鸾枝如何处置。
院子里一道紫色襦裙疾疾走进,那是闻风而来的李氏。鸾枝默了默,她只要把桂婆子赶走就行,倒没必要她死,也不想和李氏对着干,便屈膝道:“既是存了害人之心,妾身从此是不敢用了。不如让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妾身愚拙,不敢冒昧处置。”
李氏正好走进来,闻言步子一滞:“哟,大晚上哭天喊地的~!出了什么大事儿了,一个个这般严肃?”
笑笑着凝了鸾枝一眼,心中却把冷意掖藏……呵,当真要恭喜老太太选了个好孙媳,那桂婆子是最奸最诈的,没想到还是被她弄倒。
老太太闷着烟斗,语气少见的阴凉:“杀人呢……你房里派出来的奴才,你说是什么事儿?”
李氏面色一沉,她尚且不知玉娥肚子里的骨肉与沈家无关,因听出老太太话中的深意,不免忿忿地瞪了桂婆子一眼——个死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便道:“母亲这话倒把媳妇冤枉了,玉娥虽没过门,终究肚子里怀的是砚青的骨肉,媳妇也当她是自个闺女的……原还想过来问问,明天上香要不要也给玉娥备一辆马车呢,既是碰到这狗奴才犯事,那便割掉她一截舌头,把她赶出宅子罢。也省得她日后再给我们大房丢人!”
“啊!…夫、夫人……夫人您不可能过河拆……”桂婆子哪里想到李氏竟会对自己下此狠手,连忙爬过去抱住老太太的大腿,要把事实说出。
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