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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之的话有所保留,但听话听音,他已经表达的很清楚,陶汉山必定是已照着信中所写,将宝藏即将运往万舟镇的消息告知了天子。
以李启天多疑的性子,加之他对宝藏的看重,此番必定会急着赶来。
甚至,先前已经被逄枭成功劫到手中的宝藏,也很有可能被李启天惦记上。
逄枭道:“陶汉山刺杀宜姐儿,着实可恶。但多年来他的性子本王也了解。这一次如徐先生所言,这信应该是真的。他对于权力的渴望极大,恐怕还在将希望寄托于本王身上,所以他一自认为最好的方式来辅佐本王。”
略一沉吟,又道,“本王认为,陶汉山的能力还是值得认可的,他对权力的野望也让他暂且不会出卖本王。所以运往万舟镇的这批货物,咱们最好暗中观望。”
谢岳、徐渭之、汤秀都跟着点头。
谢岳佩服的道:“王爷知人善用,心胸宽广,对陶汉山那叛徒都能如此宽容,着实令人感佩。”
逄枭摆摆手道:“不是本王宽容,而是现在越发的了解陶汉山此人了。”
“不过我有些担天下大乱。”秦宜宁敛额道,“以圣上的性子,必定第一时间快马加鞭而来,他对宝藏那般看重,到时候圣上为了宝藏而离京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
秦宜宁呼出一口气,略有些沉重的道:“我的人送的消息,南方如今水势虽有停歇,可各地的粮食也是当真不够吃了。老百姓挖野菜扒树皮来充饥。这样的时候,朝廷赈济迟迟未至,圣上却又为了宝藏之事大张旗鼓闹将开来,谁知道会被有心人传成什么样子?
“那些百姓们饿着肚子,眼看更大的饥荒就要爆发,天子还不给他们赈济,只知道去修皇陵、挖宝藏,如此不为百姓着想,万一群情激奋,反了他该如何是好?到时候可真就是天下大乱了,这天下才消停了没多久啊。”
秦宜宁的一番分析句句入理,几人都不由得心内沉重。
谢岳片刻后道:“王妃说的在理。正因如此,咱们为得到那宝藏所做的一切才没有错。其实说是宝藏,这些也都是当日燕朝昏君搜刮百姓而得来的,若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算是一件好事。”
“正是如此。”逄枭道,“如今事情复杂,咱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陶汉山将此事告知天子,未必没有想刺激天子做出过激行为的考量在。咱们就静观其变,若是天子不来,咱们便可得手,若是来了,便要从长计议了。”
“不然。”秦宜宁摇头,“恐怕圣上真的来了,就没有咱们从长计议的时间了。”
秦宜宁一提醒,逄枭立即就明白了,恍然道:“以圣上多疑,只会怀疑到我头上,更有甚者,陆衡会攀扯上我。”
“正是。所以王爷最好提前坐下准备了。”
计议已定,秦宜宁便不再多留,以免打扰逄枭与谋士商议其他事,独自回了内宅。
寄云正指挥小丫头们打扫院子,见秦宜宁回来了,笑着上前来迎,“王妃,您回来了。”
“嗯。我让你打探的事儿,你可打探清楚了?”
寄云点头,随秦宜宁进了屋,去八仙桌旁倒一碗茶来放在她手边,这才道:“王家看起来一切如常,府里伺候的人依旧不多,不过我听一些人谣传,说王大善人似乎得了癔症。”
“哦?”秦宜宁端起茶碗的动作一顿,随即冷淡的笑了,“他这是还不足呢。”
寄云疑惑的看着秦宜宁。
秦宜宁便道:“他心里仇恨夺走他财产的岳家,恨他妻子负心薄幸,从而迁怒了整个丹福县的百姓。因为丹福县百姓大多数来自三个家族,而三个大家族又相互影响,百姓们也都迂腐的听信什么家训,不在乎法度,他被谋夺家产,丹福县百姓即便知道了也没有人给他出头,因为他是外地人。
“他一直想报仇,当日程知县所作所为便是他背后出的主意。他恨不能圣上将丹福县百姓全杀了他才能泄愤。早年,他背叛樱井,后来他又利用樱井。如今他的目的没有达成,想是受了刺激了。”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身世
秦宜宁想,王大善人心里对樱井多少是有愧疚的。若无愧就之心,当日也不会看在樱井面上将他们一同救下,还对她说出了实情。
只是这愧疚未免太少,抵不过他的仇恨。敌不过他想要整个丹福县百姓陪葬的恶毒心思,当日樱井因他的这主意,杀了丹福县百余人,难道王大善人心里就没有一点窃喜?
樱井身死,他也没有一点内疚和后悔?
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如王大善人这等卑劣之人,人人却称呼他善人,果真讽刺。
两日后,辉川县的消息尚未曾来,府里却有意料之外的人回来了。
秦宜宁得了消息,立即去了前厅。
只见廖知秉和孟琴带着另两个青天盟的兄弟,还有逄枭安排的精虎卫都坐在前厅。他们看起来非常狼狈,似都带了伤。
秦宜宁惊愕的道:“廖先生,大家,你们这是怎么了?没有去成倭国?半路上出了什么事了?”
廖知秉摆摆手,指了指放在一旁方几上的木盒。
那是樱井的骨灰,还是走时秦宜宁包裹时的模样。
“盟主,我们从金港出发,很快便到了倭国,我从前以为倭国距离咱们很远,如今去过才知道,要抵达倭国距离咱们最近处的陆地,我们所乘的楼船出海后不过几天便到了。”
“既已寻到了倭国,怎么还闹成了这样?是不是遇上水匪了?”
秦宜宁端起白瓷茶壶为廖知秉续了一杯。
廖知秉忙起身,双手接过,道谢后一饮而尽,这才摇着头道:“其实事情说顺利也顺利。我们本以为想打探樱井的消息,怎么也要个一年半载的,谁知到达倭国之后,稍作打听就有了结果,樱井正是从我们登陆的那个水泽国被放逐出来的。”
“水泽国?放逐?”秦宜宁坐在了首位。
孟琴年轻性子急,嘴快的道:“盟主不知道吧,现在倭国正乱着呢,咱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弄的,各地都有不少的‘诸侯王’,他们叫做‘大名’‘将军’的。几百人组成个大村子,就敢说自己是个国,十几二十个倭人穿着个兜裆布,拿着竹棍凑在一起干一架,就好意思说那是一场战役。”
见孟琴说的不像话,廖知秉咳嗽了一声,道:“盟主,事情的确是如此。这水泽国临近海边,正是我等登陆之处,那村庄比丹福县还小一些,只有一条主干道。百姓们以捕鱼耕种为主,养活当地的大约两百的军士。那些军士都效忠于当地的大名,名叫石川実生的。樱井正是效忠石川大名的忍者。”
“我们到了当地,从百姓口中打探消息时,发现当地百姓对樱井的评价非常糟糕。据说樱井是背叛了石川大名,大名仁慈,没有当即将他杀掉,而背叛了大名的人是连切腹自尽的资格都没有的。”
秦宜宁疑惑的问:“有没有打探清楚樱井是如何来到咱们这里的?”
“据说,樱井是被石川大名吩咐人绑在了一片模板上,直接丢进了海里去了。我猜想,樱井是命大,飘了过来的,也有可能半路遇上了好心人,将他救了也说不定。”廖知秉摇着头叹息。
“听说了我们带着樱井的骨灰回去,想将他葬在故乡。当地的百姓都非常反对,对背叛大名之人非常唾弃。还对我们乱棍就打。我们又不好真的动手杀人。”有个精虎卫委屈的道。
孟琴也道,“不过可能是动静闹的大,我们半夜里驻扎时,还真等来了一个倭人,那人叫啥来着?”孟琴耸肩膀碰了碰身边的兄弟。
那是个懂得倭国语的青天盟众,名叫高德来,今年三十出头的年纪,皮肤黝黑,生的手脚粗壮,很是健硕。
高德来腼腆的笑了一下,“盟主,那人叫平沢菜,是樱井从前最要好的朋友。他也在石川大名手下做事,听说是个名声极好的忍者。”
秦宜宁疑惑,“忍者?”
“就有些像是盟主身边的银面暗探,多是武艺高强,擅长刺探暗杀、收集情报、搅乱敌方之类的人。樱井从前是石川大名身边非常出名的忍者。”廖知秉补充道,“那个平沢菜说,樱井其实是被石川大名家伙了,当年他们与一个什么国有过一场战役,樱井被派去刺杀一个什么大人物,结果石川大名临时反水,还被扣上了毁坏两国友谊的大帽子,被彻底放逐了。”
“老百姓自然是害怕战争的,樱井私下里去刺杀别国的重要人物,破坏和平,老百姓都非常唾弃他,只有少数人知道真相,可也都不愿意站出来为樱井说一句话。平沢菜作为樱井的好友,当时也是犹豫之下怂了,后来后悔已经晚了。”
秦宜宁闻言垂眸沉默。
想不到事情竟是这样。
樱井被从前的主人背叛,漂泊而来后被王大善人所救,结果又惨遭背叛,最后为了救她的性命牺牲了自己。
“盟主您不知道。我瞧着那个平沢菜,就感觉他和樱井特别像。他们忍者可能都是脾气比较轴吧?认死理的很。那个平沢菜还说,他没能为樱井正名,就算切腹自尽都没有资格。他当时没有站出来为樱井说一句公道话,又没有陪樱井一起被放逐,他非常自责,一直活在悔恨之中。”孟琴也有些唏嘘的道,“我就是觉得,他们的人,好像特别注重承诺,重视义气执着感情似的。”
秦宜宁此时更加明白樱井在被王大善人背叛后,为什么会消沉了那么多年,不惜让人毁掉了他的一只手臂和一条腿了。果真是如她当初猜测那样,他的信仰崩塌了,没有了目标。
而后来他奋力的保护她,或许他曾经也想过要报答她的一饭之恩,认她为主?
否则,秦宜宁想不出一个忍者,有什么理由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牺牲性命。
当日漆黑的夜里血光满天的景象又一次浮现在眼前,樱井单薄的身躯执着的挡住她,为她抗住一次一次的伤害,宁可自己用身体去挡刀子,也没让她受一点伤。
一想到这些,秦宜宁心中就迸发出强烈的怒气,恨陶汉山的设计截杀,恨王大善人对樱井的背叛,更恨那个素未谋面,让下属去顶缸的什么石川大名!
眼看着秦宜宁神色一变再变,柳眉倒竖,眸中含威,所有人都知道王妃是动了真怒了。
就连最爱说话的孟琴,此时都噤若寒蝉。
秦宜宁问:“那个石川大名,四处宣扬樱井的罪责,才导致水泽国的百姓不肯接纳他,甚至不想让他安葬在故乡?还把你们给打出来了?”
“是。”廖知秉点头。
秦宜宁咬牙,半晌重重的一拍桌面,“真是欺人太甚!”
“盟主息怒。”
“王妃息怒。”
众人都站起身来,垂首而立。
秦宜宁深吸几口气,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了。不该让自己的情绪波动影响到面前这些人,不由得起身歉然道:“对不住。诸此番漂洋过海历经艰险,我心里着实感激。方才是我太过生气,没能控制住情绪。”
原本地位尊卑不同,秦宜宁身为王妃,就算是怪罪他们办事不利都使得,想不到她会为此道歉。
众人都有些动容,忙行礼作揖。
“王妃此言差矣。”