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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枝低头一看,视线朦胧间这才发现原来是两张九筒,忙抿着嘴角歉然一笑:“呀,是我眼睛花了,让姨娘们看去了笑话。”
兀自面不改色地把麻雀捡回来,两手便暗暗扣紧在桌沿,不想被众人看去自己的发抖。
却哪里能逃得过姜氏的眼睛,偏把鸾枝的手背抓过去抚摩:“快瞧这张小手儿,恁得精巧。想当初你才来的时候,纤弱弱的,哪里有现在这般水润……那泡澡看来是极滋养的,柳姐姐你说是与不是?”一边说,一边斜眼暗示着柳氏。
柳氏身旁的沈蔚玲听得糊涂,便插话道:“什么泡枣这么养人?我也要吃,我要像蔚婷姐姐一样漂亮!”
乖乖你个小祖宗。
柳氏急忙掐了沈蔚玲一把:“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滋养?快去外头喊你四哥哥回来。”边说边赶着她走。
都晓得眼前这位十五六岁的小姨奶奶有那么个“爱好”呢……啧,如今的少爷一辈姨娘真个是贪心,瞧着白白净净的,没想暗里头却藏着根骚…骨,身边有个男人弄她还不够,每天晚上自己还得先弄上一回。
姜氏不爽利了,把鸾枝手心一松,剔着艳红指甲盖儿吃吃的笑:“哟~,瞧你们一个个谨慎的…人家做都做了,还怕别人晓得呀?…我又不是说那样不好,旁人连吃得吃不起呢,她还能泡,老太太那是心疼她,卫姐姐你说是与不是?”
又去扯一旁的卫氏。
卫氏可不想淌这道浑水。老太太明令整个宅子都不许沾那陀罗香膏,姜氏自己有吃膏儿的瘾,看见老太太暗地里偷着给鸾枝泡澡,她心里头能不生气?
当下只撇着袖子装糊涂:“你自己说就说,扯我干什么。”
鸾枝下唇暗暗咬起来,都知道众人说的是甚么意思。心里头也恨,也恼。然而恨谁呢?却又无凭无据。又没有人逼她?怪来怪去,只怪自己太嫩、太傻、太浅。那陀罗膏的毒,潜移默化着,变成了每日的习惯,不缺它的时候并不知有甚么不对劲;等到某天忽然没有了,才恍然察觉已经深深坠入了泥潭。
只是低着头,不亢不卑地浅浅一笑:“什么好不好的呀…老太太吩咐的,必然都是对的了。既是姨娘们都不想玩,那便恕鸾枝先走一步,二爷怕是也要回来了。”
好个记仇的丫头,轻飘飘就推来了我太这边。
“咳。吃饱了没事儿的可以回去了,嘴碎的也小心磕掉门板牙。”屏风后面传来老太太重重的咳嗽。
吓,原来还在醒着呐?
众姨娘你怪我、我怪你,一个个赶紧噤声。
又纷纷站起来屈膝告辞。
鸾枝本要也起身回去,那屏风后却又传出来一句:“砚青房里的留下。”
鼻腔里蹦出的森严,不容人抗拒。
“是。”只得福了福身子,继续坐下来。
林嬷嬷搀着老太太出来,脸色冷冰冰的。
老太太挥了挥手,让丫鬟奴才们全部都退下。若大个屋子顿时空却下来,只剩下八仙桌上一堆凌乱的麻雀,还有三两颗小碎银子。
老太太吸着烟嘴不说话,一双利眼只是上上下下将鸾枝打量着。
晓得这是在恼怒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呢。
鸾枝攥了攥手心,低声道:“请老太太责罚。”
“哼~,我罚你做什么?你如今能上天能入地了,不记恨我便谢天谢地喽。”老太太悠悠吐出一缕长烟,久久的方才问道:“今日带你去马场了?”
眯着眼睛,声音又柔缓下来。
鸾枝有些不明所以,不知这小脚老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点了点头:“嗯。”
“听说还带着你骑了回马?又去了趟湖边?”老太太又问。
想不到消息竟然传得这样快,鸾枝秒秒间心思百转千回,末了只拣着话儿道:“县老爷家的小少爷跑冰湖上玩耍,怕掉进去危险,妾身便把他抱了回来……少爷过来帮了一把。”
“砰——”
不想话音未落,老太太的烟嘴便重重地磕在了桌沿边,语气钝地冷冽起来:“好个毒妇,你不懂心疼他!你可晓得他有多少年没敢再去过那个湖?…当年若不是大冬天掉进去,怕不是如今娃儿都已经满地跑了。你既晓得他舍不下你,如何还要故意让他难做?”
那在鸾枝心中反复了无数便的湖边一幕顿时又浮上脑海——“傻瓜,我在。”低哑沉重的嗓音,用力包裹着她,力道重得好似都要将她嵌进他身体里。
难怪他今日忽然那般紧张,竟不知那里原是他的噩梦殷始……鸾枝低着头:“妾身不晓得这一出,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引少爷过去。”
“……我也不是要怪你莽撞,说这些只是要让你明白,你的一切,还有旁人对你的好,那都是砚青他带给你的。没有他,或者他不好了,你就什么也不是。日后做什么事之前,先得把他放第一。”老太太见唬得够了,吧嗒着好一会儿烟嘴,语气便又松缓下来:“这几日给你的汤都喝着了?怎么光长胸儿。你月事是什么日子?”
“昨日才…刚好。”鸾枝努力抑着发颤的双膝,故意往后推辞了两天,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所以前几日没有喊少爷回房。”
因着时辰越来越接近,身体里越发难受起来,只是紧紧攥着手心,把牙齿咬得咯咯轻响。恨也罢,悔也罢,只怪自己终归是落了她的套儿。
老太太细眼瞄了一会儿,末了软下语气:“你也不要怪我给你那红膏。旁人原是不许的,我念你伺候我们砚青辛苦,怕你背上落下旧伤,这才舍了点给你……本是给你疗伤用,也是你自己贪心,没人叫你一个接一个晚上的泡……你若是想戒也可以,新的膏儿我今日下午已经着人送去你院里了,你若是想断,便把它扔了罢,日后难受了别来找我就是。”
☆、第32章 鱼水游
一路低着头,把那痛痒恨笑在心中百转轮回。高墙窄巷里兜兜转转;月光在前头引路;一脚跨入竹岚院里,桂婆子便颠着步子迎上前来,“哟;才把洗澡水倒下去,二奶奶您就回来啦~”
肉脸上堆着殷勤,眼睛底下谁知她藏着什么;
阴奉阳违,口蜜腹剑。
鸾枝瞪了桂婆子一眼,冷冰冰拨开她迈进屋子。
那屏风后红水鳞波,袅袅异香扑鼻,人隔着两步看它,魂魄却早已经扑了过去。就好似忘川河岸,明知道跨过去从此万劫不复,那炼狱一般的焦…渴却还是逼着你往下跳。
哪怕稍微一个心念震不住,便又是一场极乐失魂的自我媾…弄。
呵,说甚么治伤止痛的药,等到供她上瘾儿了,又一句话推诿个干净。
不要了……不能要!
鸾枝指甲掐进掌心,用力咬住哆嗦的下唇:“给我…把它泼出去!”
桂婆子却不肯倒,瞥见少奶奶一错不错盯着那缸红水儿,心里头知道她还是想它。
只是唯唯诺诺:“这……老太太晓得少奶奶先前的那块用完,下午特地着春画拿了新的过来……这玩意儿恁贵,少奶奶身子骨才好些呢,不用可惜了……”
“好一个‘可惜’……真是拜托您操心了。”鸾枝冷笑着瞪了桂婆子一眼,顿地扬高嗓音:“春画、梨香,给我倒了它。日后这个院子里,谁若是还往外头乱嚼舌根,我也不是回回吃素的!”
吓,瞧她能耐。
桂婆子垮下脸来,冲春画努了努嘴:“还不快去,人…奶奶都说以后不泡了。”说完,甩着袖子去后院煎茶。
砰一声把门合起,鸾枝踉跄着掀开被子,整个儿软在了床榻之上。
人的伤就好似婴孩的脾气,原也是不能惯的。它痛的时候,你若不去理它,久了它自然就忘了痛;倘若它每次痛的时候,你都喂它麻醉的甜头,那伤既得了宠,就永远不知道好。
这一刻,一身的骨头好似都被那毒虫蛇蚁唆食啃…咬着,尤其是先前被鞭伤的脊背,忽然这里一痉…挛、忽然那里又一抽…搐,火辣辣的疼,只让人痛不欲生。
鸾枝把被褥卷起来,咬着枕头蜷缩成一团,心中恨,却抵不住那难以言说的焦…渴阵阵袭来。那焦…渴到达深处,凤萧的影子又开始忽近忽远……可恶的陀罗香膏,它迷惑人的心智,你心中执念是什么,它就独独满足你什么。每天的这个时辰凤萧都会来与她相会,他吻她、抱她,爱她,带给她快乐……
然而她越是醉入那快乐,自由却越发的远了。灵魂都被牵制了,还怎么逃离?好个精明的老太太,一边与她定着契约,哄她自由的希望;一边却不动声色地把将她拉入泥潭,把她的信念消弭。
“凤、凤萧……不要。”鸾枝哆嗦着咬紧牙关,把不知不觉又要弄去下面的手指顿然抽回来。
不能再弄。
逼自己去想那个不爱的男人,想要让自己的身心快点儿回到现实。然而一下午与沈砚青的痴缠旖旎却反倒越发深刻,他冷峻的眉眼、嘴角边似笑非笑的一抹笑弧,他桎梏着她、喑哑地叫她“傻瓜”……双腿间摩…挲着,竟然反而想要沈砚青的那个硬…物快点儿来抵…弄自己。清醒时怕它的凶猛;这一刻却忽然贪爱它的硬与大,就想要被它撑着,得它的喂养与折磨。
啊……要死人了,受够了!
“少奶奶——”忽然身后一声轻唤,小而细腻的女声,似有救命的袅袅异香扑来。
阴凉凉的,是前个死去的贞慧么?
吓了鸾枝一大跳,从床上顿地坐起身子:“谁?”
却是梨香。手上拿一支细巧的雕花银制烟杆,怯生生的看着鸾枝:“…老太太下午让春画一趟捎回来的,说是给少奶奶特、特制的,斗小,不上瘾……说一时若是戒不了的话,会、会出人命的…让少奶奶受不了时少抽一些……”
隐匿的同情,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只比自己大上三五岁的新主,发髻零散,双目氤氲……心里头都是害怕,将来就是出去嫁个小脚夫,也千万不要呆在这座阴深老宅子里活得像个鬼魂。
那味道一入鼻子,毒虫蛇蚁顷刻都暂停了。世界又美好起来。
“……出去!谁也不要进来。”鸾枝颓唐低下头,哑着声儿。明明不想要,却还是拽了过来。
“是……”梨香惴惶惶地关门出去。
把烟杆扔开,眼睛却离不开一缕袅袅的红烟儿……就像是命啊,没有它就活不成了。
一边恨,一边却迅速地捡起,颤巍巍够到唇边。
只看它一眼,地狱便遁入仙界。
眼睛一闭,再抿它一口。
心灰意冷。
手又弄去了那里,让泥淖再来把清醒淹没。
这个可恶的老宅子,它自己腐朽了不够,却还要把所有新鲜的也拉下水去与它一同腐朽。
“爷——”外头响起春画脆生生的叫唤。
“嗯。”沈砚青的嗓音低沉清润,听上去似乎心情尚可。
……他去见了女人了,他的红颜。
“少奶奶,少奶奶,爷回来了。”春画对着房门叫起来。
……是叫她出去伺候呢,她们都知道他想回来陪自己睡。
鸾枝却不想应声,知道该怪的不是沈砚青,却还是怪。门又没上锁,想要她那就自己进来。
春画有些尴尬:“爷……可要打些热水先洗洗脚?”
“嗯。”沈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